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已經是夏天了，屋外的陽光很強烈，室內拉上了一層白紗窗簾，淩小小穿着一件白色的無袖娃娃裝孕婦裙坐在窗邊的桌子上。他進來時，她正低着頭看着桌子上的一本書一樣的東西，嘴中還咬着一根手指的指關節，另一只手的指尖按在面前的書頁上。
那麽恬靜，安寧，完全沒有他一路上想像的那種驚惶恐懼，淚流成河的模樣。
可能是聽到開門的聲音，她擡起頭來，愣了那麽一兩秒鐘以後，她沖着他微微地笑了起來。
烏黑的發散在她的肩頭，背後是一片淡淡的被白紗窗簾過濾過的陽光，讓她看起來如置身潔白的雲間。
此刻的淩小小美的驚心動魄。
在她叫了一聲“喬伊哥”之後，喬伊都沒有反應過來。
“喬伊哥。”淩小小已經站了起來，“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喬伊清醒過來，急步上前，伸手扶住她，淩小小笑着說了聲“謝謝”。
她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但并沒有大腹便便的感覺，從連衣裙中伸出來的手臂白得晃眼，喬伊暗中做了個深呼吸才忍住那種要暈眩的感覺。
他扶着她坐下來，這才貼着坐到她的身邊，然後盯着她一言不發。
淩小小被她盯得略微有點不自在，舔了下嘴唇笑道，“這樣盯着我做什麽？”
喬伊是真的想看到她這樣輕松的笑，不願去觸碰那一塊會讓人悲傷的東西，可是他知道不管願不願提起，那些事一直都在，無法逃避。
“我都知道了。”他看着她，輕聲道，“為什麽不給我電話？”
淩小小的嘴角抖了一下，然後笑意一點點加深，“你很忙，也不是什麽過不去的大事……喬伊哥，我告訴你，我知道我爸爸媽媽是誰了。我爸爸他是個警察，專門抓毒販的那種，很棒吧？我媽媽也好勇敢……他們以前是因為我爸的身份暴露被那些壞人報複，為了保住我的命才丢下……不是，他們沒有丢下過我……我媽這麽多年其實一直很想我，她是不敢找我……”她笑着用一句話做總結，“我沒有被人抛棄。”
喬伊知道她是在岔開話題，可是她提到自己父母時，那種開心的眉飛色舞的樣子，讓他不舍得打斷她。
淩小小卻在這時安靜下來，坐在那裏讪讪地笑着看他，“你不喜歡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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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伊搖了搖頭，“不是。”
淩小小翹起了嘴角，笑得單純而天真。
他想看到的，就是她能永遠這麽天真的笑。
“小小。”他單膝跪到她的面前，然後雙手将她的兩只手捂在手心裏，“跟我走吧。”
淩小小并沒有像他想像的露出那種吃驚的神色，她只是微微地笑着。
“喬伊哥，你何必選這個時候做這種事呢？我并不需要同情。”
“不是同情，小小，是愛。我愛你，很久以前就開始了。”他雖然面上鎮定，其實心裏早就慌成了一團，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把自己的意思順利地表達出來，“我想跟你在一起。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們去國外，去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你如果不想回來，就永遠都不回來。”他将視線挪到她凸起的肚子上，抽出一只手輕輕地撫上去，淺笑着，“這個孩子，我也會視如己出……如果你怕我以後不疼他的話，我可以不要我自己的孩子，只要他一個。”
他太緊張了，比第一次上臺演講時也要無措，手都在發抖，求婚是多麽一件神聖而莊重的事啊，一輩子可能只有這麽一次的。
“小小，請你嫁給我！”
淩小小坐在那裏，嘴角翹起，眉頭卻是微微皺着，好像是弄不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很快，她搖了搖頭。
“不行的，喬伊哥，不行。”她的神色那麽平靜，就好像這個決定是她思考了很久一樣，“我不會嫁給你。”
“小小，你還在等喬南回頭？”
淩小小不吭聲，只是抿着嘴沉默。
喬伊從來不是那種沖動的人，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淩小小可以這麽平靜。體內理智的一面漸漸被怒火取代，剛剛揍簡喬南時的那種血氣竄上腦門，他猛地起身，同時一把将她拽了起來，然後摟着她的肩，低下頭用力壓上她的嘴唇。
他做好了被淩小小反抗的準備，所以手中略微加了點力道，但是他完全沒有受到一點點抵抗。他很輕易地就撬開她的牙關，勾住她的舌頭。
喬伊在狂喜中有點不敢置信，松開了她，“小小？”
淩小小的眼中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東西，在他剛想張口再叫她時，淩小小忽然伸出雙臂攀上他的脖子。
這是他第一次親到自己喜歡的人，喬伊激動地不能自已，可是他還是在神魂颠倒中抽出一點理智，雖然一只手重重地摁着她的後腦勺，讓這個吻能更深一點，另一只摟在她腰上的手卻是放松了力道。
***
等到這個吻結束時，兩人都有點氣喘籲籲，喬伊抱着她，頭抵着頭，滿足的嘆息了一聲，“小小。”
剛剛吓死他了，他還以為自己真的被拒絕了。
淩小小低低地笑了起來，“這是我欠你的，我還給你。”
喬伊完全地僵在那裏，不敢置信地看着淩小小推開他，後退一步，站在那裏仰着頭平靜地和他對視着。
“為什麽？”喬伊上前一步，貼着她的身體。他眼圈發紅，腦中有一種将她勒到骨血裏的沖動，“為什麽你寧願等喬南回頭，都不願意接受我？”
“因為我不愛你。”淩小小往後退了一步，嘴角帶着笑，眼圈卻紅了，“因為我不愛你，你明白嗎，喬伊哥？我承認我現在是很難受，如果有人在身邊陪着我，可能會好受一點，可是我不能因為這個就利用你……我不想你為了我背井離鄉，不想你為了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不想看到你爸媽老了都沒有兒子在身邊，也不想你以後可能像現在的我一樣……這麽痛苦……我也不想……”她的确很平靜，可是捂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卻一直在發着抖，“我也不想……別人看到我，只會同情我，說‘你看，就是那個人，大着肚子還被丈夫抛棄了，好可憐’……我的人生，難道就因為簡喬南離開了我，就要被全盤否定了？”
她忽然停了下來，用手在肚子上輕輕地拍了拍。她做這個動作時，神色溫柔而慈祥。
“我并不是一無所有的……”她擡起頭，卻還是沒能阻止那滴眼淚滑下來，“我有這個孩子，有阿妍，有阿姨，有幹媽，有簡叔，有你，甚至簡姨也站在我這一邊……你看，我的身邊有這麽多人，我一點都不孤單……以後，以後我可能還會遇到一個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的人……我還這麽年輕，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的人生，并沒有完。喬伊哥，我不需要你為我擔心。”
眼淚一滴接一滴地從她眼中沒下來，可是她一直仰着頭，無所畏懼的模樣。
喬伊心疼地厲害，他一直以為還太小，需要別人時時刻刻保護的這個人，其實早已經在不知覺間長大了。
“小小，你長大了。”他伸出手，将她輕輕的擁進懷裏，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後背，“我真為你高興。”
即使她永遠都無法屬于自己，可是他仍然為她的成長高興。
淩小小也笑，卻無限地悲怆和蒼涼。
破繭成蝶的過程或許充滿了痛苦，可是那是誰都無法拒絕的成長。
“小小，你比很多人都堅強。”她聽到喬伊說。
淩小小将臉貼到他的胸口淺笑着。
那是因為她從小就學會了忍耐，她比很多人都知道該怎樣隐藏自己的情緒，怎樣在最難過的時候開解自己。
她只是不愛他，可是她喜歡他，像這樣靠在他懷裏聽着他的心跳，聞着他身上的味道，她都會覺得安心－－喬伊是永遠都不會傷害她的。
她知道喬伊有多好，她這輩子也未必能遇到比他還要好的人了。錯過這樣的人，是她一生的遺憾。
可是正因為這樣，她才更不能接受他。
因為她一點都不好，一個身處黑暗中的人，是注定只能和罪惡，腐爛為伍。
而喬伊，他屬于光明，值得更好的。
“小小。”許久後，喬伊親了下她的額頭，“以後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告訴我……我會保護你，像哥哥保護妹妹那樣。”
淩小小用力地點頭。
***
喬伊終于離開，淩小小将他送到門邊，然後重新坐到窗前。
屋外有很好的陽光，有個小男孩不顧炎熱，騎着一輛藍色的腳踏車在花園中奔跑。那麽天真，那麽快樂，隔着玻璃窗，隔着那麽遠的距離，她都好像能聽到他的笑聲和腳踏車的鈴聲。
等到她的孩子長大一點，應該也會像這個小男孩一樣可愛吧？
活在光明中，沐浴在陽光下的人，本就該單純快樂一點。
只可惜，她不是。
“喬伊，對不起。”淩小小低喃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謝謝你”。
縱使此生荊棘密布，永堕黑暗，再無光明，可是我永遠都會感激你曾經給過我的那一絲光亮，和披荊斬棘的勇氣。
***
所有的風波終于徹底的平息。就好像淩小小肚子裏并沒有孩子，就好像簡喬南還是單身，只是談了一場和任何人都無關的戀愛。
他有提過帶鐘以晴回來見家長，可是簡伯年說他沒空，簡太太只是搖頭，然後只能作罷。
鐘以晴雖然嘴上說沒關系，但是他看得出她不開心，這讓他很內疚。但是這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他和淩小小還沒有正式離婚，他其實也知道是在為難他的父母。
從分開之後，簡喬南已經有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見過淩小小，有一次半夜睡不着時他偷偷地去了趟以前的那個“家”，簡喬南這時才知道淩小小搬走了。
他不敢向任何人打聽她搬去哪裏了，只是憑直覺去了簡伯年送給她的那幢房子。
淩小小果然在那裏。
那個時候，她正拉着阿姨的手在夕陽下散步，他看到她忽然停下來，捂着肚子，然後在阿姨去扶她時，忽然松開手，哈哈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像最耀眼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疼，幾近流淚。
再見她是在康寧。
他站在樓上，看着她在阿姨和兩個保镖的陪同下走了進來。淩小小穿着一身果綠色的孕婦裙，露出來的手腳細細白白的，像春天長在田野間的那種小白花。
她走進來，摘下臉上的墨鏡，随手交到旁邊的阿姨手中，然後沖前來迎接她的那三個人點頭微笑，又在一幫人的簇擁下進了電梯。
她看起來過得很好，這讓簡喬南覺得欣喜，安慰，可是那更深一層的是什麽，他想不清楚。
等到簡伯年生日那天，簡喬南終于決定無論如何要帶鐘以晴回去一次。
這個生日簡伯年并沒有大操大辦，只在在家裏叫了一些親戚過來小小的慶祝。
簡喬南帶着鐘以晴過去，卻被擋在了大門外。
他覺得尴尬，面對鐘以晴的安慰更是無地自容，正準備打電話給簡伯年，卻看到淩小小微笑着走了過來。
“我已經跟先生說過了，請大少爺和鐘小姐進來吧。”
那個下人微微露出一點為難的樣子。
淩小小仍然笑着，卻不怒而威。“是要我給先生打電話确認嗎？”
下人這才放他們進了門。
簡喬南怔住了。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淩小小在這裏竟然也有這麽大的威信了。
她的氣色看起來很好，笑容也像天上的日頭。她沖他們點了下頭，聲音清脆，“阿姨做了我的飯，我得趕回去，簡哥你快帶鐘小姐進去吧，快開飯了。對了簡哥，今天是簡叔的生日，你凡事順着他一點，別惹他生氣，知道嗎？”
她說完也不等簡喬南回答，又沖他們點了下頭，然後上了一邊等着的那輛車，絕塵而去。
***
等到返程時，鐘以晴終于委屈的哭了起來。
他們進去後，簡伯年就說不舒服直接上了樓，然後簡太太就跟着上去看他，後面那些親戚忽然之間全部忙了起來，一個接一個走得飛快。
傻子也知道是在躲他們。
“對不起。”簡喬南攬住她的肩，“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對不起。”
鐘以晴小聲的啜泣着，手中揪着他的襯衣，“我不難過……為了你……我做什麽都願意。”
簡喬南心中又感動又心酸，只能用力親她的額頭安慰她。
“等我們結婚了就會好的，以晴。”他拍了拍她的肩，“很快了，再過兩個月小小就要生了。孩子一生下來，我們就結婚。”
***
這個深秋來臨的時候，淩小小終于要生了。
因為太緊張這第一個孫子，簡伯年已經提前定下了手術的日期－－如果小東西不提前出來的話，就是淩小小預産期的前一天動手術。
只是人算永遠不如天算，離預産期還有十天的時候，淩小小接了個電話，然後人忽然倒在了地上。
幸好簡家早已經進入待産狀态，雖然很突然，淩小小還是很快被送到了醫院。
一大幫人跟着進去，簡伯年在百忙中抽出空提醒簡太太給簡喬南的電話，因為生産提前，簡喬南肯定還不知道要來醫院。
簡太太拔了下簡喬南的手機，然後皺着眉頭看向了簡伯年，“關機了。”
***
這個時候，簡喬南正在去鐘以晴家的路上。
他已經和鐘以晴商量過，在淩小小生産那天，他會去醫院裏陪産－－畢竟是他的孩子，他有這個義務。
他很為鐘以晴的大度和善良而感動，所以答應她在淩小小生産前帶着她們母女倆去一個度假聖地旅游。今天剛好公司裏不太忙，所以簡喬南提前出了公司，準備去她那裏看一下行李收拾的怎麽樣了。
他本來準備提前打個電話給她，可是拿出手機才發現手機竟然沒電了。不過也沒什麽，他有那裏的鑰匙－－他準備給她一個驚喜。
簡喬南到了鐘以晴那邊，輕輕地打開了門，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客廳裏很安靜，不過有一點聲音從鐘以晴的卧室傳出來。
他微笑着蹑手蹑腳走過去，然後簡喬南就聽到鐘以晴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那是簡喬南自己傻，跟我有什麽關系？”
她聲音裏那種濃濃的不屑和嘲諷，即使隔着一扇門，簡喬南也聽得清清楚楚。
他一下子愣在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為勤勞的作者點贊！！！
為終于開始虐男豬撒花！！！
PS：作者這麽勤勞，應該可以休個假吧，明天不更行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