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景王記下了鯉魚精的名字, 想着姓李名魚還挺貼合,平時他喚他小魚, 倒也沒喚錯。
只是話本子裏的妖, 少則幾百歲,多則上千歲,才十八的妖,這年紀于人來說已是大的了,可是于妖還太稚嫩。
不過也有可能, 鯉魚精告訴他的年紀是假的……但這不妨礙景王判斷,他早覺得鯉魚精修為不會太高, 畢竟是一只化形只能維持一個時辰的妖。
至于因何來到此地, 鯉魚精似對他保了密, 景王并不着急追問, 免得把小魚驚走了。
景王接下去又寫, 為何要救我。
李魚:???
李魚壓根就沒把先前幫景王清理眼睛放在心上, 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他想來想去, 以為景王是在詢問承恩公府之事, 盡量簡短地道:“我是機緣巧合才得知二皇子的陰謀, 就想着通知葉世子一聲, 讓世子提高警惕。我只是寫封信而已, 後頭全靠殿下和世子籌謀,并不算是我救了殿下。”
景王對他答非所問愣了愣, 反應過來也未糾正。連救葉清歡這麽大的事小魚都不居功, 幫他清理眼睛估計更不會提。
景王心裏對這條魚越來越滿意。
景王再寫:你如今住在何處?
李魚想, 他如今還不是住在景王府,天天與景王朝夕相對?
可這般說景王定會起疑,李魚于是扯謊道:“我……居無定所,四處漂泊……”
景王:“……”
景王很想揭穿這條魚,可是此時此刻暖閣外還有皇帝、妃子等等一堆人,不可能挑這種緊要的時候攤牌。
他不僅不能揭穿,還得想盡一切辦法護住,最好馬上就把這條愛說謊的人形小魚也歸入景王府,打上他的戳,這般直接在皇宮裏出現,太招搖,也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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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無住處,來景王府,景王筆下不停。
李魚:“……”
李魚不敢相信,景王這是……願意給他這個身份不明之人,一個容身之處?
“您、您是要收留我?”李魚想再确認一遍,“可是為何,我與您,才見過幾面?”
景王神色凝重寫道,你救過我,救過承恩公府,我信你。
李魚:“……”
困擾他許久的身份竟這般容易就解決了?
“可我若是入了景王府……我、很忙的,只怕沒什麽時間能幫您做事……”
李魚面露難色,真要将人身挂在景王府名下自然很好,他往後就能在王府裏走動了。可是這樣一來,他就得認真幫景王做事,不能白白就在王府裏‘住’着。按他一日只能一個時辰變人這條件,最多能打掃個院子,景王府應不缺這點臨工吧?
這條魚的日常,再沒人比景王更清楚。每天吃吃喝喝,偶爾陪看書陪畫畫,大部分時候都在吐泡泡,游來游去,要不就是蓋着水草被子睡大覺。
最近連吸金都難得吸的鯉魚精,也不知是真懶還是假忙,景王很有些怨念。
不論如何,讓魚掃院子是不可能的。景王寫,不必在意太多,你只需做好一件事,便可留在王府。
“……什麽事?”李魚期待地問。
景王:我有一條魚,我不在時,幫我養魚。
李魚:!!!
景王似乎怕他不明白,還伸手一指水晶瓶的方向,兩人方才坐下時,李魚刻意用身體擋住水晶瓶的位置,免得景王發現水晶瓶裏的魚不見了。
結果景王好似真沒發現,要不也不會特意指給他看。
原來景王是要他養魚啊?
李魚連忙配合着點頭,這等好事當然要應,他別的也不懂,但自己養自己還是特別在行的!
李魚喜道:“好呀,這個我能做,我可以幫殿下養魚!”
兩人正說着話,暖閣外突兀地響起了叩門聲,景王瞥李魚一眼,李魚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王喜在外邊道:“殿下,皇上問起您了。”
景王是以更衣為借口待在偏殿暖閣裏的,總不能逗留一兩個時辰之久,景王再看李魚一眼,最後寫:你這便替我看魚,暖閣會守住,你放心。
景王輕輕拍了拍李魚的肩。
“殿下……”
李魚心裏霎時間湧起暖流,感動得吸了吸鼻子,他最擔憂的幾個問題,景王竟都給他解了,不僅如此,還要他放心。
因是景王的承諾,他就真的相信了。
難怪得知景王願意收留他時會這般高興,因為留在暴君主人身邊,是最令他安心的。
景王自己步出暖閣,令王喜繼續替他守住,不許任何人出入。
王喜雖很不解,依舊照辦了。
皇帝命太醫再次檢查仇氏手臂的傷處,并未能看出什麽,皇帝自己也在想是不是思慮過重誤會了仇氏,對仇氏的臉色稍微好了些。
衆妃嫔都在,仇氏也不可能一直都躺在卧房裏,不久便随皇帝出來,見了見妃子們的面。
錢妃見她在病中,依舊化了精致的妝容,穿着顯得單薄柔弱的小襖,心裏暗罵仇氏狐媚,不過錢妃到底也不會當着皇帝的面給仇氏難堪。皇帝既未再罰仇氏,錢妃緊跟着皇帝,及時停下對仇氏的質疑,對仇氏親熱地喊着姐妹。
仇氏還是貴妃時,就不大看得上無甚姿容的錢妃,這會兒竟也迎合錢妃笑語,仿佛兩人有多好似的。
景王原着了一身玄色袍子,這會兒換了身寶藍掐銀邊的出來,皇帝難得沒見他随身攜帶水晶瓶,揶揄道:“多被打濕幾次,就知放下了。”
王喜負責守住暖閣,未能跟随景王,景王想想要找借口搪塞,還要讓皇帝明白他的想法有些麻煩,索性沉默着,就讓皇帝誤會。
仇氏在與錢妃閑聊,景王遠遠乜着仇氏,他雖暗中派人給三皇子遞消息,看樣子三皇子的進展并不順利。
錢妃懷着心機,幾次要攙扶仇氏。仇氏卻很警覺,身邊總有心腹護着,及時将錢妃擠開,錢妃接近不了,想起兒子的交代有些着急,可又不能叫仇氏看出來。
三皇子也挺為難,他雖得了消息,還在将信将疑中,他的人去禦花園尋那個名叫浣花的宮人了,他不能在局勢未明朗前,就貿然提議再驗一驗仇氏的傷,仇氏明面上畢竟也是他的庶母。
六皇子的想法與他一樣,暗示他繼續等消息,三皇子只能繞着彎不住打聽仇氏的傷勢,皇帝都有些不耐煩了,冷冷盯着三皇子,三皇子怕刻意過頭反令皇帝不滿,沒一會兒便自行安靜下來哦。
仇氏估摸着她的苦肉計起作用了,跪下哀求道:“皇上,昭兒真的已知錯了,臣妾此番受傷,他很挂念臣妾的傷勢,自他出宮,臣妾還沒見過他,可否向皇上求個情?請讓昭兒入宮陪陪臣妾吧,臣妾不勝感激。”
穆天昭敢算計承恩公府,仇氏知道他闖了大禍,不敢直接向皇帝求赦免,只先求讓安侯解禁,只要人還能入宮,就能徐徐圖之。雖二皇子已被皇帝倉促之間封了侯,按仇氏對皇帝的了解,只要皇帝心軟這一次,往後她再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哄,說不定還能讓皇帝回心轉意,重新封安侯為王……
就連五皇子這個啞巴都能封王,仇氏哪能甘心,她的昭兒可是最年長的皇子!
仇氏本來猜皇帝的心思還是挺準的,可是皇帝已先看過安侯的折子,仇氏再來求同樣之事,皇帝心裏再一次忌諱上了。仇氏是因失火受的傷,難道還有功不成,為何一個兩個都要求他恩典?
皇帝淡淡道:“先養傷,別的不必再提。”
皇帝竟未松口,仇氏怔怔地,縱使有滿肚子的話,也不敢再求。
皇帝并不想再談安侯,有意岔開話題:“對了,景王的魚,你以前是不是見過?”
……魚??
仇氏一聽這個字,難堪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湧來。她忘記誰都不會忘記這道陰影,被魚打臉的恐懼令她差點把朱唇咬破,驚慌失措道:“皇上為何忽然要說起魚?”
皇帝笑道:“這魚可不是一般的魚了,如今長了金鱗,朕覺得是個不錯的兆頭。你也來見一見吧。”
鐘粹宮起火,終究不大吉利,皇帝視景王的魚為吉兆,想起仇氏似乎不太待見這魚,自是希望仇氏能別再鑽牛角尖。借此機會與景王和解,不比非要拉扯安侯強?順便也能洗一洗仇氏身上的黴氣。
仇氏:啊??
仇氏沒能跟上皇帝的思路,皇帝已笑着轉向景王,令景王将小鯉魚帶過來。
景王心頭一緊,一個時辰還沒到,也不知小魚有沒有變回去。
景王不能這時候去暖閣把小魚帶出來,硬是想出一計拖延時間,因王喜不在身邊,景王請羅瑞生備筆墨,自己提筆緩緩寫字,又耗了些時候。
皇帝一見景王龍飛鳳舞的字,還是挺高興,景王大意便是,方才在偏殿暖閣更衣,他順手喂了喂魚,魚吃撐了,在小憩。
皇帝:“……”
皇帝深深窘了一下,因知道景王疼愛這魚,且魚如今又長出了金鱗,皇帝以為這種祥瑞,多少會與尋常魚不一樣,須得格外包容才行。
皇帝笑着道:“既如此,那就罰景王陪朕手談幾局,姑且等一等罷。”
景王點頭應了,羅瑞生立刻飛奔着去拿棋盤……
皇帝與人下棋,幾乎未輸過,在景王這兒卻連輸了兩局,不過景王每局都是險勝,皇帝心裏笑罵:真是個臭小子!不過即便是輸,皇帝也還是熨帖的。
期間三皇子過來看棋,想湊一湊熱鬧,可惜三皇子論棋藝恰是皇子中最差的,看也看不懂,偶爾開個口,只令皇帝覺得他礙眼,令三皇子挪一邊去。
三皇子再看景王,滿眼都是羨慕嫉妒恨,以前多是想拉攏,如今也有了些許戒備。
六皇子笑着伸手拉他:“三皇兄,觀棋不語,且下棋弟弟也不太明白,皇兄還是與我去邊上等着吧。”
因六皇子及時替三皇子解圍,皇帝倒是意外高看了這個總是當透明人的兒子一眼。
景王算了算時辰,差不多了,才起身去暖閣找魚。
王喜一直盡職地守在暖閣前,景王說不讓就是不讓,想進暖閣奉茶的內侍都被攔了下來。
外邊禦前對答,一字一句都提心吊膽,如履薄冰。而李魚藏在暖閣裏,卻是輕輕松松,無憂無慮。
景王走時,将喂魚的玉匣留了下來,裏頭魚食、小點心應有盡有,全是魚喜歡的。
李魚幹脆抱着玉匣,邊吃邊等時間,外頭有景王,他心裏大定,覺得時間又變快了,系統倒計時開始,便将玉匣蓋好,老實地去到魚缸旁邊等着……
李魚剛跳回水晶瓶,景王便回來了。
嗷,主人,魚有乖乖自己喂自己的!李魚一個勁甩尾。
小鯉魚原本還有些擔心人形“不見”,景王又會找,可是景王沒有,徑直走過來,将魚連同水晶瓶帶走。
“殿下,方才暖閣裏的人……”
王喜想問一問男妾的下落,不能總是突然冒出來,又突然消失,一驚一乍。
景王瞥他一眼:已走了。
王喜:???
王公公簡直摸不着頭腦,被景王帶在身邊的小鯉魚卻将一顆心都放回了肚子裏,好像是他以前總消失不見,景王都習慣了。
李魚被景王帶着來到皇帝面前,小鯉魚一見仇氏也很吃驚,怎麽貴妃涼涼還在,沒人打她臉嗎?
還是說,這處劇情也與他知曉的不一樣了嗎?
皇帝令景王帶魚近前,同時亦讓仇氏走近,仇氏渾身都僵硬了,不自在地盯着水晶瓶裏的魚,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雖然魚肚子和尾巴長出了金鱗,她敢肯定就是以前打她臉的魚,這條可惡的魚就算化成灰她都認得!
皇帝竟要她好好看着這魚,仇氏千八百個不樂意,可是又不能違背皇帝的意思,尤其是她已能覺出皇帝話裏話外對這條魚的看重。
仇氏強迫自己走近,抖着唇艱難地笑了一下,想說幾句贊美魚的話,奈何她私下罵了這魚不下萬遍,突然就要她贊美,仇氏卡殼了!
李魚被仇氏僵硬的笑容吓得一個哆嗦,然後,魚聞見了柏木香。
咦,貴妃涼涼不還是用原來的把戲嗎,為何六皇子和三皇子沒動靜呢?
李魚再偷偷瞅一眼三皇子,這貨一副仇大苦深的樣子,恨不得撲到魚面前來,李魚驀地就懂了,難道是三皇子不中用,沒能找到恰當的時機抖落出來嗎?
這就不妙了,李魚心想,可能他和貴妃涼涼真的有緣,要輪到他來抖了!
總翻白肚很沒有新意,李魚調皮地笑笑,看他這次來點不一樣的。
仇氏眼睛已一眨不眨看着魚,忽然她有種詭異的預感,這魚是不是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魚不停朝她搖着尾巴,透着一縷金的黑色魚尾,妖冶而美麗,仇氏看着看着,有些入神,忽然這條魚魚身重重一顫,啵地一聲,吐出了一長串泡泡,頓了頓,又是一顫,再吐第二長串的泡泡。
仇氏:“…………”
魚在吐第一串泡泡的時候,皇帝和景王離得近,便都注意到了。
皇帝驚訝道:“天池,魚怎麽了?”
景王知道這是鯉魚精又動起了歪腦筋,怎可能不捧魚的場,故意沉着臉去看終于在了的王喜。
王公公立刻替殿下道出了心聲:“皇上,這魚有個習慣,每逢聞見刺鼻的氣味,便會不舒服,這是在打噴嚏了。”
李魚:“……”
好吧王公公,這次你說打噴嚏魚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