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疑問
徐沖只準了陳貴與梁珏的外出申請,卻嚴禁龐長離營。
他還記得龐長乘休假日偷偷潛入憐香館之事,生怕龐長出營後會闖禍,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準他外出。
龐長不敢多說什麽,只得拜托梁珏和陳貴幫他留意憐香館附近是否有什麽高手居住,他說上次在憐香館後門的龍爪榆下被人暗算了,一定要将那施暗算的人找出來。
那次是晉明将龐長打暈的,這件事當然不能告訴他。
梁珏趕緊拉着陳貴溜了。
他們二人先後去了魯木匠與林鐵匠處,按梁珏所說的方法打制五十條槍。打制槍頭較為簡單,三日後便可取,梁珏還叫林鐵匠試着打一把大刀出來,同樣在三日後看成果。
然後又叫林鐵匠做了兩種物事。
第一樣是鐵镬。漢朝的镬是一種用來煮牲肉的大型烹饪器具,無足,有耳,還有一個作支撐的反扣的碗面底。但梁珏所要訂做的鐵镬形狀卻甚為奇特,既寬又淺,并且沒有碗面底。
陳貴覺得奇怪:“如此一來,那镬根本就立不穩,有甚用處?”
梁珏但笑不語,他還要林鐵匠給他打一個形狀類似鋤頭的物事,只是比鋤頭要淺許多,約好了五日後來取。
這就是簡易版的鐵鍋和鏟子啊。總是用那個鐵胸甲來煎油,梁珏覺得自己的爪子都要撥拉廢了。況且,徐沖到現在都以為梁珏要鐵胸甲是為了操練兵卒呢,要是讓徐沖知道他拿胸甲來煎菜,後果不堪設想。
日頭漸次移到中天,兩人都有些肚餓。可巧在街上碰到了任瀾。任瀾之前曾見過梁珏一面,對這個小郎君的醫術佩服得五體投體,當下便邀他去任府一敘。
梁珏立刻滿口子答應。
陳貴捅了捅他,小聲問:“我們還是早點回營操練吧,你去他家有什麽事嗎?”
梁珏把聲音壓得很低:“我肚子餓了,正巧有人主動請客,還不得去他家吃一頓嗎?”
陳貴道:“我帶了錢,夠我們兩個人吃一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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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珏負着手,板起臉,小聲地教訓他:“任三郎請我們到府一敘,我們偏不去,如此不給面子,他會怎麽想?再說,你才有幾個錢?年輕人要學會勤儉節約,能省就省……”
其時的烹饪方法大多是炙與煮,任府也不例外,但他家的廚夫手藝不錯,梁珏專挑烤肉來吃,邊大朵塊頤邊與任三郎高談闊論,兩人相談甚歡。
任三郎對梁珏的印象頗好,當梁珏提出要去買些食材回營地時,他豪爽地表示,無需如此麻煩,從任府廚屋內揀一些裝滿一車拉回去便是。
梁珏自然連忙推拒,任瀾卻不容他分說,一定要送,如此往來了三遍,最後陳貴實在是受不了梁珏那種假模假樣的推搪,截口叫他不要浪費時間,該做什麽趕緊去做。
“啧啧。”梁珏以一種責備的目光望着陳貴搖頭,後轉向任三郎笑道:“他這人就是如此率性真實,不拘禮節,一點都不謙虛禮讓,任兄切莫見怪。”
任三郎想笑又不敢笑,忙輕咳一聲,喚來一個婢子,令她領着二位客人前去廚屋挑食材。
梁陳二人跟在婢子後面往廚屋走去,一路觀賞着任府的景致。
走了幾步轉過一棵花樹,婢子便止住腳步,朝前方盈盈行禮,喚了一聲“五娘子”。
梁珏心中“咚”地一聲響,拿眼去看,只見不遠處立着一位妙齡女子,那女子身着湖綠色的襦裙,微風一過,裙裾便輕盈飄起,更顯綽約。她人長得不算頂漂亮,體态偏瘦,卻自有一種楚楚的風姿,清雅出塵。
從婢子的稱呼可以判斷,這名女子便是任瀾的妹妹任五娘。
如此風姿,若能與班始一起,可謂是一對璧人。
梁珏的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然而就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樣實在沒有道理。雖說班始如今對他有幾分喜愛,但他又不能在漢朝一直陪着班始,怎麽可以管得寬,竟不允許他有紅粉知己?
他并不想對自己承認,若任五娘長得醜一點,他的心會好受一些。
任五娘知道梁珏與陳貴是自家兄長的客人,便過來與兩人見了禮,而後自去了。
當梁珏與陳貴騎着馬離開任府的時候,身後跟着一輛載滿了食材的馬車。
陳貴望望在馬背上搖搖晃晃的梁珏,低聲笑道:“我就說你怎麽想着法子要去任府,原來是為了要見任五娘呀。”
他這句本是戲谑之語,其實并不真的這麽想,但見梁珏微一側臉,薄唇微抿,竟不欲搭話。陳貴心中一突,忽然就覺得明朗的秋日都暗了一分。
然而片刻後,梁珏轉過頭來,又是一臉的淡定,仿佛方才陳貴所見的只是他的幻覺。
在出城的路上,兩人經過了憐香館,一位圓臉少女從二樓探出頭來,叫住了他們。
“二位小郎君,阿姆請你們上樓寬坐。”
梁珏笑着揮了揮手,“要打板子的,我可不敢。”
那少女把頭縮了回去,過了片刻,她匆匆下了樓,挽住梁珏的馬不讓他走,“我家阿姆說,既然小郎君不願意進來,那麽換個地方坐也可以的。”說着她便将梁珏與陳貴引向旁邊的酒樓。
梁珏悄悄戳了戳陳貴:“給我錢。”
“為甚?”
“你沒聽到麽?”梁珏瞪大了眼,“等一下會有個美婦人與我對酒當歌,促膝談心,在這種情況下我得有錢付帳,才不會叫人看不起。”
“那是我的錢!”陳貴叫道。
梁珏望着他,失望地搖搖頭:“啧,你看你,就那麽一點點錢都舍不得,年輕人不要這麽俗氣,須知錢財乃身外物,做人要大氣一點,不要将錢看得這麽重……”
千方百計要省下一頓飯錢的人此刻竟說不要将錢看得這麽重,真是好話歹話都被他說盡了。
若換成是龐長,嘴上說不過梁珏,一發急說不定拳頭就伸出去了,陳貴沒有他那麽粗魯,心中雖然忿忿然,卻也只是鼓起一張臉瞪着他。
陳貴的臉本就圓,此刻鼓了起來,加上那雙滴溜圓的大眼,活像一只貓似的。梁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笑道:“我們小櫃子就是可愛。”
陳貴沒想到他會捏自己,他的兩根手指纖長微涼,觸及皮膚卻令自己感到一陣灼熱。
“什麽小貴子,我明明比你大。”陳貴抗議道。
“喲喲喲,還臉紅了。”梁珏愈發笑得開心了:“別以為我沒看見,方才一聽到皎娘的名字,你的臉就變得通紅,說,你是不是對她有意思?這種熟女是不是你的最愛?”
說起這些瘋話來,陳貴自然不是梁珏的對手,當下急得臉更紅了,嚷道:“你亂講!”伸出一只大手去掩梁珏的嘴。
兩人打鬧了一會兒,見到皎娘款款從憐香館內出來,這才住手。
皎娘與梁珏進了憐香館隔壁酒樓的一個包間。
陳貴性子聰敏,他看出皎娘許是有話要與梁珏說,別人不方便在場,所以當圓臉少女拉他走的時候,他就沒有堅持要留下,只是偷偷地将自己的錢袋子塞給了梁珏。
皎娘今日仍然穿着一襲黑袍,日光穿過高窗照在她的臉上,梁珏可以看見她眼角有細細的魚尾紋。但并不顯得蒼老,反而令她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情。
兩人仍是以幾句客套話作開頭。梁珏心想,第一次在憐香館見面的時候,她就好像有話要對我說,只是後來“黑老鴉”查房,她來不及講出口。現在她又特意叫我來酒樓,可見是真有事。
如此想着,他便問道:“我們軍中之人說話直接,請阿姆不要見怪。阿姆此番叫我留步,究竟所為何事?”
皎娘頓了一頓,方款款問道:“不知小郎君可還記得自己母親的模樣?”
梁珏是穿過來的,根本沒有見過原主的母親,哪裏會知道她長什麽樣。
然而這種話是不能說的,他便凝神想了想,而後故作悲聲:“珏自幼失怙,只記得一個大概的相貌,如今也只能在夢中想念……”
皎娘的神色更顯溫柔,低低地嘆了一聲,道:“我還記得小郎君小的時候,那時你就長得玉雪可愛……”
梁珏擡起眼,只見她望向自己的神色似悲似喜,又似充滿追思。
聯想到她第一次見到自己時那種古怪的熱切與關心,梁珏腦中冒出一個猜測,他沖口而出:“您,您是我的生母?”
作者有話要說:
周四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