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竹屋怪婦遇殺手
那老婦人拂過遮滿臉頰的白發,現出一張奇醜無比的臉。一手端着盛滿白粥的陶瓷碗,笑着遞到獨孤無情的手裏:“小夥子,按老婆子和這輩分,你該喚我一聲婆婆。”端着陶瓷碗的手輕輕動了動,眼神示意道,“你不吃點飯,怎麽有力氣再去找你那心上人呢?估計餓死了,都沒人曉得!”
獨孤無情一向警惕性高,憑多年江湖經驗。覺得這老婦沒有什麽企圖,兀自深思了會兒:“許是我自己想多了。這老婦四肢不好,又握着個拐杖。倘若真是個有企圖的人,我一劍過去她也活不了。”搖了搖頭,接過白粥,平日因在江湖上打交道貫了,所以拱手便欲向那老婦道謝,哪知那老婦身手迅捷,左腳一伸,勾起放在竈火處的拐杖,倒轉頭柄,擡起獨孤無情下拜的手,笑聲中沒有任何挑釁的意味,只淡淡道:“公子對老婆子行禮,實在罪不敢當,呵呵!”
獨孤無情見老婦言行舉止甚有禮貌,私下以為她是個做過官家女仆的人。因此也不強人所難,毫不客氣的喝下了白粥,喝完,拿袖抹去下巴處的粥水。
“婆婆,你為何在此地?”獨孤無情問道,忽轉念一想,覺得有點唐突,“莫非婆婆是這竹屋之主?”那老婦笑了笑,聳肩答道:“小夥子挺有眼力,說得不錯!小時常被人誇吧?”
獨孤無情情不自禁,想起當年苦練武功,被宮主慕容狄打打殺殺那些事,喃喃道:“誇?呵,當年學武差點被打死?”
聽罷,老婦打抱不平,伸拐重重拍向竈臺。憤怒道:“誰那麽不知好歹,竟然敢打……”正執拐杖轉身,忽望見獨孤無情揣測生疑的眸子,于是屏住呼吸,重道:“小夥子一表堂堂,老婆子想來也該是個聰明睿智的,怎麽還會被人打呢?”
獨孤無情一拱手,勾唇冷笑道:“婆婆謬贊了。”
老婆子弓身眯了眼睛,拐杖一伸,借力滑坐于地,又拾起枯枝,往火裏送去,耀眼的火光如同燭火,噌一聲驟然升起,旺地四下濺起了小小火星。撲打的火星在全身烏黑木棍地翻騰下,突地竄向獨孤無情。
但見獨孤無情一掌拍向所坐之地,騰空而起,便躲過了飛瀉而過的火星。可見,速度之快,那老婆子斜眯着眼,欣慰地笑了笑,贊賞道:“小夥子,你的應變能力不錯,武藝也不錯!”
被上了年紀的老前輩一誇,獨孤無情生出一絲得意,但從小隐忍,也不自傲。不管心中怎樣想的,怎樣猜的,只一點頭表示謝意。之後愁眉緊鎖,盯着那老婦良久,換了一個稱呼問道:“前輩的功夫也應該十分厲害!”
那老婦也不謙虛,提着拐杖便奔出竹屋,沖身後的獨孤無情道:“小夥子,快跟老婆子出來!”
獨孤無情也不遲疑,撥了牆上懸挂的劍,就翻身躍出。老婦拎着拐杖,懸空倒了一圈,并在空中以拐杖為中心,四下畫了個圓。
最後又直沖而上,雙手松開,單腳立在死死釘在地裏的拐杖之上。那老婦對站立于下,呆若木雞的獨孤無情道:“小夥子,用你手中的劍來刺老婆子看看?”身形扭轉,又做出一副迎敵姿勢。
獨孤無情大喝一聲:“晚輩前來領教!”登腳躍去,見那老婆子左側并不防守,而足更有問題,獨孤無情看出可鑽的空隙,于是拎劍從斜剌刺出,而那老婆子絲毫未動,劍尖快要刺到老婦的左腰時。
獨孤無情心下疑惑,拿捏不準,究竟是刺還是不刺?正思忖間,那老婦劈頭一腳,拐杖受力而起重新撬到老婦手中。“小夥子,你慢啦!”老婦身形微動,轉了一圈,只見得光影一閃,老婦定在身後。一根拐杖直指獨孤無情腦後。接着又提醒道:“小夥子,可要留神啦!”一用猛力,将手中拐杖擲去。
獨孤無情雙膝微跪,頭胸往後一仰,避開老婦手中拐杖,劍用力一刺,松了劍柄,跳到老婦身後。大喝道:“前輩,你輸了。”長劍直指老婦的後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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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呵呵笑道:“的确很厲害。”卻在獨孤無情收劍時,冷笑兩聲道:“小夥子,看看你的頭頂!”獨孤無情望去,老婦手中的拐杖倒立,正離他的腦袋有三寸。愕然半會,恭敬道:“前輩武藝高強,晚輩受教了!”
老婦用內力拿下懸空的拐杖,拽着獨孤無情一路進了竹屋。
“幾時沒見過這般了?”那老婦自與這獨孤無情一鬥,興奮了許多。閑聊之際,談起往昔歲月,這其間,沒有放過獨孤無情的手。
獨孤無情做了二十幾年的殺手,突然被一個老婦拉着手,極不适應。但又不好抽身離去。一來想到若是惹惱了老婦,她一怒之下,還不将自己殺了麽?二來,她雖面目醜陋,但慈眉善目,雖不相識,卻能贈他白粥。将心比心,也覺得擺出冷漠态度不合時宜。
于是獨孤無情強忍着,被那老婦拽到身前,裝出一副耐心的模樣,聽那老婦将與他無關的事。一聊便是兩個時辰,等到老婦講完了,才回頭似笑非笑地看着獨孤無情道:“小夥子,聽老婆子講這些無聊的瑣事,很煩心吧?”
獨孤無情心裏本想罵道:“前輩知道還問!”可又覺得語氣太過生硬,思了半天,圓滑了點,也變通了點。柔聲笑道:“前輩口中的小公子一定很可愛!”
老婦長嘆一聲,望着房頂,半晌,道:“可愛,呵呵,死啦,都死啦!”話語直接,可神色也是一片凄楚。
世間有太多的事琢磨不得,就如獨孤無情他自己。從小就長在竹影宮,從小就體會苦痛,宮主慕容狄為了能将他培養成宮中一名最厲害的殺手。曾幾天幾夜讓他不休息,有時練不好還不許吃飯,他在那樣苦打苦練的生活中,終将自己磨成了一塊頑石。不管多麽苦,他也絕不叫出半聲。時常自己處罰自己,倒立,劈腿,站樁,馬步。
就在這樣高度的自己控制自己的情況下,他成了慕容狄口中的想要的人。
他沒有朋友,竹影宮沒讓他接觸到跟他一般大的孩子,所以他冷酷孤傲。
直到慕容狄帶回來的兩個孩子,他才明白什麽是脆弱,什麽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記得初次見慕容雲秋時,他正好站在湖畔吹涼風,一個小孩子從荷池裏冒出頭來,邊游水邊仰着腦袋做出吐泡泡的姿勢。他眼力很好,一下就望到那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向他游過去。
他不知道該怎麽熱情,只冷聲問那慕容雲秋道:“你是誰?”
小慕容雲秋耷拉着腦袋,一邊擰自己濕衣服一邊天真地瞧着他:“呵呵,我是誰,我是慕容雲秋呗。”
他一聽,想到幾日前宮主慕容狄叮囑他,宮裏将會有兩位少主,一個是慕容雲秋,另一位是慕容長毅。所以他難以置信地望着那孩子。
他懷疑,那麽嚴厲的宮主不可能有這麽天真可愛的孩子,應該如他這般不善表達,不喜微笑才對。因此他故作冷淡,輕蔑地問道:“就你,還是少主?”說罷拿着手中的劍走了。
很多年後,宮主慕容狄逝世,而他當時瞧輕的宮主,卻以同樣的姿态俯瞰他,慕容雲秋食指一伸,對他道:“我要你做我的弟子!”
他那時很想問個為什麽,可惜礙于身份,只得垂頭答應。後來戀上沈鳳兒,他才明白二宮主真正的厲害之處。慕容雲秋可以不如他面上那麽冷淡,可語氣和本領卻可以讓人恐懼,甚至僅僅用聽都可以讓人害怕。
說實話,他最害怕。
不是別的什麽,只是害怕見到另一個自己罷了。
那慕容雲秋就如他一樣,看去那般孤傲,剛強,實際內心最脆弱。
因為很多都是裝出來的。
過剛易折,是句有道理的話。
獨孤無情回眸望着夜色,心想:“也許那女人也是一樣罷!”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請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