第7章 你等我
國慶期間安華中學放假只放前三天,一號人流量太大,蔣妤同跟俞琬約在了二號。
九月的最後一天,校園裏洋溢着歡樂的氛圍,學生們有點壓抑不住興奮之情。
果然是放假之前是非多,大清早的蔣妤同剛坐下就被拉着分享驚天大八卦。
陸昂:“你們聽說了嗎,二中的昨晚跟人打架了。”
正在喝水的陳玥急急忙忙放下水杯問:“誰啊誰啊。”水濺出來也沒管。
王宇翔:“二中領頭的是程回,對方是誰不知道。”
姚秀澤連忙接上:“這我知道!叫李漢聞,就衛校的那個。”
幾個人哦哦兩聲,露出了然之色。
蔣妤同對流氓混混不感興趣,不過看他們的反應似乎是對這些人很熟悉。
她問:“打架的人很出名嗎?”
王宇翔撇撇嘴:“二中打架的多了去了,唯獨一個程回次次都是焦點,你說為啥?”
“有錢呗,長得又好。”陳玥說。
有錢,長得好。蔣妤同想起那個人,嘴角帶笑。她有點想知道比臉的話誰更勝一籌。
陳玥以為她不信,說道:“大同同你可別不信,見了你就知道有多帥。”
蔣妤同問:“有照片嗎?”
陸昂一臉無奈:“我們連手機都沒有還照片呢。”
Advertisement
“我有的。”蔣妤同對他們眨眨眼,悄悄把手機掏出來。
陳玥:“啊大同同你太棒了,快!上二中的貼吧,上面一堆照片。”
周圍的男生都沉默了,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臉好就是有優勢,不分男女。
蔣妤同上了二中貼吧,打開一個名為程回美圖分享的帖子,帖子還加精了。她啞然失笑。
當那張臉出現在手機裏時,蔣妤同怔了半晌。原來就是大少爺啊。
陳玥:“是不是很好看?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蔣妤同:“恩,很好看。”她盯着照片。
程回有種獨特的泠冽感。高,瘦,冷白的臉,濃黑的發,看誰都帶着一股子輕傲。
蔣妤同又問:“結果呢,有人受傷嗎?”
陸昂:“事情鬧的挺大的,要不也傳不了這麽快。”
他咽了口吐沫,有點後怕地說:“程回敲折了李漢聞的腿。”
蔣妤同:“啊……”
姚秀澤放低聲音:“按理說這都得進派出所了,程回到現在啥事都沒有,你們想想這得是什麽樣的家庭。”
陳玥搓搓胳膊,抖了下:“怎麽打起來的?”
姚秀澤:“聽說是兩邊人吃飯碰上了,吵了幾句程回就動手了。”
“他打架出了名的狠,惹過不少事,奈何家裏有錢。”王宇翔聳聳肩,朝下彎嘴角。
這件事在附近幾個學校間傳的沸沸揚揚,程回這個名字再一次引起争議,早自習的鈴聲結束掉安華的話題。
窗前有樹,晴光大盛。喜鵲撲嗦嗦飛過去,今天應該是個好日子。
蔣妤同讀着英語想起程回,她合上書,把頭發挽到耳後。覺得自己該去送溫暖了。
到了中午陸昂還沒睡,哭喪着臉寫物理。他看了眼翻閑書的蔣妤同,湊上去,“學霸,教我道題呗。”
蔣妤同歪頭:“哪個?”
“這題,答案說做輔助線,哪有能連的點?”
蔣妤同看完題,拿筆作圖。“這樣,你把這個弧補上,當整圓做,結果應該是一樣的。”
陸昂立馬照做。 “嘿,可不是?答案出來了,謝謝學霸謝謝學霸。”
聲音不自覺放大,引得旁邊同學回頭瞪他,陸昂縮縮腦袋抱歉地笑。
蔣妤同繼續看書,陽光鋪在她頭發上,泛起金光,顯出一種異于同齡人的沉靜。陸昂有些驚奇的把這個發現告訴她。
蔣妤同笑笑不做聲,其實是她發質不好,毛糙發黃罷了。
下午有物理課,正式講課前蔣妤同被揪去上黑板做題。是磁場與電場結合的壓軸題,一共三小問。
同學們小聲議論起來,蔣妤同覺得無所謂,私下朝陸昂他們擺擺手就上去了。
她捏着粉筆演算,霧藍色的指甲被黑板映襯的很好看。
題做到第二問就停了,蔣妤同轉過來面對劉國亮,言辭懇切:“老師,第三問我不會做。”
劉國亮肅着臉看她,頭發花白,眼神卻利得像刀。只看這雙眼,誰能想到他已經快退休了。
“不會做就學,多下點功夫不行嗎。底子好也不是你這樣糟蹋的。”
“好的老師,我記住了,以後不會了。”蔣妤同溫婉地笑,不解釋也不反駁,臉上絲毫沒有勉強之色。
“下去吧,學習一定要上心。”
蔣妤同把粉筆放回去,擦擦手走回座位。她仍然是一副安靜的樣子。
劉國亮不再計較,聲音洪亮地開始上課:“好了同學們,咱們來看這一題……”
蔣妤同坐下,陸昂低聲說:“你別在意,老亮頭晚自習上課發現你沒來,當場發了一通火。今天故意給你下馬威呢,他就是這樣刻板。”
蔣妤同搖搖頭,還是微笑。她是真的不在意。你如何能跟一個好老頭子生氣呢?何況他又沒有錯。
六點了,歡呼聲響徹校園。
蔣妤同找了個僻靜地方打電話,一連三個都沒人接。直覺告訴她程回一定在,說不定就看着手機響。
蔣妤同垂下眼,身材單薄,從側面看來有種不近人情的冷漠。
她打了第四個電話,快要自動挂斷時,通了。
“程回,我晚上去你家好不好?”蔣妤同先開口,聲音輕柔。
“……”
“你想吃什麽?我買菜。”
“……”
電話那頭依然是啞的,蔣妤同不在意,擡頭看着遠處。最後她說:“程回,你等我。”
蔣妤同晚上八點多才到森和園,手裏還拎了兩杯奶茶。
來到程回家門口,卻發現門沒關,煙味飄出來。
她推開門。
很靜,靜到好像聽到回響。
程回就坐在沙發上抽煙,他塌着肩,整個人松松垮垮。白衣黑褲,手指夾着的煙偶爾閃過猩紅。
程回懶懶地掀開眼皮看過來,蔣妤同悚然。
有那麽一瞬間,或許是很長時間,一切定格。
他的身體像在悲傷中溶化了一樣,透着沉重而澀滞的疲倦感,而他承受不住地彎下了身。
蔣妤同走過去,就坐在他身旁。
她拆開一杯奶茶,把吸管碰到他嘴唇,說道:“嘗嘗?”
程回偏頭躲開。
蔣妤同不依不饒:“喝一口嘛,奶茶會讓人心情變好的。”
她笑的很甜,露出尖尖的虎牙,有些撒嬌似的說道:“就當可憐我好不好,我跑了好遠好遠給你買奶茶的。”
蔣妤同展開雙臂,比了一個很遠很遠的距離。
“特地給你買的。”她補充道。
程回轉過來,目光從奶茶移到她臉上,他淡淡地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蔣妤同:“嗯?”眼神無辜。
程回:“電話裏你叫了我名字,我沒告訴過你。”他的目光比之前更深,也更為直接。
蔣妤同躲開他,把奶茶放在桌上,輕聲說:“有人給我看了你的照片,告訴我你叫程回。”
程回低低地笑了下,不再開口。他仰倒在沙發上,遮住眼,露出的半張臉幹淨而有質感。
其實她知道與否都無所謂的,他也不在意。
蔣妤同起身做飯。
晚飯很簡單,兩葷一素。蔣妤同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程回吃得幹幹淨淨。
他坐在地上倚在沙發邊昏昏欲睡。蔣妤同從包裏掏出碘酒。
程回被臉上的冰涼激醒,瞳孔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又展開,然後才感覺到痛。
他側頭,對上她的眼。
四目相對,一雙含情。
蔣妤同手下動作不停,只是越發輕柔。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心瞬間熨貼下來。
程回聲音低啞,模糊纏綿。
“周同。”
“嗯。”
他不滿意,又喊。
“周同。”
“嗯。我在。”
蔣妤同認真的注視着他,一直一直。
“打架很疼的,你要愛惜自己。”
“唔……”
程回緩緩弓腰,有些恍惚。這種話他反而聽不順耳了,聽的最多的是謾罵,恭維,虛僞和不屑。
可偏偏這些話來自血緣上的親人,多可笑。
從碘酒到藥膏,再到創可貼。蔣妤同給程回擦藥的過程中誰都沒有再說話。
晚上十點多,她走了。
程回只是目送她離開。
桌上的奶茶只剩一杯,插着吸管孤零零地立在那,跟他一樣。
程回忽然一聲笑,拿過來喝了一口。剛入口是甜的,然後微苦。小料堆在杯底,都冷透了。
他起身走到垃圾桶旁,臉上全是譏諷。手擡高,奶茶咣的一聲掉進去。
他不需要可憐來的好意,自以為是的憐憫往往與愚蠢挂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