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鵝舞(四)
周日,冼小時磨磨蹭蹭猶豫着去了舞室。
下周二月考,再加上周日自習後本就人少的時間段,偌大的空間裏只有冼小時、孟以缃兩人,孟以缃正背對着冼小時緩緩折身壓腿,長腿線條柔韌,足背彎出完美的弧度,似是專注着拉伸沒有注意到身後人的到來。
冼小時心裏松了一口氣,有種能逃一時就逃一時的自暴自棄感,又退縮着想走,一擡頭,見孟以缃出了舞室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孟以缃站定,如以往般輕輕勾着笑,卻被冼小時莫名看出一抹邪氣。
“看了吧?”孟以缃輕聲問,語氣卻是肯定的,“什麽感覺?”
冼小時整個身子僵直,想後退直接跌坐在了舞室的長凳上,仰頭看着孟以缃,大腦一片空白,最後坦誠道:“有點吓人……”
孟以缃微微彎腰,靠近冼小時,語氣調笑:“那,喜歡妮娜嗎?”
冼小時身子向後仰想拉開距離,覺得孟以缃有點不對勁,就像是回到了周五拐角口那時的狀态一樣,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下意識跟着重複:“喜歡?”
“是啊,”孟以缃循循善誘,“妮娜很可怕吧,追求極致的完美,精分到分不清現實和幻覺,自殘,在引誘下放縱……這樣的人,一點也不遭人喜歡對吧?”
說着話間,孟以缃逐漸靠近冼小時,一只手撐在玻璃牆上,将冼小時半禁锢在自己懷裏,垂首凝視,眼裏滿是戲谑。
冼小時慌忙躲開視線,目光下落到兩人間自前兩日的疏離有禮複又變得相近的距離,一道靈光倏地閃過,突然明白了孟以缃給自己的淡淡違和感是什麽。
為什麽孟以缃給自己的感覺沖突,就像截然相反的兩個人般,為什麽孟以缃堅持着自己去看《黑天鵝》,為什麽孟以缃那麽在意自己對妮娜的看法……
冼小時擡起頭,凝視着孟以缃,直直望入孟以缃的眼睛,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道:“如果妮娜是你,我就喜歡。”
孟以缃突的怔住,又迅速恢複,勾着唇語氣惡劣:“你知道喜歡是什麽嗎?”
[寶貝兒知道自己說的有多勾人嗎。真讓人心癢癢想對她做些什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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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吱聲就按我想的來咯?]
[……]
[果然是同一個人啊,處事方式再怎麽不同想得到的還是一樣的。]
“不就是喜歡嗎?”冼小時喃喃,“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走在一起……這樣的喜歡。”
“我也很喜歡小時哦,”孟以缃一笑,直視着冼小時,指尖細細摩挲着她細膩的臉頰肌膚,聲音帶着若有似無的引誘意味,“想對小時做妮娜和莉莉間的那種事的喜歡。再想想,小時的喜歡和我一樣嗎?”
“妮娜和莉莉?”冼小時懵懂問,“她們不是競争對手嗎?”
孟以缃愣住,複又低低笑起來,一捏冼小時的臉頰,無奈道:“怎麽可以那麽可愛……你看的是删減版吧。”
“算了,”孟以缃微嘆了口氣,垂眸複又重新凝視着冼小時,眸裏落滿溫柔憐惜的星光,“剛剛吓到你了吧,抱歉。周二好好考試吧。關于《天鵝湖》有什麽想問的可以來找我,不來了……也可以。”
孟以缃退開轉身,裙擺卻被一把抓住。
孟以缃瞳孔放大,心中情緒翻滾思緒疊起,就像下一刻要不管不顧爆炸開來,最終只化為一道溫和笑容。孟以缃側過身,輕聲問:“怎麽了?”
兩側的舞房內空無一人,裏面明亮的燈光透過玻璃大片撲灑在兩人身上,冼小時迎着光仰望孟以缃,孟以缃站在光線交接處,以身為界,一半光明,一半陰影,影影綽綽神色如夢般不真切。
抓住紗裙的素白手指一根根放開,就在孟以缃笑容多了分自嘲時,冼小時的聲音猶猶豫豫響起:“我、我想知道……妮娜和莉莉間,還有什麽。”
四下寂靜,略帶遲疑的輕輕一句話迅速飄散在空氣中,輕飄飄一縷風般不能被抓住,讓人疑心從未有過。
手指用力捏緊,孟以缃閉了閉眼,心中漲澀,還是什麽也沒說,柔聲讓冼小時先把月考考了,下周周末再說。
冼小時對今天發生的一切有些懵,各種線亂糟糟攪成一團奇異般地特別簡單可以扔開,落到書本裏去。反而是孟以缃坐在房間裏的書桌前,筆尖長久懸着不能下筆。
周四下午,月考結束。
塵埃落定後,閑心大起的同桌問冼小時:“還沒來得及問你呢,電影看了吧,什麽感想?”
“沒什麽感想,”冼小時心思又飄到了孟以缃身上,想起了什麽試探着問,“你給我的是删減版?”
“删減版?”同桌先迷茫了一瞬,“誰說的,我不知道啊。網上直接搜未删減版片段應該能出來吧,這種一般會有人專門放在網上的。”
冼小時恩了聲,晚上回去借了大姐的電腦爬上床,在網上找了找,果然有資源,翻出耳機戴上,點開播放。
大姐嘴裏念着:“剛月考完放松放松可以,但是不能太過放縱了,凡事有個度得自己把握……”沒人回,轉頭向床那邊方向一瞧,被像是煮熟似的冼小時吓了一大跳,問:“你怎麽了?”
“沒什麽。”冼小時猛一回神,一口差點咬到舌頭上,手忙腳亂删除記錄,幾次點錯後手還在輕輕顫抖着。
冼小時再三确定什麽痕跡也沒留下後,把電腦還給大姐,悶不吭聲嗖地上床把整個自己給埋進被子裏,大腦放空一片不敢回想剛剛自己看到些什麽。
再三告誡自己不要想了,腦海卻像是中病毒似的反複播放着兩個女孩子肆意接吻,瘋狂地撕扯着彼此的衣服的畫面。冼小時翻了個身,整張臉悶在枕頭裏喘不過氣,臉色燒灼,心髒咚咚跳動像要撞出胸膛般。
這是什麽?
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可以這樣嗎……孟以缃說的事,說的是這個嗎,想對自己做的……也是這個嗎?
閃過這樣的念頭,冼小時忍不住把自己蜷縮起來,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絲羞怯。
大姐站在床前,擔心地伸手拍了拍第二層的床欄,問:“怎麽突然這樣,身體不舒服嗎?”
震撼,羞惱,不敢置信種種情緒攪在一起,來回劇烈沖擊着。最終如溪流湧入奔流長河般彙成了冼小時悶在被子裏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別管我!”
素日裏冼小時就跟野草似的長在自家裏,搖搖擺擺默不作聲地生長,看客似的注視家裏的鬧劇,少有情緒缺失感情般。今天情緒猛地爆發,大姐被一吓,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麽反應,猜着晚來的青春暴躁期的可能性,退開安撫似地道:“好好好,姐不說話了。”輕手輕腳出門尋爸媽去了。
明天周五,照往常來說該去找孟以缃了。冼小時把頭埋得深深的,這樣子自己怎麽敢去找人啊……
第二日,冼小時頂着重重的黑眼圈來到學校。
同桌驚恐地捂住嘴:“天啊冼小時你是沒睡好嗎?還是整夜沒睡?”
冼小時的思緒不可控制地飄回到昨晚那個不可描述的夢,散落在床上的交織黑發,緊緊相扣的十指,溫熱肌膚相觸間喉嚨不可自抑溢出的呻吟……以及朦朦胧胧間那張彎眼溫柔一笑,眉目熟悉的臉。
冼小時低着頭,紅霞從脖項一路爬到耳根。
夾道上走過的同學冒冒失失撞上整排課桌,哐當一聲響及時喚回冼小時的神智。
“睡了,”冼小時避開前一個問題,輕咳了聲回道。
只不過吓醒後,後半夜翻來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同桌擔憂地一連聲問:“是不是擔心月考成績?還是一直壓力太大睡不好?沒關系吧,要不要去和老師說說?”
“沒關系。”冼小時有時自己連自己的情緒都忽略,連着被兩個人關心,有些無措,應道,“可以不用管我。”
“說的啥話,”同桌咧出一嘴白牙,“來來來,都認識了那麽久了要不要那麽害羞啊,對着爺笑一個。”
冼小時和同桌坐在靠後門的最後一排,前前後後的人都可以清清楚楚聽到對話。同桌嘿嘿嘿陰笑着舉着爪子靠近冼小時,一副猙獰大魔王的樣子,把冼小時逼到小小的角落,連聲威脅。
這時,後門口傳來溫和的一句:“我找冼小時同學。”
冼小時猛的回頭,瞧見了昨夜的主人公之一——孟以缃淺笑着站定,問:“抱歉,打擾你們了嗎?”
同桌坐回位置,随着冼小時的視線看去,迎上孟以缃溫柔得快滴水的微笑,背上冷飕飕的,硬生生打了個寒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被重擊的蠢作者躺在地上艱難地捧出小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