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剎那昙花:十年
正在說着話,陸漾忽然就一動不動了。寧十九奇怪地戳戳他,又喚了他幾聲,忽見陸老魔猛一眨眼,一張俊臉剎那漲得通紅,憤怒地向他瞪了過來。
“你瞪我?你幹嘛瞪我?我可沒招惹你啊。”寧十九迅速地反思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言行,沒有找到漏洞,便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
陸漾和他對瞪了幾息,第一次在正面交鋒中主動敗退,扭過頭道:“我……咳,我剛剛見到了布下畫昙禁制的那家夥……”
“等等……你為什麽臉紅了?”寧十九大奇,半蹲着身子去瞅陸漾的臉,結果被惱羞成怒的陸老魔狠狠踢了一腳。
寧十九有靈氣護體,只當陸漾給他撓癢癢,不依不饒地繞着陸漾來回打轉,口中啧啧有聲:“你的意思是,在我呆在這兒的一息多一點時間裏,你進入幻境已有小半個時辰了,是麽?擁有着時空規則的幻境,對手很厲害啊……唔,你的臉紅了,衣裳好像換了一點兒樣子,是被松開過麽?噢,上面還有奇怪的褶皺,肩膀部位有某人曾按壓過的痕跡……”
他頓了頓,根據這些得到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測:“老魔,你——你和人——你被女人給強了?!”
陸漾大怒:“滾!”
見猜測不對,寧十九立刻就換了一個思路:“莫非是男人?”
“……”
陸漾發現寧十九和自己在一起久了,臉上的表情正在變得越來越豐富,思維也變得越來越詭異。要是擱在他們初識的時候,寧十九絕對不會有這種天雷滾滾的猜測,也絕對不會露出這般又像是驚恐、又像是嘲弄的猥瑣笑容。
兩人鬧了一番,陸漾便開始給寧十九講述他在畫昙幻境裏的所見所聞,以及那位和初遇時的寧十九莫名很相像的貪狼大人的要求。
當他談及身世的時候,順便旁敲側擊了一下,看天道最近有沒有什麽新的收獲,可惜寧十九表示天道也找不出來陸老魔妖怪時期的任何資料,這讓陸漾很是失望。
而當他咬着牙談到關于自己禁制的問題時,寧十九忽然插話道:“這些都是你當年瞞了天下幾千年的秘密吧,既然瞞了那麽久,想必極為重要,為何現在又要告訴我了呢?”
告訴他,就等于告訴天道,也就等于把自己最深的底牌掀了開去。萬一陸老魔還是要逆天而行,這無疑就是把利刃反握着遞了出去,是間接的自殺行為。
陸漾本人卻不這麽想:“這是回報。你都為我、為陸家殺了那麽多人,放棄了一大把原則,我怎麽也得還你這個人情。而且咱們也談攏了不是嗎?三萬兩即可買一個回答,而這就是所有的回答。”
關于告訴寧十九就是告訴天道這個問題,陸漾不屑一顧:“我就是告訴你們了,難道你們會有法子對付我?”
寧十九想了想,發現就算知道了陸漾的恐怖自愈能力,他也和不知道的時候一樣,依舊找不到很好的解決辦法。
“捂住你的嘴,直接把你殺得死無可死——比如先毀道境,再碎魂魄,最後絞殺肉身。”他這麽盤算着,覺得就算這樣這樣也不一樣能真正幹掉陸老魔,因為還得想着那禁制被宿主的瀕死觸動,大幅度松開的後果。
寧十九很懷疑陸漾是某種天賦為不死的妖怪,比如九尾狐之類的上古大妖——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純粹的不死,自己想死都死不了。
記得在極峰之巅時,陸漾都已經了無生志,一出手就是魂飛魄散的一擊,結果居然還是沒把自己弄死。其很有可能就是因為禁制松動了,大妖的恐怖天賦幫助他活了下來。這種生命的本能讓他自己都頗為無可奈何,而天道對此更是束手無策,頭疼無比。
“九尾狐嗎?”陸漾認為這個猜測很好,甚至還笑眯眯地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屁股,想瞅瞅是否有幾條大尾巴在外面晃蕩。
“也有可能是鳳凰。”寧十九皺皺眉頭,“可是最後一只鳳凰被魔主龍月鎖住了琵琶骨,囚禁在萬裏天壑底下,至今還沒人敢去把他救出來。所以你應該不是了。”
陸漾也知道那段往事。鳳凰是一種很奇特的妖怪,整個種族的數量永遠都是一,等到那唯一一只鳳凰死了,才會有另一只雛鳳出現。
盡萬年之前,那時候的鳳凰是一個叫做容砂的極俊美的男子。他和魔主龍月同時喜歡上了紅塵境的一個女人,兩個絕世大妖為此大打出手,容砂惜敗,被龍月施以殘忍的刑罰,千萬年來被囚于天壑之底,就是想求死轉生都不行。
“那也有可能是鳳凰的近親青鸾嘛。”陸漾又瞧了瞧自己的後背,想看看有沒有一雙漂亮的羽翼伸展出來——理所當然地并沒有。
寧十九一口否認:“青鸾另有天賦,而且一個個都是音癡……其實就是九尾狐,也沒聽說過他們會以唱歌來療傷,他們的不死天賦是建立在自身強橫無比的基礎之上的。那幾個大妖幾乎就沒有受過傷,更不會讓自己淪落到瀕死的境地,所以才能長生而不死。而你呢,你和他們不一樣吧?不是九尾狐,不是鳳凰,也不是青鸾,嗯,也就是說——”
“我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新種族。”陸漾哈哈大笑。
于是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在沒有更多更确切信息的情況下,他們就是站在那兒猜上一整天,恐怕也得不到一個可信度百分之五十以上的結果出來。
最後,陸漾終于抖出了最重要的情報,即他到底要做什麽,才能從貪狼手裏換回來他的親人和一營的士兵。
“他要我殺了禦朱天君——你知道禦朱天君吧?”陸漾漫不經心地抛出了重磅炸彈,頓時就把寧十九炸了個七葷八素。
“知道!”寧十九瞬間一蹦三尺高,指着陸漾的鼻子罵道,“你莫非答應他了?”
“當然。”陸漾後退一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對他的激動表示很驚奇,“不答應他,難道坐等我的人死在畫昙裏麽?”
“可那是天君!煉虛合道的天君!”寧十九大叫道,“是,老魔,你是那什麽真界第一人,可最起碼也得五千年之後了!你現在可是一個連啓靈都沒有的凡人啊,去殺一個天君,真當自己永遠都死不了嗎?”
陸漾好笑道:“死了大不了從頭再來嘛,你不就在普慈山殺了我好幾次?”
“就三次!”寧十九氣得原地轉圈,“你死了三次,我矮了三尺,現在好容易變回了正常的模樣,我可不想再因為你糊裏糊塗跑去送命而一點一點矮下去,然後身死道消!”
“……”陸漾怔了半天,才搞明白寧十九的意思,失笑道,“天殺的,虧我剛才還以為你在擔憂我,原來你是在擔心你自己啊。”
天劫居然會怕死,這讓陸漾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他也很怕死,如果前一世不是為了報那個血海深仇,他原也想好好活下去的。
所以他一轉口,安慰寧十九道:“放心吧,我還沒準備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如果不是極有把握,我絕不動手。”
寧十九疑惑道:“噢?絕對把握?你哪來什麽絕對把握?”
“因為貪狼并沒有逼我立刻就去殺人。”陸漾回憶起貪狼的話,微微斂了笑容,“他說,給我十年時間。”
貪狼和他算了一把賬。首先,貪狼告訴他畫昙幻境和現實的時間流速是不同的,約莫着是八百倍的關系——幻境裏的時間可以是現實世界時間流速的八百倍,也可以倒過來,變成現實時間的八百分之一。
貪狼表示,自己原來并沒有準備給陸漾定死時間,随便他幾百幾千年來完成目标都可以。然而考慮到畫昙幻境裏頭的幾萬人,他便建議陸漾最好快些動手,因為凡人壽命有限,又不會辟谷,就算畫昙環境裏頭有豐沛的靈氣滋養,他們也難以支撐幾日;便是能撐得了,放出來之後恐怕也會立刻歸西。
于是最終敲定的時限就成了十年,畫昙幻境裏則是五天。
至于幾萬人同時消失十年,又在十年後同時回歸,會不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一些恐慌和其他負面情緒……這些便等以後再說吧。
畢竟,活着就好!
陸漾把這些解釋給寧十九聽,并表示自己十年總能找到機會狠狠陰一把禦朱天君,所以他大可放寬心,不要那麽激動。
寧十九依然不是很看好陸漾,不過他暗忖自己好歹也算個戰力,又有自天上而來的這個優勢,應當可以給陸漾一些——不,是很多——援助。
他倒沒覺得殺禦朱于大道不符。既然這家夥不死,陸漾就有入魔的危險,而入了魔的陸漾毫無疑問對大道的破壞更為嚴重,兩權相害取其輕,他自然選擇幫着陸漾,幹掉禦朱。
不過陸漾拒絕了他的建議,堅持一人獨行,并說道:“我有更要緊的事讓你幫忙。這件事非你不可,短期內,你怕是沒空去蓬萊幫我了。”
寧十九便挑起了眉毛:“什麽事?”
陸漾掃他一眼,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腰,忽的笑出了濃濃的血腥氣味:“我要你幫我查一查,那個貪狼到底是什麽來頭。且給你一個提示吧——他來自‘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