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今夜前來,最重要的事就是想給你說,我已經安排了我的家人進京,到時候若是要離開,我自然是要帶着她們走的。”
宮玄遲也沒有再說不幫忙的事,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只是我想知道,我四妹在靈月宗如今是否安全?”
說起她的四妹,宮玄遲這才擡頭,“她在靈月宗,自然是安全的,之前比跟着你東奔西竄來得安全。”
沒有理會宮玄遲話語中的調侃,二丫繼續道:“如今你也知道,我懷有龍嗣的事已經人盡皆知,只要我的家人到達京城,那些看不慣我的人。勢必會把她當成靶子,所以……”
“所以你想讓我幫忙。”
“對,我想讓你幫忙,必須确保她們安全。”
宮玄遲似乎陷入了沉思,沒有答話。二丫知道,他不會拒絕的,雖然對他,沒有十足的了解,可是有時候,還是能夠看明白他在想什麽的。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我家人來京的事,還請你多上心,先謝過了。”
宮玄遲側着臉,暗淡天光從薄薄的雲層中透出來,均勻的灑在天地間。
二丫沒有多言,喚了一聲天罡梅煞,轉眼間就消失在了黑暗裏。
順利回到長央宮時,已經距離天明将近,二丫原本有些困意,這會兒卻完全沒有想睡的意思。
換了一件輕薄的藕粉色繡梨花的睡袍,二丫盤腿坐在鋪着厚重獸皮狐毛的灰色毯子上,伸手将有些昏暗的油燈挪近了些,磨墨動手在紙上寫着什麽。
如今已經步入春季,萬物複蘇,凍水初暖,萬花始盛,太後剛剛沒了,華妃尚在禁足,連太後的喪儀都沒能參加,一切事情都脫離了它原本的軌道。
若是在以前,慕容家放在宮中的兩位慕容氏棋子都被人動了,想必刑部尚書慕容宏成已經在蠢蠢欲動,伺機而行了。
可是至今也沒有慕容府任何消息,便是在太後喪儀上,慕容府的人也只是和尋常人一般,抹了幾滴眼淚,便沒了下文,似乎也沒有借着慕容華清是太後的親系,便要求讓她參加祭奠。
如此看來,慕容府應該也是擔心大樹突倒,連累同枝,如今選擇了明哲保身,暫時韬光養晦,不問世事了。
二丫俯首信手寫着,她要安排一下三妹進京後的事情,如今必須把她最擔心的事安排妥當了,她才能專心處理脫身的問題。
宮珏翌一定會趁此動蕩之際,借大風之勢,将慕容府的勢力連根拔起。
慕容府一除,她的使命也就差不多完成了,相信這個時候她要走,宮珏翌也不會多反對,當然,她必須打算這個孩子的何去何從。
之前靈墟真人說要這個孩子去就楚皇,也就是她的外祖父,她也沒有什麽別的想法了。這就是這個孩子生來的使命。
只是宮珏翌一定不願意把這個孩子丢棄,如今大歷皇室,皇上膝下猶空,後宮之中,只有兩個妃嫔懷有身孕,宮珏翌怎麽會放棄這個孩子,可想而知。
以防萬一,她必須盡快的早做決定,否則等到宮珏翌騰出手的時候,只怕她插翅難逃。
她已經決定了,下一個地方,便是楚國,楚後為所欲為,大攬權勢,一手遮天,既然她手那麽長,能伸到她在意的人身上,那麽……她定要去會會這個如此厲害的楚皇後了。
她的母親楚妤的使命,如今只能她去承擔,她不能讓兩個妹妹身陷危險,所以,只能她,代替她們負重前行。
待她睡下時,天已經漸亮了,只囫囵睡了和糊塗覺,二丫便起身準備了。
聽說自從太後出事以來,許多國家的使者參加了祭奠以後都陸續離開了大歷,楚國的若玉公主和四皇子卻還等着,按兵不動。
前幾日皇上便說了,如今太後剛剛沒了,不能大肆的舉辦盛典招待各國使者,想着京郊行宮的位處暖地,如今春光正好,讓若玉公主得空便去游覽賞玩。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若玉公主和四皇子都是楚國皇嗣,日後定然會有對陣的時候,何不趁現在,關系沒有鬧僵,多多了解一下他們呢?
東風随春歸,發我枝上花。
前幾日乍暖還寒,小小的冷了幾日,這日卻是難得的和風煦煦,暖陽映照。京郊的行宮盛栽桃李之樹,比之禦花園的百花争豔,這裏卻又幾分純粹的美。
積了一個寒冬的雪融成一溪碧水,新生的草木泛着嫩嫩的綠意,行宮果然是個好地方,最是東風回暖之地,吹了幾夜,竟将南園的粉白花苞都催開了。
桃枝小徑通幽處,若玉公主穿着件月牙色桃李春風報喜歸的錦緞春衣,項下一條粉寶石的繁花入夢樣式的镂空璎珞,發髻精心的盤在腦後,斜斜的插了幾只做工非凡的襯景花枝簪子,些許流蘇垂下,步履間發出悅耳輕響,煞是好聽。
“若玉公主遠道而來,不知楚國春日和大歷有何區別呢?”
“大歷春日真是美極了,像是活在一幅畫裏,又像是走進了詩詞間,都是帶着柔情的,我大楚多高山險水,便是這時候,也還冷得緊,蕭瑟無華。”
許是被春景的美感染到了,若玉公主言語間多了幾分平易近人,話語也比往日多了些。
陸鳴鳳今日穿了一件杏色春風送暖錦緞宮服,胸口處細細密密整齊的針腳,繪着淺粉色點綴嫩青色的花紋,随雲髻上一只白玉簪子便将一身的着裝畫龍點睛了。
若玉公主嘴角挂着淺淺笑意,“阮嫔平日裏也該多出來走動,聽說你和德妃肚子差不多大?”
阮嫔本是想只安靜走在後面,做個不惹眼的陪襯,沒想到若玉公主還特地停下來等她。聽着若玉公主的話,阮嫔恭敬得體的回道:“若玉公主說的事,不過今日也是沾了公主的福,才能賞得如此美景。”
若玉公主聽着阮嫔的奉承之語,不置可否的繼續往前走着。
粉色桃枝間,美人着華服漫步,微冷的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甜香味,清風過處,盛開了朵朵桃夭。
三人并行在青石板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138 壽宴
春日的确是極好的,暖風和煦,春風送香。走在這林間小道,有細細碎碎的花瓣從不知名的地方飄過來。
花枝缭繞間,有鳥雀蹬枝跳躍,一不小心便被它們踩下的雨露浸染衣衫。
若是不小心闖入這瑤池仙境般的地方,只怕是以為有幾個九闕仙娥在雲宮漫步,只能遠遠的躲了去,免得驚擾仙容。
“如今才知曉,為何你問大歷的女兒家都長的如此水晶剔透,透着靈氣兒。”
若玉公主伸手想要接住空中飄落下的粉色花瓣,發出了一聲感嘆。
“若是我也生長在這種地方,多好啊,春有暖景,冬有皚雪,或是生在小戶,嫁一如意君子,閑時看落花品酒,忙時相夫教子,好不惬意。”
陸鳴鳳捂嘴輕笑,“若玉公主如今正是婚嫁之齡,是該想想相夫教子的事了。”
聽出陸鳴鳳言語中的調笑之意,若玉公主面上沒有不悅,也沒有大歷女兒臉上常有的羞澀之意,只坦蕩的跟着笑了起來。
“說起來,不知若玉公主可有鐘意的君子?”
見德妃問起,若玉公主駐足尋思,腦中閃現出那人紅衣入風,潇灑英俊的樣子來,卻又搖搖頭,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玉公主可是有什麽覺得煩心的事?”
若玉公主搖頭,“沒有,我只是想着些事兒,所以有些……”她說着便轉頭看向花枝深處,“只是不知道你們大歷的靖親王可有什麽自幼定親的人物嗎?”
聽到若玉公主這一聲問,陸鳴鳳心中不禁一跳,怎麽說起宮玄遲來,難不成若玉公主對他有意?
“自幼定親?這倒是沒有聽說過,不過憑借公主的才情,怕是靖親王對你也會一見傾心。”
“真的嗎?”若玉公主臉上浮現出女兒家的嬌羞,“他的确是我很少見過的英雄人物。”
見她如此高興,二丫也跟着笑了幾聲,語調一低,“只可惜,太後突然沒了,否則昨日便是靖親王的選妃大典,如今看來又要拖上幾年了。”
若玉公主聽着這話,情緒也低落下來,對啊,現在要嫁靖親王,怕是有些難辦了。
“德妃姐姐,今日皇上壽辰在行宮辦,也是聞所未聞,您覺得呢?”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阮嫔突然開口問道。
陸鳴鳳淡淡笑道:“倒也是情理之中,如今太後新去,若是在宮中大辦壽宴,只怕會惹人诟病,不如到了行宮,既可以散散心,又可以賞一賞春日美景。”
“德妃姐姐說得有理。”阮嫔只說了一句,便惹得德妃回了這麽多話,便讪讪的閉了嘴,不再多言。
“靖親王和大歷皇上竟然是一前一後的生辰,真是緣分。”
若玉公主的話,阮嫔和德妃都沒有接過去,只禮貌性的點點頭,畢竟這種親王和皇帝的敏感話題,還是少說為妙。
若玉公主理解她們避而不談的意思,自覺的一轉了話題。
“如今正月裏,行宮的花便開的這麽好了,那過了這些日子,又開什麽花呢?”
這話倒是可以答,阮嫔難得開口道:“大歷繁花無數,這茬桃李一過,自然還有芍藥牡丹,一年四季,花開不敗。”
“一年四季,花開不敗,真是美極了。”若玉公主輕聲重複道,“若是能夠生活在大歷,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陸鳴鳳聽着這話,心頭總算确定,這若玉公主一定對宮玄遲有傾心之意。
幾人走在碧樹白梨粉桃間,清風過境,有幾分桃木香氣,三個都是頂頂的美人,像極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精靈,丫鬟們跟在身後也沾了幾分仙氣。
“若玉公主,德妃,阮嫔,真是好興致,繁花配美人,本王今日是有福了。”
一道男子陽剛的聲音響起,三人看過去,只見靖親王宮玄遲正站在兩丈遠的地方,今日沒有一襲大紅錦衣,只桌了淡淡的石青色竹枝紋路的春衣,玉冠高高束在頭上,真是公子如玉,挺拔如松。
“不知靖親王也喜愛這桃李盛景,來此賞玩?”
若玉公主矗立原地,眉眼間略略含情,宮玄遲看着她,微微一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此美景和美人,自然是不可錯過。”
看着眼前豐神俊朗,潇灑倜傥的靖親王,若玉公主不禁紅了臉,他這是在誇贊自己貌美如花嗎?
只是她沒有注意的是,宮玄遲的目光一直若有若無的看向她的身後,德妃的方向。
阮嫔在一旁又開啓了隐身狀态,悄悄的打量着幾人說話的神情,心中默默的盤算着。
“靖親王英俊潇灑,是多少閨中女兒的夢中歸宿,倘若這次沒有來過大歷,若玉心中恐只有那個傳說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威武霸氣的冷血閻王的模樣,若玉一直以為這位冷面閻王怕是長得五大三粗,不修邊幅,如今看來,傳言不足為信。”
若玉公主眸光切切的看着宮玄遲,眼中情愫昭然若揭,心中已然幻想着這個男人騎着高頭大馬,一襲紅衣迎娶自己的樣子了。
宮玄遲顯然沒有若玉公主想得這麽多,他到底是外男,不好和嫔妃們待久了,這便拱手道:“本王已經賞過美景美人了,幾位可以再逛逛,先走一步了。”
不等若玉公主把請他留步的話說出來,宮玄遲已經走進了另一片繁花深處,不尋蹤跡。
“不知若玉公主是否疲乏了,要不要到前面的亭子坐坐?”
德妃見若玉公主一臉失望的樣子,心中竟有些許歡喜,開口提議道。
“嗯。”若玉公主回過神,淡淡的應了一聲。幾人便往前面的亭子走去。
亭子建在半山腰上,她們走過去看着似乎是在平地,從亭子往下看,卻能将下面的山林美景納于眼下,俯視而下,粉白相間的花朵重重疊疊,真是入夢一般。
“參見若玉公主,德妃娘娘,阮嫔,皇上壽宴快開始了,請您們一同過去吧。”
說話的是皇上身邊的李公公帶的小太監,陸鳴鳳認得的。
“知道了,我們待會兒便會去。”
那小太監得了話,這才走了。
若玉公主有些惬意的倚在亭子的欄杆上,似乎并不願意走,陸鳴鳳笑道:“若玉公主若是喜歡這美景,待會兒咱們又來便是,這會兒也該過去了。”
139 盛世
若玉公主這才站起身,“好吧,還是大歷君主的壽宴要緊,咱們一同過去吧。”
三人這才一同從來的地方沿路返回。
盛世太平的日子總是難得的,而今太後的突然離世,雖在太醫口中只是舊疾爆發,所以才如此突然,可是宮珏翌心中卻隐隐不安。
太後的事情,外人看起來或許覺得也許就是那麽一回事兒,可知道這件事的人卻明白,太後的病不簡單,太後的死更是不簡單。
今日他的壽宴,滿座賓客,他也不好想太多。
“今日衆卿任意吃喝,春日即景,難得放松片刻,不可辜負了。”
他的眸眼中桃李粉白之色暗流,鳳眼微眯,是帝王不怒而威自帶的霸氣和威嚴。
“大歷聖主,今日是您的大壽,楚安敬您一杯,祝您千秋萬載,功名不朽!”
楚四皇子站起身來,挺拔的身材由一襲明灰色錦服華裳,從肩頭到腰間,用玄色絲線繡成的麒麟紋路。
“借你吉言。”宮珏翌目光落在楚四皇子身上,嘴角挂着一如既往淺淡又仿佛有萬裏冰封的笑容,端起杯子小酌一口。
“微臣也敬皇上一杯,祝皇上壽比南山,福如東海,祝我們大歷在您的帶領下,霸業不朽,國泰民安!”
略帶着些沙啞的話語,真是從刑部尚書慕容宏成口中說出,他站起身,已經半百的年紀,頭發一半已經摻白,可是一雙鷹眸卻閃射着犀利灼人的光。
高位上的男子看着他,嘴角的淺淺笑意好像是從萬古冰川中而來,明明是笑着,卻叫人不寒而栗,他就靜靜的看着慕容宏成,看着他的淡定從容的背後有些怯縮的內心。
慕容宏成端着琉璃杯,目光坦然的和宮珏翌對視,兩道目光在空中電閃雷鳴一般,不經意便已經是無煙硝煙。
“愛卿有心了!”宮玄遲這才舉起酒杯,七彩琉璃杯在他手中折射出冷冷的光芒,慕容宏成這才強顏歡笑的對着宮珏翌笑了笑,坐下時手心已然一片冷汗,心中泛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禮部尚書李大人,護國大将軍郭将軍,公主驸馬唐大人等朝中肱骨一一起身給皇上敬酒。
清風微起,宴席場地的四周是随風搖曳的桃李之樹,這幾日花開正盛,風一吹,更是将花朵層層疊疊嬌嫩的花瓣吹動,空氣中彌漫這淡淡香甜的花香,似是精靈私語,不經意落了凡人一耳一目。
宮珏翌一只手肘彎曲,撐在暗色的刀刻木幾上,眼中有幾分酒意殘留的媚态,映照着粉粉白白搖曳的花影。
“臣妾來遲了,原是見這景色與宮中不同,便看癡了,還請皇上恕罪。”
“請皇上恕罪。”
陸鳴鳳說完便聽阮嫔也出聲請罪,衆人聞聲看過去,花影交織處,三個少女模樣的美人款款走過來,身姿婀娜,眉目如畫,姿态比花還要嬌豔幾分,果真是人比嬌花媚。
衆人目光多是落在第一個開口的少女身上,少女在三人中身量中等,面容卻是最出衆的,柳腰不堪一握,雙肩薄削挺拔,明眸皓齒,煞是奪眼。
只是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卻讓人不敢再遐想,看樣子應該是皇上的妃嫔了,一旁緊跟着開口的女人眉目溫柔如水,肚子也和這個少女一樣隆起。
後宮懷孕的女人僅僅兩位,一位是德妃,一位則是阮嫔,皇家最重規矩,禮儀尊卑都是有禮制的,如此看來,先開口的那位定然就是德妃了,後面這個中規中矩的則是阮嫔了。
楚四皇子又看了一眼陸鳴鳳,眼神中多了幾分深意。
“若玉,怎麽這般沒有規矩,快快向大歷皇上賠個不是。”
楚四皇子見若玉公主站在後面遲遲沒有過來,開口呵斥道。
剛才一時看見了坐在前面正低頭飲酒的男人,若玉公主這才不小心走了神,這時候聽見四皇兄在喊自己,她才回過神來,走上前去。
“若玉來遲,還請大歷聖主不要怪罪。”她微微欠身,恭敬道。
宮珏翌并沒有為難她,略略有些酒後媚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若玉公主猛地往後退了一步,似乎在躲避什麽毒蛇猛獸。
“若玉公主在害怕什麽?”宮珏翌看着她,心中暗暗發笑,他不過是微微用目光挑撥了她一下,這若玉公主便把持不住,如何能好好伺候他的好四弟呢?
“莫非朕長得很可怖嗎?”
“大歷聖主說笑了,您一表堂堂,向來是國之表率,今日是若玉失禮了,還請大歷聖主不要怪罪。”
聽得高傲的若玉公主也說起軟話來,宮珏翌總算不再和她計較,漫不經心揮揮手道:“無妨,你們遠來是客,怎麽也不能怪罪你們啊,落座吧!”
“多謝大歷聖主的寬容,大歷聖主果然是位心胸寬廣,宅心仁厚的君主,令人敬佩!”
楚四皇子再次站起身,舉起酒杯對着坐在高位上的宮珏翌道。
觥籌交錯之間,已然是幾番無聲之戰,硝煙四起不見血光。明明是春日盛景,天子壽誕,卻有一種劍拔弩張,不得安生之感。
“向來聽說楚國民風淳樸,百姓都能歌善舞,不知是否如此?”
禮部尚書李大人端着酒杯,有意無意的說道。
李大人嘴上一圈小胡子,眉目低垂,神情看不真切,話語寥寥幾個字,卻有幾分難以捉摸的意味。
他這話說得有些尴尬,能歌善舞這種事,只能楚國人來親自演繹,可是如今座上只有楚四皇子和若玉公主,這些都是金尊玉貴的人,難不成讓楚四皇子衆人之前翩翩起舞,說出去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可是若玉公主的性子素來高傲,便是她能歌善舞,有怎麽能當下身段,當場獻舞呢?
一片平靜之中,若玉公主突然開口道:“如今盛世,百姓安居樂業,自然是能歌善舞,若是饑荒之年,誰又能專心于別的事,生存往往難以維持,所以倒也不稀奇了。”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就是拒絕獻舞,李大人轉而一笑,“若玉公主說的極是,如今難得盛世,還是幾國君主的明治苦心得來,所以,臣再敬皇上一杯,感謝皇上善待蒼生,黎民百姓才得以庇護。”
140 彩頭
李尚書的話總是這麽好聽,哄得人高高興興的。
不過他若是不這麽說,那麽難以避免逃離一種尴尬的境地。
慕容宏成低頭飲酒并不做聲,心頭暗笑這老狐貍,總能自圓其說,也難怪他多年也沒有找到他的錯處,争鋒相對多年,也僵持不下。
若玉公主依舊神色淡淡,當着衆人的視線,緩慢從容的用手帕擦拭纖纖玉指,朱紅唇微抿,彎出一抹驚豔的弧度。
“既然今日是大歷聖主的壽誕,我又身為楚國公主,也不好空手而來。”若玉公主也才端着優雅的姿态站起身,笑容明媚,“大歷聖主,若玉願意親自舞一曲,不過……若玉想要讨一個彩頭。”
宮珏翌撇嘴笑笑,一臉疑惑的神色,驚奇道:“哦?不知若玉公主想要讨什麽彩頭呢?”
“若玉想要的不多,就是……”她轉頭看向靖親王的席位,低頭抿嘴一笑,“今日不經意看見靖親王懸挂的玉佩十分別致,若玉一見傾心,所以想要厚着臉皮讨要,不知大歷聖主能否滿足若玉這個不情之請?”
聞言宮珏翌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朕還在想什麽彩頭能配得上若玉公主你,沒想到若玉公主只是想要一塊玉佩,你們楚國什麽沒有?你竟然就看上靖親王的一塊玉佩了。”
宮珏翌說着頓了頓,略微有些為難道:“只是雖然只是一塊玉佩可是這塊玉佩是靖親王的,朕也不好強奪啊。”
宮玄遲還仿若未聞,垂頭斂目的喝酒夾菜,目光都沒有擡起來過,似乎外界的一切事都與他無關。
場面變得有些尴尬,恰好突然風大了些,紛紛揚揚的帶着枝頭上粉白花瓣飄飛過來,如同暗夜流螢,紛飛于世事間。
“大歷聖主,此話差異,整個大歷都是您的,所謂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靖親王的一塊玉佩,這麽就不是大歷聖主的呢?何況區區一塊玉佩而已,堂堂靖親王不會如此小氣吧?”
若玉公主斜着腦袋想看看宮玄遲的表情,卻只見他一臉漠然,仿佛超脫于世事之外。
若玉公主見狀,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難道自己都表現得這麽明顯了,他都不在意嗎?
宮珏翌也發現他這個四弟有些反常,見楚國這位若玉公主被他冷在一邊,想要開口提醒,卻見他擡起頭來。
“若玉公主,不過一塊玉佩而已,平日裏若是身邊的丫鬟小厮辦事得力,也賞過不少,你若是喜歡,送你也無妨。”
宮玄遲用力一扯,從腰間大力拔下玉佩來,招手讓身旁侍候的宮人送過去。那宮人雙手捧着玉佩,小趨向前跑到若玉公主身前。
陸鳴鳳死死的低着頭才能忍住不笑出聲來,宮玄遲這家夥是在太損了,心裏不樂意把玉佩送給若玉公主,便說出這番話來。
可是他這番話又讓別人不知道怎麽反駁,拿了是失了身份,不拿又心有不甘,進退兩難,真是煎熬。
若玉公主神色不定,心中又是惱怒,又是得到玉佩的得意,還有對那個男人莫名的崇拜和熱切。他越是這樣,她就越不願意罷休。
楚四皇子看向宮玄遲,眼神中帶着探究,竟然沒有開口幫腔,只是在感受到那道突然轉過來視線後立刻又轉開了。
宮玄遲神情漠然,眉間微微蹙起幾道淡痕,似乎在為用哪道菜肴煩惱。
宮珏翌的目光微不可察的落在宮玄遲身上,前段時間名滿京城的纨绔皇室子弟,迷戀秦樓楚館煙花之地的浪蕩公子怎麽突然間這麽沉默寡言了。
對于這道目光,宮玄遲怎麽會感覺不到,只是裝作不知道,片刻後又突然擡頭道:“皇上,臣上次日見您大殿上有個舞女長得甚是美貌,不若……”
“靖親王,這種正式場合,你提那些做什麽。”
宮珏翌打斷他的話,擔心若玉公主聽到什麽,以後不利于他賜婚。
兩兄弟心裏打擂臺一樣,當面鑼對面鼓的,都一清二楚對方的心思,卻又都不戳破。
“哎呀,皇上您是不知道,前幾日我那一院子的姬妾鬧口角就打上了,十幾個人手腳并用,都沒有幾個能用的了,還有兩個流産了,如今臣弟也是後院空虛,否則怎麽會向皇上開口啊。”
宮玄遲若有其事一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連連感嘆了幾聲。
中間正起舞的若玉公主聞聲腳下一滑,險些摔倒,一院子的姬妾,十幾個打在一起?還有幾個打流産了!
這都是什麽破事兒啊!若玉公主一想到她難得看得上眼的男人,身邊竟然有如此多的莺莺燕燕聚在一起,占盡了她未來夫君的便宜,她心中就愈發不痛快,恨不得殺到靖親王府,将那些女人都趕出王府。
陸鳴鳳聽着這話,含在口中的水差點都噴了出來,連連平複了幾次,才勉強吞了下去。
他以為自己是種馬嗎?十幾個女人,竟然還有流産的,真是夠亂了,不過想用這個法子吓退若玉公主,怕是行不通的。
皇室之中,私生活最是糜亂,公主養男寵,伶倌的事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何況皇室的私生活多是糜亂不堪,皇帝甚至後宮三千,他就想用後院十多個女人吓退生于後宮的若玉公主,豈不是說笑話,或者說是班門弄斧更合适。
堂堂若玉公主,若是被這麽個數目便被吓退了,豈不是可笑。而且若是她真的嫁入靖親王府,憑借她公主的身份,便是将那些女人都殺了也不是不可以。看來一向精明會算計的宮玄遲也難得的犯了一次糊塗。
不知覺間,若玉公主也跳完了舞,帶着有些氣悶的情緒坐回了席位,心頭卻是極其不順,忍不住連連灌了幾杯果酒下去,這才壓制了些許。
“若玉也聽說過大歷女子也是多才多藝,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見?”
剛剛跳完舞,怕是覺得心裏不平衡,非得要大歷這邊也派個人出來,和她打擂臺一般,都丢過人,才肯罷休。
若玉公主的心思衆人都明白了幾分,只是不好揭破,畢竟也是他們大歷先開口讓別人獻舞的,這會兒若是推辭,便有些不懂禮儀了。
141 勝算
在座的女賓們大都是朝臣家眷,大家閨秀往往羞于人前長袖善舞。
若玉公主的這個要求,讓衆女眷們都有些為難。不過更為難的是皇上,若是大歷沒有一個人出來展示一下,豈不是讓大歷氣勢上就落了下風?
“臣女不才,願意獻舞一曲。”
淡淡不輕不重的話語聲響起,只見禮部尚書李大人身後一個穿着雨過天青色的春衫,頭梳飛鳥髻,面如滿月,唇紅齒白的苗條少女從容站起。
乍然聽得這一聲自願獻舞的聲音,宮珏翌正求之不得,見是禮部尚書李大人的女兒,當下贊賞道:“李愛卿的女兒果然是個知禮識體的,好,既然你願意獻舞,朕也有賞賜。”
聽得皇上這贊賞之語,李惠如柔柔一笑,嘴角上揚出幾分絕美的姿态,一瞬間讓妖嬈桃李更是黯然失色,似乎天地間獨獨她一人獨占顏色。
陸鳴鳳一直遠遠的看着,李惠如如今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以前她們也是親密的說過許多話,當初那個少女眼眸中是清澈碧波般的天真,如今她的目光中卻是莫名的算計和混濁。
少女雲袖起舞,腰肢柔軟,染柳煙濃中,有粉白一抹袅袅雲煙輕揚,紗裙飛舞,婀娜多姿的身影翩若驚鴻。
“好,跳的好,果然大歷出才子佳人,如今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耳聞不如眼見啊!”
一曲舞罷,楚四皇子拍手稱贊,對着少女精致描摹過的眉眼笑道。
陸鳴鳳早已經将宮珏翌眼中那抹占有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冷笑,面上一言不發,在這碧瓦朱甍的宮殿之中,他一直習慣了掠奪。
絕麗的嬌顏和這華貴的宮裝,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鬓淳濃染春煙,都是令男兒愛戀的美好。
“跳的的确不錯,身肢如同弱柳,嬌顏更甚繁花。”
宮珏翌的話讓禮部尚書的心頭一跳,皇上這話說的将他女兒誇上了天,可是他這心裏卻有些不好受啊。
“皇上,臣女也願意……彈奏一曲《驚鴻賦》。”
慕容宏成本要拉住慕容月,可還是沒有來得及,她已經站起來,迫不及待的說出口了。
慕容月本就和李惠如不對付,一個是刑部尚書的嫡女,一個是禮部尚書的嫡女,兩人針鋒相對已經是京城貴女圈中人人都知道的事了,如今慕容月的開口大家也看得出幾分意思。
前腳李惠如得了皇上的青眼,後腳慕容月就要争着趕着要上前獻藝争寵。
“月兒,不得無理!”慕容宏成站起身,先是呵斥了慕容月一句,接着便對高高在上的皇帝宮珏翌賠禮道:“皇上恕罪,小女被家中寵壞了,殿前失儀,是老臣的罪過!”
往日裏一向趾高氣揚,嚣張至極的刑部尚書慕容宏成這時候哪裏有一點往日的張揚模樣,也怪不得這時候他不敢張揚,原本盛極一時的慕容家族就是因為後宮之中前有太後慕容氏,後有位列四妃的華妃慕容華清,一前一後将慕容府的勢力撐起,如今一死一傷,往日光景已經不再,他也只能韬光養晦,不好多出風頭。
可惜這個自幼便被家中寵溺壞了,養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跋扈性子,誰的話也不聽,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管不住了。
“慕容愛卿莫急,不過是姑娘們玩鬧,何必紅眼睛瞪眼。”
宮珏翌擺手一臉的不在意,心中在想什麽卻無人知曉。
“是是是,皇上說的在理,老臣失禮了。”
慕容宏成也只好告罪退下,慕容月站在殿前,和剛剛跳完舞正站在中央的李惠如相對而立,氣氛瞬間有些耐人尋味。
“早就聽聞李小姐的才藝超群,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是勾欄瓦舍裏的也拍馬莫及,如今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慕容月眼中絲毫不加掩飾的羞辱讓讓李惠如頓時尴尬萬分,就在衆人以為李惠如定然會與慕容月争鋒相對,反唇相譏的時候,情況大出人所料。
清風陣陣,悅耳的鳥鳴聲随風入耳,絲絲浸潤着天地靈氣的花香如山間潺潺溪流緩緩流淌于天地間,李惠如的身姿瘦削,面若桃李的容顏挂着讓人莫名安心的淡然,此時對面正等着她出醜的慕容月像極了一個自導自演的小醜,一時間有些尴尬的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