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過了這麽久了,周言還是那麽沒出息,一對上羅羽婧那雙眼角上翹、滿含怒氣的丹鳳眼就慫了,心虛地往後退了一步,一個不注意就撞上身後端着火龍果冰沙的服務員。
一大杯火龍果冰沙猛地往前飛去,撞上了周言的後背,周言只感覺到後背一陣沁涼,扭頭一看,伸手一摸,T恤濕了大半。他今天穿的還是白T,紅色的汁水滲透進白色的布料上,染出一片鮮豔奪目的色塊,觸目驚心。
服務員十分慌張,一邊拿着毛巾急匆匆幫他擦着衣服,一邊不停地道歉。周言知道這事怪自己,忙說:“沒事沒事!不關你的事。”
這件衣服是不能穿了,周言還在發愁呢,不想前面的羅羽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他的面前,擡手戳了戳她的肩膀,昂着下巴說:“你慌什麽慌?”
周言低頭對上她淩厲的目光:“沒。”
羅羽婧冷哼了聲,手指往旁邊随意一指:“去那買一件呗。不過那家店挺貴的,你可能還買不起呢。沒事,好歹我們血緣上還是兄妹,我有錢。”
羅羽婧這丫頭一直都挺幼稚的,喜歡逞口舌之快,周言懶得和她耍嘴皮子,淡淡地說:“不用了。我馬上回家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很明顯周言不想和她多煩,可羅羽婧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找碴,又怎麽會輕易放過他?
她挽住旁邊發呆的夏靜的胳膊,和周言說:“嫂子在這呢,小侄女也剛出生,等會說話了,見了你是要叫聲‘叔叔’的。難道你不該打聲招呼、給份見面禮嗎?”
“不用了啦婧婧……”夏靜扯扯羅羽婧的衣角,壓低聲音說,“多尴尬啊……”
夏靜和周言就打過一次照面,對他的了解程度只限于聽羅羽婧一頓漫天胡吹,羅羽婧喜歡滿嘴跑火車、睚眦必報夏靜是知道,可她和周言無冤無仇的,可不想淌這趟渾水。而且這男的可是做過牢的,她一想到心裏就犯怵!
沒想周言聞言卻點了點頭,在嬰兒車旁蹲下,夏靜還來不及開口阻止,周言的手就伸向了粉粉嫩嫩的小嬰兒。小家夥白白胖胖的,大眼睛小嘴巴,甚是可愛,周言剛碰到她的下巴就被她一把抓住他的食指,居然對着周言“咯咯”笑起來。
周言也忍不住泛起微笑,心頓時像棉花糖一樣,又軟又甜。
“诶?真是奇怪,我們靓靓可認生了,對着認識的人還總板着面孔呢,更別說陌生人,一碰她就嚎啕大哭的。”夏靜臉上終于也露出笑容,打量了一下周言,小心翼翼地說,“可能……是因為你們眉眼有點像。”
周言愣了愣,又仔細觀察了靓靓小朋友一番。
果然啊,靓靓和夏靜長得一點都不像,靓靓的鼻子和嘴巴都像羅進楓,眼睛和眉毛卻像周言,形狀漂亮,眼眸明媚,笑起來彎彎的像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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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你胡說什麽呢!”一旁的羅羽婧看不下去了,把周言強硬的推開,睜大眼睛瞪他:“誰允許你碰我侄女的!你洗手了嗎你?!”
周言沒理她,說了句“等一下”,然後從堆滿東西的購物車裏找出了一個精致的小鈴铛,在靓靓面前晃了一下,然後挂在嬰兒車前,一動就發出悅耳的聲響。小朋友興奮地“呀呀”直叫,眼睛裏像有光,張開的小嘴巴露出紅紅的小舌頭,一顆牙都沒有。
“你這什麽破東西啊!”羅羽婧氣得要死,伸手就想把鈴铛摘下來,沒想夏靜忽然擋了她一下。
“婧婧,別太任性,你看靓靓多高興啊。”她溫柔地看了看女兒,然後擡頭對周言說,“謝謝你啊。”
周言笑着搖頭,剛想說什麽,卻看見韓铮到了。
韓铮在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了羅羽婧,這姑娘的蠻橫無理他見識過,生怕她又“欺負”了周言這個“軟柿子”,跑的有點急。
“你手機關機了?”
“啊,沒電了。”
韓铮的眼神掃過羅羽婧和夏靜,再轉回周言的時候看見他背後的一灘紅色,随即便皺起了眉:“背上怎麽了?”
“啊,我自己不小心撞倒了冰沙。”
可這位置有點詭異……
韓铮懷疑地挑了挑眉,看了羅羽婧一眼,問周言:“真的?”
羅羽婧當即就炸毛了,把槍頭對準韓铮:“不是,我說!你什麽意思啊?懷疑我去潑他一身啊?對付周言這種人,我至于嗎我?”
“這種人”三個字讓韓铮聽了很不舒服,他本來不打算和她計較,但此時忽然改變了主意:“你教唆打人都敢做了,什麽做不出來?”
眼看兩人要掐起來,夏靜和周言趕緊一邊拉一個。
“婧婧!我還得給靓靓喂奶!”
“铮哥,算了算了!這不沒什麽事兒嘛!”
最後,還是韓铮帶周言找了家店買了身衣服。
“我本來只是髒了件T恤。”周言把幾個紙袋放入手推車裏,嘆氣,“結果你給我買齊了一套。”連鞋子、襪子、帽子都買了。
買單時刷的韓铮的卡,小幾千呢。
“下周你生日,算是提前把生日禮物送了。我也省得去瞎琢磨你喜歡什麽。”
聞言,周言撇了撇嘴。
真是無趣,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
晚飯在商場的一家日料吃,周言點了生魚片和壽司,韓铮怕腥,又從不吃生的東西,一碗日式豬排飯和一份茶碗蒸下去,吃的極飽。
他比周言吃得快,吃完就一聲不吭地低頭玩手機,沒和周言說一句話。
也是在這個時候,周言這個木魚腦袋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他們家铮哥……好像生氣了?
周言放下筷子,勾住韓铮的脖子,在他耳邊親昵地問:“怎麽就不高興了?”
韓铮在底下踹了他一腳,推了他一把,聲音低沉地說:“大庭廣衆,注意影響。”
“別心虛啊。快告訴小的,哪裏惹爺不高興了?”
韓铮瞥了他一眼,喝了口茶。
其實也不是生氣。他就是不滿意周言對羅羽婧的态度,總是遷就,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是那副息事寧人的态度。
“有的人不值得你一味忍讓,你受盡欺負都不吭聲,只會讓他們覺得你好欺負,以後變本加厲。”
周言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生魚片,一句話都不說。韓铮拿起筷子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聽見沒有?”
“聽見了。”周言輕嘆,擡頭看着韓铮,“可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對她?羅羽婧非常恨我。難不成我每回見到她都要和她吵架甚至打起來嗎?我……做不到。”
他為人平和,本性善良,不喜争鬥,韓铮其實心裏清楚,或許只有把刀架在周言脖子上了,他才會奮起反抗。
韓铮那點情緒裏也有一部分是對自己的。周言受了氣,他就只能像個路人一樣眼睜睜看着,什麽都做不了;如同那時羅羽婧叫人來打了他一頓,自己能做的也不過是在醫院照顧他一段時間。可那些傷害早已造成,事後想要亡羊補牢,其實為時已晚。
周言自然不知道韓铮心裏複雜的想法,眼見韓铮的神情舒緩了,以為他的情緒全好了,又樂呵呵地在旁邊說這個說那個,提的最多的就是小侄女靓靓。
“铮哥你沒仔細看吧?那小丫頭長得別提多好看了!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哎,侄女随叔叔,天生麗質!”
沒見過誇個小娃娃都順便帶下自己的。韓铮勾了勾嘴角:“見面禮給了嗎?”
“給了給了!”
于是,周言一臉得意的講述了一番如何用那個三十塊的鈴铛逗得靓靓眉開眼笑。說完後等着韓铮發表意見呢,沒想他沉默了好久,然後用手指扣了扣餐盤邊緣:“周言。”
“啊?”
“包個紅包吧。再買對金镯子。”
周言不懂什麽人情世故,聽韓铮的解釋聽得雲裏霧裏的,稀裏糊塗地點頭,又稀裏糊塗地跟着他去底樓的珠寶店選了一個精致的帶鈴铛的金腳镯。
櫃臺還送了兩個印着十二生肖的紅包,周言非常開心地和韓铮說“一個給靓靓,還有一個等以後給羅羽婧的寶寶”,韓铮恨鐵不成鋼,差點背過氣去。
買完後,韓铮開車帶周言去羅家送禮。
兩人對上次拜訪羅家那事心有餘悸,總覺得會被姜雪掃地出門。韓铮陪周言一起下車敲門,開門的還是上回那小姑娘,出乎意料的是,姜雪和羅羽婧出門散步了,還沒回來,家裏只有羅進楓、夏靜和靓靓。
羅進楓對周言還是那副要死不死的态度,絕對沒一絲熱情,也完全沒有羅羽婧那份好像随時都能撲過來的瘋狗架勢。
“坐吧。”他站起來,把長沙發讓給他們,自己坐到了側面的小沙發上,對着廚房說,“小娟,倒兩杯茶!”
太久沒有回來這裏,周言坐着有點拘謹,還是沒有忍住打量了一下四周,一眼就看到了西側羅進忱的牌位,以及那張略顯青澀的黑白照。
羅進楓注意到他的目光,幹咳了聲,不自然地說:“每天看着照片,總覺得羅進忱還在,這麽多年沒離開過似的。這幾年家裏重新裝修過,不過整體擺設都沒變。對了,你的房間也還留着,裏面東西沒碰過,除了小娟每禮拜進去掃掃灰。”
周言挺意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愣怔。
夏靜這時候抱着靓靓下樓了,和他打了聲招呼,在羅進楓那張沙發扶手上坐下。
周言把一個深藍色絲絨盒子和一個紅包放在茶幾上:“我……給靓靓的。”
他的神情有點緊張,一旁的韓铮想摟住他肩膀握住他的手,可現在這場合,沒法這樣做。
羅進楓打開盒子看了看,笑笑:“真漂亮。東西我替靓靓收下了,這錢……”
“也收下吧。”一旁的夏靜忽然開口,對周言說,“靓靓的滿月酒你沒來喝,這紅包,本應是叔叔在滿月的時候給侄女的。”
周言微笑,對羅進楓點了點頭,羅進楓呼出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那我就收下了。也幫靓靓謝謝……他叔叔。”
那陣鼻酸突如其來,周言吸了吸鼻子,很不自然地別過頭,所有人都在同一刻沉默了。
靓靓原本應該有兩個叔叔。
現在她只有一個了。
滿月酒的時候姜雪另外塞給夏靜一份金器,說:“我幫進忱給的。”
當時一旁的羅進楓愣了好一會兒,覺得千瘡百孔的心髒像被灌了水泥,堵得嚴嚴實實的。
姜雪從小就偏心羅進忱這一個兒子,直到他去世這麽多年,都沒有變過。同樣,也沒有人能取代羅進忱在她心裏的地位。即使他百般孝順,無微不至。
他心裏的怨氣打小積聚,也因為這個關系,哪怕在周言“殺”了羅進忱之後,他對周言依然沒那麽強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