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淩小小出院時，因為不想再驚動那麽多人，因此誰都沒有通知，連阿姨要帶着佑嘉過來，也被淩小小阻止了。
醫院這種地方，她的佑嘉最好一輩子都不要進才好。
畢竟在這裏住了不少天，簡喬南這段時間也差不多以此為家，收拾起來才發現，零零碎碎的東西還真不少。淩小小重傷初愈，自然是不宜太過勞累。只是本來這些雜事本來交給下人來辦就行了，現在卻被簡喬南強行搶了過來。
他在那裏來來回回地走動着，将那些大大小小的東西分類收拾好，有時候收到佑嘉的玩具或是其他小東西，他就會微笑着停下來，拿在手裏看一會兒。
春天終于到了，和煦的陽光從半開的玻璃窗裏照進來，灑到他身上，在他的額發上打上一層碎碎的光，讓他的淺笑更多了一點靜谧的美好。
淩小小本來一直坐在靠近窗口的沙發上看着他，在這一刻，心裏忽然酸酸地漲了起來。她悄悄地別過臉去，陽光正好照到她的臉上，她的眼睛也跟着酸酸地漲了起來。有什麽東西從心底軟軟地蕩了上來，像水底魚兒吐出的氣泡，一小圈一小圈地往上漾着，那麽輕，那麽柔，那麽透。越變越大，越變越大……
“小小。”簡喬南叫了她一聲。
氣泡終于到了水面，接觸到空氣，“啵”地一聲，四分五裂了。
她用手指點了下眼角，指尖隐隐有點水漬。
“累不累？”他走過來，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斜過身體親她的額頭。
淩小小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微笑着，“這些事叫他們做就行了，你這段時間該累壞了。對了，爸爸跟媽有沒有說具體什麽時候回來？”
“他們啊，現在是樂不思蜀了。我昨天才和爸爸講過電話，他說保守估計還要多呆一個月。”簡喬南說到這裏，笑容一下子變得輕快起來，完全不因為他要多累一個月而有任何不滿或不快。
“啊？”淩小小卻是開始愁眉苦臉了，“那你不是還要多累一個月。”
“我沒事的。公司的事其實沒有我原來想像的那麽麻煩，我能應付的。爸爸辛苦了這麽多年，讓他歇一下吧。”他低下頭，和她額頭抵着額頭，小聲地嘆氣，“就是沒有太多時間來陪你和佑嘉。不過我答應你，我只要有空，就會盡量趕回來。”他說着說着，兩人的嘴唇就越離越近了。
淩小小抿着嘴笑，躲開了他，卻在他帶着輕微地失望擡起頭時，飛快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簡喬南一下子受了鼓勵，伸手撈過她，把她壓在沙發背上深吻，直到淩小小用手使勁推他，氣喘籲籲地抗議，“我快喘不過氣了。”
簡喬南開心的笑了起來。
他覺得很幸福。
這種幸福是他以前花着自己爸爸的錢買來最奢侈最新奇的東西都無法感受到了。
它其實可能很簡單，或者瑣碎。就好像這樣和她安靜地坐在一起，或是來來回回重複着相同的動作收拾那些零碎的東西，都讓他覺得快樂。至于從他們的東西裏發現了佑嘉的東西，一個口水兜，或是一個玩具小鴨子，更是讓他有種意外的驚喜。
淩小小也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現在的位置正好擋住了窗口的陽光，将她整個人置身于他的陰影之下，簡喬南在和她對視了一會兒過後，臉色卻漸漸沉了下去。
“小小。”他握着她的一只手，輕輕地揉捏着，“你想我成為什麽樣的人？是像慕雲那麽穩重，還是……”他的聲音小了下去，神色有點不太自然，“還是喬伊那麽溫柔？小小，其實喬伊他……”
“喬伊哥是個很好的人。”淩小小忽然打斷他，“肯定會有很好的女孩子來配他。”她垂下眼皮，嘴角卻帶着一點淡淡的笑，“我的心很小……只能裝得下一個人。”
簡喬南心裏酸酸甜甜的，那種幸福幸運糾纏在一起的感覺讓他有輕微地暈眩，扶手的高度好像太高，他忍不住擠下去，緊緊地貼着她坐着，順手将她摟進懷裏。
“簡哥，你不用像其他人，你只要像以前的你就好了。”
她的大半張臉埋在他的胸口，頭發在陽光下黑的發亮，從黑發中露出來的小巧的耳朵輪廓上還可以看到一圈淡淡地絨毛－－耳朵可能是佑嘉唯一像她的地方，兩人在靠近耳垂的地方都有點彎，像一個小問號。
她那麽辛苦才生下的孩子，卻只有這一個地方像她，其他的，都是他的翻版。
“以前的那個簡喬南有什麽好？”他親着她的頭發，鼻端是她發間的香氣，嘴唇上還殘留着她發上的溫暖。“粗心，暴躁，脾氣大，不溫柔，沒耐心，不踏實，浮滑，喜歡投機取巧，喜歡推卸責任，還總是欺負你……”
他還沒有數落完自己，淩小小卻在他懷裏擡起了頭，“可是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的人啊？”
太陽光終于整個地照到她仍缺了幾分血色的臉上，那麽白，半透明的玉一樣，如果摸上去，肯定是冰涼光滑膩手。臉上的表情是他以前最熟悉的，微微有點呆，卻傻氣得可愛。
他親她的臉，最後移到嘴唇上。
是啊，淩小小喜歡他，從來不是因為他夠細心，夠溫柔，夠穩重。在他一身缺點，連自己都找不到閃光點時，她就那麽傻乎乎地喜歡着他。
她多傻氣。
他真幸運。
***
一個纏綿的吻過後，簡喬南松開她，一鼓作氣将東西收拾完。司機上來替他們拿了東西，跟等在外面的康寧的那一大幫人告了別之後，簡喬南摟着她的腰進了電梯。
淩小小忽然想到那個時候，簡飛菲因為意外流産出院時，陳中河也是這樣摟着她的腰。
當時她跟在簡喬南後面，還曾經暗中羨慕過簡飛菲。
現在想來，那些事好像上輩子那麽遙遠。
她在這輩子裏，嫁給了自己一心想嫁的人，生了那麽可愛的一個孩子，在她出院時，她喜歡的人也是這樣摟着她的腰。
多麽幸福。
多麽圓滿。
可是她還是羨慕簡飛菲，依然覺得能夠被一個人那麽小心的呵護着，就算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
只是她身邊的這個人不是她“值得的那個人”－－他只是給她那麽多痛苦的人。
***
兩人來到了停車場，司機将東西放進後備箱。簡喬南扶着她坐進車裏，車門還未及關上，淩小小就聽到有人在大聲地叫她。
“小小。”
淩小小臉色稍僵，這是喬伊的聲音，正略微有點不知所措，喬伊已經跑到了車邊。
依然是白衣黑褲，朗眉星目，即使因為跑動而氣息不穩，卻是一如繼往鎮定的神色。
“不好意思，剛剛才聽阿姨說起你今天出院，來晚了。”
淩小小忙下了車，不動聲色地站到簡喬南身邊，順手挽住他的手臂。
“本來是怕麻煩到你們，才特地沒有通知大家……喬伊哥你有心了，這麽忙還趕過來。”說着仰起頭看身邊的人，軟聲道，“簡哥，你該謝謝喬伊哥。”
簡喬南神色微僵，自喬伊打了他那一拳之後，他們至今還沒有正面說過一句話。聽到淩小小的話後，他臉上的神色終于緩了一點。
“謝謝，謝謝你來接小小。”他的手忽然被人輕輕捏了一下，偏過頭，淩小小正對着他甜甜的笑。簡喬南心中那種酸澀感一下子消失了，他回了她一個微笑，再看向喬伊時，就輕松自若的多。“你和慕雲最近都還好吧？”
喬伊一直盯着淩小小，根本沒看他，簡喬南的話都說完了，他還是一直盯着淩小小，眼中的深情幾乎到了無法掩飾的地步。
淩小小有點承受不住他這種眼光，于是往簡喬南懷裏靠了靠，淺笑着，“我站久了還是會有點累，喬伊哥如果暫時不太忙，我們先回家再說。”
簡喬南一下子緊張起來，伸手摸她的額頭，“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再上去看一下？”
淩小小笑着搖頭，“不要緊，只是容易累……倒是你，這幾天都瘦了好多。公司的事是要緊，也不能不顧身體，知道嗎？”
她以前從來不會在有人的場合說這種肉麻的話，所以她想喬伊肯定猜得出她是故意的。
不過她的本意，也是如此。
果然喬伊開了口，“我等一下還有個會要開，那我先回去了。小小，你多保重。”
淩小小笑着說好，先一步坐到車裏，又沖喬伊擺了擺手，“路上小心。”
簡喬南替她關上了車門，然後站在那裏和喬伊說了幾句話。
淩小小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只看到喬伊一直盯着她這個方向看，可是他肯定看不見她。
她忽然落下淚來。
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喬伊。
他這麽好的人，肯定會遇到一個很好很好的女人，比淩小小好百倍，千倍，萬倍。
所以喬伊，你不要這麽傻，快點忘掉淩小小吧。
***
簡喬南上了車，淩小小臉上已經一切如常，她笑着問他，“你剛剛跟喬伊哥說什麽？”
簡喬南将她往懷裏攬了攬，又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累了就靠我身上睡一會兒，很快就到家了。”
她也不再多問，安靜地靠到他懷裏。她的鼻端立即嗅到他身上那種熟悉的氣味，開始是覺得安心，可是馬上，胃裏卻是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
他肯定也這樣攬過鐘以晴的肩，跟她說過同樣的話，他也吻過她。
這是她親眼看過的，他将鐘以晴抱在懷裏，吻得那麽投入，連她站在旁邊都沒有發覺，而且他叫鐘以晴“老婆”。
然後呢？
當她的血一滴一滴滲進地毯，她和肚子裏的孩子命懸一線的時候，他應該正和鐘以晴在床上喘息糾纏着，用着和她在一起時一樣的姿式－－因為他想要另一個孩子，他和鐘以晴的孩子。
他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曾經和鐘以晴一起做過，他們沒做過的，他和鐘以晴可能也做過。
真惡心！
更惡心的是，在他想要鐘以晴為他生孩子的時候，竟然要殺死淩小小的孩子。
同樣都是一條命，難道就因為那個孩子投胎到了淩小小的肚子，就活該有此報應？
淩小小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手用力地握成了拳頭。因為怕弄傷簡佑嘉，她的指甲留得很短，刺不進肉裏，可是心裏卻如千萬把刀在紮着，刺着，刮着。
淩遲之刑，不過如此。
回到家裏後，淩小小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在簡喬南離家之後，她陪着簡佑嘉玩了一會兒，然後将自己收拾整齊，然後開車出了門。
這一天，她等了很久了。
***
房間的門是關着的，淩小小站在門口沖給她帶路的那個人點頭道了謝，然後手慢慢地放在門把手上，一點點将面前的這扇門打開來。
如她所料，裏面那個人在門開的一瞬間一下子站了起來，可是她臉上的笑在看清她時馬上僵住了。
“怎麽是你？”鐘以晴瞪大了眼睛，好像還不死心一般，眼睛還盯着她的身後。
“我讓他們告訴你有個姓簡的人想見你，你就以為是簡哥？我是簡哥的太太，說姓“簡”好像也沒什麽不妥，對吧？”她微笑着走到她對面，将手袋放在中間的桌子上，然後随意地打量了鐘以晴幾眼，“鐘小姐果然是國色天香，到了這個地步還這麽楚楚動人，我見猶憐，難怪簡哥以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她拉過椅子坐下，這才擡起對鐘以晴莞爾一笑，“鐘小姐也坐吧，見到我不用這麽客氣的。”
鐘以晴失魂落魄地坐下來，臉上表情分明是還不相信來看她的人是淩小小，而不是簡喬南。
淩小小也不管她是什麽表情，怡然自得地坐地那裏，在沉默了一會兒過後，才微笑着開了口。
“鐘小姐可能不記得我以前的話了，男人其實是最賤的。哄你上床時，肯定是什麽好話都會說，但是等到要他做點事時……”她停了一下，聲音裏有着一點淡淡的遺憾，“鐘小姐你以前睡過那麽多男人，真正願意為了你得罪我們簡家的又有幾個？”
鐘以晴緊緊地抿着嘴不吭聲。
她不吭聲，淩小小也不再說話，只是那樣安靜地坐在她對面，用一種很滿意的表情看着她。
鐘以晴被她看得心裏發毛，終于警惕地問了句，“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麽？你來看我是想怎麽樣？”
淩小小仍然淺笑着，那樣的笑，竟然很有幾分溫柔的味道，“我是覺得鐘小姐長得真好，難怪簡哥喜歡。說句實話，我還真怕他以後再找的女人不如鐘小姐，那不止是侮辱了我，也侮辱了鐘小姐。”
鐘以晴的臉上出現一種惡毒的神色，“淩小小，你真惡心。”
淩小小換了個坐姿，很規矩的坐姿，就好像學生面對老師那樣，“承蒙誇獎。”
作者有話要說：再次重申，女主會越來越黑，心理承受能力不夠強大的姑娘追文一定要慎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