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鵝舞(二)
清晨起來,大姐已經早就收拾走了。冼小時爬起床洗漱,坐在餐桌前固定的位子低頭等早餐。
母親急匆匆把一大盆面端出來,一句話也沒說,捶門去叫小弟起床。
冼小時默默夾了幾筷子面條,等母親和小弟上桌前就吃完洗淨了自己的碗筷,招呼一聲,自己背着書包去上學了。
門在身後關響,哐當一聲碰撞,就像把裏外的人分成了兩個世界。
冼小時微埋着頭走路,融入人流中又好像游離在人群之外。到了學校,冼小時略抱希望地擡起頭正視前方,目光餘角掃視四周,沒有孟以缃的身影,雖說早有準備,心底還是忍不住掠過幾分失望。
進了教室,同桌湊過來嬉笑着問:“小時啊,昨兒個老師布置的對對聯那張做了嗎?”
冼小時點點頭,從書包翻出卷子遞過去。
“謝謝謝謝,”同桌樂滋滋接過去,嘴上不停,“回去我想半天都不知道怎麽寫,先看看你的。”
冼小時提醒一句:“仄起平收。”
“诶對,”同桌一臉恍然大悟,“搞半天我昨晚鬥的字詞怎麽讀起來那麽別扭呢,忘了這茬。”又手肘推推冼小時,大大咧咧說:“今天你走進來我差點沒認出你,一擡起頭加上背挺腿直,走路說不出來的感覺,不愧是學過跳舞的。”
母親曾聽過隔壁張媽‘女孩子要學跳舞培養氣質'的論調,把冼小時姐妹都送去張媽女兒那兒自辦的舞蹈機構,大姐學了一兩學期就以影響學習為由不去了,只有冼小時不吭聲地堅持了下來,考了十級高中時間緊了才沒繼續去。
十來年的舞蹈功底,自然而然地讓冼小時走路不自知地做到了平肩直背,挺胸收腹。加上冼小時本就長得不差,眉清目秀瓜子臉,走過來氣質比旁邊的人高出一大截。
說起來,要不是自己對跳舞不排斥,母親也想自己有個能拿的出手的地方不反對,自己還和孟以缃說不上話呢。想着,冼小時低頭笑笑。
同桌習慣了冼小時沒什麽回應的日常,繼續唠:“說起來,我們學校必須穿校服這規定也太反人類了,本來我們就精瘦精瘦的,穿個校服就跟竹竿罩麻袋似的,太吃虧了。要不是仔細看,都覺得人一個樣呢,今天我連叫錯了兩個同學,老尴尬了。”
冼小時微微皺眉,心裏反駁,不一樣。
前幾天大課間做課間操,一堆人蜂擁下樓,冼小時被迫擠在人流中慢慢走,随意往二樓樓下一望,東奔西跑的人群中莫名地就一眼看見了孟以缃,運動服一般的肥大校服也擋不住她長發飄飄窄腰大長腿的女神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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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順着叽叽喳喳埋汰學校各種規定,冼小時已經閃神到舞蹈室裏孟以缃對着整面牆的鏡子壓腿的身姿,腿擡在扶手架上,整條長腿的曲線繃得流暢又漂亮,身子再漸漸向下伏去,伸出的長臂柔美中複有隐隐的力度感,手指随意伸展,好似在輕輕觸碰着光明,燈光在整個人上打着轉,勾出利落的線條……
“對了,”同桌又一推冼小時,打斷冼小時的回憶,興致勃勃問,“英語老師說的小組編舞臺劇怎麽弄,下下個星期就到我們小組了吧,劇本還沒有呢。”
冼小時回神,看着同桌閃亮亮的眼睛,道:“劇本我寫,後續演出你們負責。”
冼小時從小到大各科成績平均,就語文不錯,作文尚能拿得出手還能被老師當範文念幾篇。前些日子被老師點名參加了個校內命題作文比賽,還拿了個不大不小的獎回來。
達成目的的同桌笑咧嘴,也沒指望平時面癱着張臉的冼小時能上臺活潑亂跳去,比了個OK的手勢,背起了英語單詞。
冼小時依舊失着神還沒緩回來,機械地跟着全班嘴裏念英語。英語老師咔咔咔踩着高跟鞋走進來,在早讀時間的尾巴上占着課間,交代起下個星期月考的事。
英語老師一連講了好幾個整個班的語法易錯點,囑咐這周抓重點好好複習,末了,點到:“我們班英語在幾個尖子班裏比平均分都是前三,差距一兩分不大。就是高分少了,上次月考五班的孟以缃就是一百四十六,我們班最高分一百三,同學們要加油啊。”
同桌低聲給冼小時說:“孟以缃出了名的學霸,考室就沒離開過前三。能比啊?”
冼小時沒想過比的問題,只是突的想起自己考室號常在五六徘徊,心裏估量下周月考把考室沖到同一間去的可能性。
英語老師還在占着課間抓緊又複習了遍上張卷子的難點,整間教室小聲地交頭接耳着,吵鬧的嗡鳴聲沖擊着冼小時的大腦。
放在課桌下的手掌掌心滲出汗,無意識地用力握緊。冼小時心想,說不定……可以。
一個星期,一改以往晚自習結束就走人的風格,等教室裏的同學零零散散走得快清場了,冼小時依舊端坐着做着一篇又一篇的輔導題。
同桌奇怪問:“咦,小時你最近怎麽突然那麽熊了。”又一驚,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聲音沒收住提高八度,“難不成得了什麽消息這次的題特別難?”
教室裏幾個沒走的同學紛紛投來詫異驚恐的目光。
冼小時在參考答案上勾解析的紅筆頓了頓,複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劃下去。
“多學總是沒錯的。”
就這麽莫名其妙的,‘下周月考出卷會很難’的說法傳開了,先是在班裏引起了小範圍的波瀾,弄的一個班課間都不怎麽上廁所全在低頭靜靜學習,憋了兩節課尿實在是憋不住了的同學輕手輕腳地離開還覺得特別羞愧,路過的隔壁班同學一看一問,驚悚的傳聞又迅速席卷整個年級,掀起了一股浪潮。弄的不少同學憂心忡忡去給老師求饒讓減輕難度。
出題組老師也很懵逼,他們學校自己出的試卷難度本就是全市數一數二的,難度高不上去也減不下來啊,只好含糊其辭:“哎呀這個……你難大家都難,你簡單大家都簡單,老師出題簡單出題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同學們的水平啊。水漲船高,不用在意難度,平時認真學就好。”
這話一出,在同學裏眼裏就相當于坐實了下個周月考難度加大的小道消息了,哀嚎一片,幾個尖子班的同學趕緊頭懸梁錐刺股學習去。
沉浸在自己世界裏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冼小時日常認真學習,等到周五放學後,在全班加班加點備考下周二月考的時候抽身而去,一人去了隔壁樓的練舞室。
同桌看着冼小時翩然而去的身影,懵逼:咦,說多學的是你,現在大家都開始老老實實認真學習了,你居然帶頭跑掉了???
大概是各個年級都準備着考試,樓裏的舞蹈室裏只有零散幾人。
冼小時抱着一堆教材站在舞室外,來來回回看了兩圈,都沒在孟以缃常在的地方找着人,又坐下耐心等了十來分鐘,人還是沒來,心裏失落幾分,猜着是孟以缃備考取消了練舞吧,有些垂頭喪氣站起來往走廊外走。
想着這一周都見不到人了,冼小時心中郁郁,悶着頭朝外走,拐角處沒注意直接撞上了人。
“對不起,你沒事吧?”
冼小時還沒開口,對方就趕緊輕聲道歉,是冼小時熟悉的溫柔聲線。
“沒、沒事。”冼小時呆愣愣道歉,怔怔望着眼前微蹙着眉,眼含歉意的孟以缃,回道,“是我該說對不起……”
等等,冼小時猛地反應過來,孟以缃來練舞了,自己現在再倒回去不走了可以嗎?
孟以缃笑笑,說:“記不得我了嗎,學校組織去植物園裏那次我們遇見過。”
怎麽可能記不得!冼小時沒想到孟以缃還記得自己,藏在寬大衣袖裏的指尖激動得發顫,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真沒印象了啊,”孟以缃的語氣開玩笑般有點傷心,将貼上透粉臉頰的發絲撩到耳後,露出整張臉姣美的五官,“真可惜。”
冼小時不受控制地看着孟以缃白皙的手指松松插|入烏黑的發絲,指尖一劃,将不安分的幾縷頭發夾在耳後,再眉眼稍彎,沖自己無奈一笑,胸腔裏的心髒砰砰砰跳得像要蹦出來般。
冼小時脫口而出:“記得!”
“是安慰我才這樣說吧?”孟以缃垂眉,掩去潋滟眸光,“不用這樣的。”
“不是,”冼小時手忙腳亂解釋道,“我是為了你才過來的!”
話一出口,冼小時一怔。
孟以缃倒是早就知情般一點也不驚訝,勾起唇角弧度,意味深長問:“是嗎?”
怎、怎麽感覺孟以缃和那天見到的感覺不一樣?冼小時暈乎乎想。
作者有話要說:
把掉落的花瓣堆成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