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簡喬南的腦中嗡嗡作響，一瞬間根本分辯不出到底是什麽感覺，幾乎是本能一樣一把揪住喬伊睡袍的領口，拳頭舉到半空，卻硬生生停了下來。
喬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只是那麽平靜地看着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光彩，”他沉聲道，“不過我還是想求你成全我們。”
揪着他衣服的那種手慢慢地松開來，簡喬南的聲音都是啞的。
“小小呢？”
喬伊看他的腳往樓上的方向動了一下，于是擋在他面前，“她睡着了……這件事責任在我，你不要為難她。”
簡喬南沒有看他，只是伸手推開他，然後跌跌撞撞地上了樓。
喬伊遲疑了一下，擡腳跟了上去。
卧室的門是關着的，簡喬南站在門邊，手緊緊地攥在門把手上，卻不敢轉動它。
他不怪小小，甚至也不恨喬伊。是他先背叛了他們的婚姻，所以他誰都不能怨。只是，即使跟小小走到如今這種田地，在他心中也始終覺得小小是屬于他的。
她從小就喜歡跟在他後面，追着他跑，甩都甩不掉。
她怎麽會離開他呢？
其實她的确會離開他的。今年新年時，他們在一起的那一次，她就曾經哭着問過他一句“三歲時，你為什麽要把我帶到你們家？”
她終究是後悔了。
後悔跟他在一起，後悔曾經那樣愛過他，甚至在後悔他們的相遇。
如果那一年，七歲的他沒有去揪她的臉；如果那一年，三歲的她怎麽樣都不肯叫他一聲“哥哥”，大概就不會有這麽一段孽緣吧？
他們長大後，或許會在某個地方擦身而過，可是誰都不認識誰，以他的性格，可能連看她一眼都不會。
而她，就算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不是喬伊，肯定也會比現在幸福吧？
那扇門終究還是被打開來。那麽緩慢地，一點點地打開着，就像電影中那種慢鏡頭一樣。
他終于看到了她。
就像和他在一起時那樣，她陷在一堆被褥間，那麽小，像一個孩子一樣。窗簾是拉上的，整個房間裏一片昏暗，她露在被子外的一條手臂和半邊肩頭就顯得格外的白，刺痛了他的眼。
他輕輕地後退了一步，腦中閃過她和喬伊在這張床上翻滾的畫面，那麽清晰而深刻，像烙進他腦中一樣，怎麽也剜不去，反而是心口好像被剜了一個很大的洞，全身的血都從那個洞口汩汩地往外流着。
他只覺得冷。
她的手臂放在外面，應該也會冷吧。
“喬伊。”他輕輕地叫了聲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人，“你進去，幫她蓋好被子吧。”
喬伊從他身邊繞過時，輕輕地說了句“對不起”。他往旁邊挪了一點，确定就算是她醒了，也不會看到他。可是這樣，他也就看不到她了。
可是直到喬伊又走出來，輕輕地把門帶上，他也沒有聽到她的一點點聲音。
她睡得真沉，大概是因為這裏是喬伊家，她終于可以安心得睡過去吧。
跟簡喬南在一起，她連睡覺都會覺得痛苦。
喬伊站在他的面前，一直平靜的臉上終于稍稍有點動容。
“對不起。”他又道了一次歉，“不管你們現在關系如何，她畢竟還是你名義上的太太……我很抱歉。”
他們兩個只差一天，喬伊只是大他一天而已，可是從小到大，他不知道比他懂事多少倍。所以他以前再嗆他，他都不曾真正放到心上去，因為他知道喬伊說的有道理。他就是比他優秀。
而且他還對小小那麽一往情深，從來沒有三心二意過，更是比他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小小以後跟他在一起，應該會很幸福吧。
“表哥，你以後，請好好對她。”他輕輕地靠到牆上，借此讓自己得到一點支撐的力量，“小小是個死心眼的人，可能一時心裏還會有一點點我，你多給她一點時間。”
可能是因為已經是黃昏了吧，喬伊的臉他有點看不清。不過，他只要聽得清就行了。
雖然喬伊肯定會做的很好，可是這些話，他始終要交待一遍才能放心。
“因為我以前的那些事，她現在的脾氣，其實比以前要差……有時候，可能會有一點，喜怒無常……你多擔待她一點。”
“喬南。”喬伊上前半步，站到他面前，好像想伸手去擁抱他，但手到了半空卻又停了下來。
“佑嘉也請你好好照顧他……如果你們以後有了孩子，覺得帶着他不方便，可以送回來給我。”
有什麽東西熱熱在從他臉上爬過，喬伊的臉越來越模糊，只聽到他又叫了他一聲，“喬南。”
簡喬南深深地吸了口氣，後面一句話，他其實覺得沒有必要，但畢竟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索性就全部說出來吧。
“還有，你以後，”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你以後，假如，我是說假如，又愛上其他人，你不要想着‘長痛不如短痛’，‘堅決地離開她，不拖泥帶水才是對她好’，這是不對的，小小她，會因此受到很大的傷害……”他伸出雙手在臉上用力搓揉了兩把，然後很認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雖然我知道你不會的，不過假如真有那麽一天，你先告訴我，等我帶她回家，你就自由了。”
他忽然伸出雙手，緊緊地給了喬伊一個擁抱，匆匆地丢下句“我把小小和佑嘉交給你了”，然後就匆匆地跑下樓去。
他也想表現得更有風度一點，比如說等小小醒來後，親手将她的手交到喬伊手中。
可是他做不到，這樣逃開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
淩小小醒來時只覺得全身都是軟的，腦子裏也是霧蒙蒙的一片。天應該是黑了，房間裏只亮了了盞小夜燈，昏黃的光線讓站在窗口那個人的身影顯得更是朦胧了幾分。
她腦子裏還有點混沌，一時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只是窗口那個人的身影看起來有點眼熟。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輕輕地叫了一句“簡哥”。
窗口站着的那個人手中的那一個小小的紅點閃了一下，他慢慢地轉過身來，在看清他臉的一瞬間，淩小小整個人一下子清醒過來。
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喬伊，這裏是喬伊家，她睡着的，是喬伊的床，而她的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
喬伊已經熄了手中的香煙，差不多快走到她身邊，她終于從夢中驚醒一般，尖叫了一聲“你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喬伊，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尖叫着。
就算她再傻，這個時候也差不多明白發生了什麽，也明白過來，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為什麽是喬伊啊？她那麽信賴他，真的把他當成哥哥來看，當成僅有的幾個精神支柱來看。
為什麽會是他？
喬伊卻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還是在往她身邊走。淩小小想拿點什麽東西來砸他，來阻止他的靠近，可是她的全身都是軟的。她只是那樣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着他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臉上有種她看不懂的神情。
“你……走開！”她崩潰一般哭出聲來，“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她寧願死，也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背叛。
“我沒有碰過你。”喬伊的聲音冷冷地在她的頭頂響起，“雖然我真的很想……小小，你是有經驗的人，難道真的分不清這一點？”
淩小小整個人都僵了，眼淚還在眼眶裏打着轉，神情卻是完全得呆了。
“我是給你下了藥，原來也的确有那種打算，可是，小小……”他在她床邊坐下來，很平靜地看着，那種平靜裏，卻有一種形容不出的痛苦，“我這輩子都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最起碼，我不希望我們的第一次，你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因為太過意外，淩小小徹底呆在那裏。她現在才想到，她全身這麽軟，或許只是因為藥物的作用。
她在這時終于稍稍安心一點，但同時突然間意識到現在這種情況有多暧昧和尴尬。
“喬伊。”她啞聲道，“你先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
喬伊搖了搖頭，“不行，小小。你剛剛是昏迷的，所以我沒有碰你。可是現在，你已經清醒了。”他俯□，在淩小小瞪大了眼睛的注視下，輕輕地在她嘴唇上親吻了一下，“不過我給你選擇的權利。”
淩小小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喬伊，朦胧的燈光下，他的臉讓她覺得陌生而恐懼。
她緊緊地揪着被子，全身開始不停地打着顫。
“喬伊哥，你不要……吓我了，你從……從來不……不會吓我的。”
喬伊微笑起來，同時很溫揉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是，所以你放心，你不願意的話，我絕不勉強你。只是，小小，你為什麽還留在喬南身邊呢？”
淩小小“啊”了一聲，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這麽問。
“他以前，曾經那樣傷害過你……一點點尊嚴都沒有給你留……害得你媽死不瞑目……想殺掉佑嘉……”喬伊的聲音那麽冷，那麽平靜，卻像一條毒蛇一樣，從每一個毛孔裏一直往她的心頭鑽。“他跟那個女人那麽親熱……大街上都能接吻……這裏差不多每個人都知道……”
淩小小慢慢地搖起頭來，那些她最害怕的，最不願意提起的往事，一點點，血淋淋地攤開到她的面前。
那個夏夜，她的血一滴一滴滴到床邊的地毯上，孩子在她的肚子裏動，她知道他肯定在說，媽媽我不想死，你為什麽要我陪着你一起去死。
可是她沒有辦法，她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她的淚一直流，一直流，她從來沒有那麽絕望過，簡喬南跟鐘以晴說的那些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一樣紮在她的心頭，她只想死。
她一直在想，如果她死不了，如果她死不了，她就一定要讓那兩個人活着時生生不如死，死死無葬身之地。
“小小，你留在喬南身邊，是想做什麽？”他慢慢地俯□，幾乎貼着她的耳朵，“報複簡家對嗎？可是你不是姑父對手的。”
他的聲音那麽輕，可是每一個字都那麽清晰，像是直接鑽進她心裏一樣。
“姑父差不多是商界的一個神話，你不是他對手的。”
她當然知道，過年時她已經知道，簡伯年在防着她，所以不給她任何一點點插手公司事務的機會。
她知道的，所以那一晚，她才會拉着簡喬南上床。她只是想在簡伯年面前擺一種姿态，一種她心裏還是有簡喬南，和他還有破鏡重圓的機會的姿态。
“可是我可以幫你。”他輕輕地親了下她的耳垂，“小小，我可以幫你……姑父雖然是一個神話，可是也并不是不可挑戰。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幫你拿到你想要的，小小，你相信我……我愛你。”
他的手開始去揭她手中一直緊緊攥着的被子。
淩小小的眼光漸漸變得迷離，手卻一點點松開來。
喬伊開始吻她，只是很淺很淺的吻，就好像嘴唇的觸碰一樣。
“你可以叫停的，小小。”他的嘴唇從她的唇上漸漸往下滑，到了下巴，“你随時都可以叫停。”
淩小小的手緊緊地揪着床單。
她的腦中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對的。
喬伊真聰明的，他的每一句話都說到她的心裏了；喬伊也好可怕，他完全知道她想要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