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氣将臉埋進周懷旭肩頸,靜靜平複心情。和周懷旭厮混了好些天,他的身體還有些敏感,一起來就是那麽濃重的信息素刺激,實在是受不住了。
周懷旭逗他,“你再睡一天,就來不及吃藥了。看你之前那麽熱情,現在知道累了?”
“什麽呀……”時酒悄悄紅了耳尖,頓了好久才嗫嚅到:“我……我不想吃藥……”
“嗯?”
“……我不想吃藥。”
“不行,”周懷旭松開時酒,轉身拿了床頭放好的水杯和錫紙藥板,遞到時酒唇邊,“乖,聽話。”
卻被時酒翻身推拒了。
去年生完阿靖時酒出院之後,周懷旭就明确表示不想要再生,經歷過那樣驚心動魄的陪産,差點失去愛人的恐慌已經刻骨銘心,孩子有沒有其實都比不上時酒的健康重要,況且已經有了一個,再生個孩子也沒必要了。
不說難産,就是順風順水,周懷旭也舍不得時酒受丁點罪。
周懷旭下了床,端着水杯繞到時酒那邊,蹲下身好言好語哄着,卻也不免有些嚴厲,“酒酒——聽話。”
如此說着,端藥的手又向前送了送。
竟同以往鬧翻的那次如此相像。男人端着杯子的手那樣穩當,那樣堅定,那樣不容置否,時酒看着有些傷心,兀自埋了臉,也倔強地搖了搖頭。
周懷旭就有些生氣了。
“吃藥。”
“……不要。”
“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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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就是不要。”時酒賭氣掀開被子,騰地坐起來找鞋穿,看也不看周懷旭一眼,“周懷旭,你想都別想!”
“鬧什麽呢!”周懷旭呵斥一聲,玻璃杯啪地一聲落到床頭櫃上,吓得時酒瑟縮了一下。
“哼——”垂了頭,就有些想哭了。嘴巴還犟着。
屋裏靜得呼吸聲都快聽不見。時酒酸着眼眶,好半天沒什麽反應。
還是第一次鬧得吵起來。
只是細枝末節的磕絆,僅此而已。
卻折射了很多很多,很多他們刻意或無意忽視的問題,很多難以言說卻抹消不掉的矛盾。
時酒忍下哽咽,沿着床邊找了拖鞋,本想裝作無所覺地離開,卻怎麽也沒有起身的力氣,周懷旭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不動。沉默的空氣漸漸冷凍起來,一個委屈一個生氣,倒是都默契地不言不語,對峙着對峙着,不曉得是拿人撒氣,還是和時間過不去。
窗牖邊緣透進室內的晨光從周懷旭搭在牆邊櫃的手指間倏忽恍過,金屬婚戒反射的刺目光線撥亂兩人的眼。時酒縮了一下腿,扭捏着就要開口。
“我……”
“你——”
匆匆對視一眼。
“你先——”
“你——”
端起那杯微涼的茶水,周懷旭嘆了口氣,默默走到時酒面前,拉過他的手,将杯子放到他手心裏。
“我……”沒了人搶白,時酒又有些踟蹰,他捏緊杯壁,緩緩平複着內心的緊張,可一開口依舊是哆嗦:“我……我可以…我可以的。”
似乎是怕周懷旭不信,他又擡了頭,前傾了身體,和周懷旭鼻尖對鼻尖,紅着眼圈道:“我可以的。真的!”
就見周懷旭稍稍後退,審視地瞧他。
所謂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周懷旭不可能不明白時酒沒說出口的話,時酒緊繃的身體,蹙起的眉宇,言語間飄忽的眼神和攥着玻璃杯的小動作,事無巨細盡數落在他眼裏。他知道時酒多多少少背負着愧疚,也明白家裏人的雪上加霜,但他更清楚解鈴還需系鈴人,如果時酒不打開心結,那麽無論他如何保護他,都不能周全。
就像教導一個自閉的孩子,如果他不願意樂觀地認識整個世界,那麽無論他看見多麽磊落無私的眼神,都會懷疑自己被遺棄。
有些事周懷旭可以幫,有些事他幫了,不會對時酒有益。
時酒被看得心慌,不明白周懷旭的心思,只以為他堅持不願意,還欲再說。方啓唇就被眼前人香了一記,還懵着,那人手就捏到臉上來。
“好了好了。”周懷旭又嘆一聲,悵然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見時酒如夢初醒不知東西的樣子,無奈之餘又覺得可愛,直起身将人攬靠在懷裏,笑道:“還沒說懷上呢,就不理我了,怎麽不怕我吃醋?”
時酒會意,緊緊拽住了周懷旭的衣角,破涕為笑道:“孩子的醋你也吃……”
“可不能再要個阿靖了。”說到孩子周懷旭還有點頭疼,“也不知道誰教的,鬧心。”
“阿靖不是說是你教的嗎?想賴帳?”
“不賴。”周懷旭揉了揉時酒蓬松的短發,莞爾道:“只要是酒酒生的,我都喜歡。”
——“所以,”他頓了頓,褪去所有逗笑的幼稚,擡起時酒的下颚迫使他看他的眼睛,“別多想,我不怪你,嗯?”
從一盞燈火徘徊到一盞燈火,從一彎新月眺望到一彎新月,從一個街角輾轉到一個街角,幽昙缽花百年人生,不過蒼穹輕塵,天地蜉蝣,時一現而。他曾以為的寂寥一生,應是星河一瞬,不料想有一日,會綿延為此時無盡的幸福。
他愧疚于逝去的孩子,愧疚于周懷旭,愧疚于阿靖,不計斤兩,卻多矣。
“我——”時酒哽咽了一下,臉頰擦過周懷旭居家服柔軟的布料,也漸覺安心,“懷阿靖的時候,我身體不好,阿靖一歲前,我也沒真正盡責。我想再有個孩子,你陪着我,我們一點點看他長大,他也能陪阿靖一起,好不好?”
然後看孩子們獨立,從一次次遠行到離家索居,建立事業,結合家庭,他們也相偕白首,終有一日,長辭人間,癡心不忘四月天。
他神采熠熠的眼,有周懷旭望見的浩渺星辰。
“好。”周懷旭攬緊他,輕撫着他的脊背,又重複一聲,“好。”
他們會再有個孩子。
番外-5
新的日子開始了。
從高傲的揀盡寒枝不肯栖,到如今春風化雨柳如眉,周家上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時酒不一樣了,煥然一新了,那樂呵呵的樣子擱誰誰都看得出來。
以至于周倪青端着碗補湯蹙着眉小口抿着的時候,都被自家嬸嬸看得沒了脾氣。
“怎麽了嗎?”時酒見周倪青一抿三擡頭,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疑惑,“我身上有東西?”
“沒、沒……”周倪青苦着臉看了一旁坐鎮的周懷旭一眼,吞下喉嚨裏的話,繼續對抗眼前的補湯。
“趁孩子不鬧你,多補補身體。”時酒飲盡微微泛苦,口感清奇的湯水,一邊起身一邊笑道:“倪青啊……”他瞥了一眼桌子中央那鍋混雜着各種食材的“營養湯”,又偷偷望了望廚房,輕咳了兩聲,故作正經:“好東西,多喝點,啊。”
就扯着周懷旭胳膊撤了。
其實也不賴時酒甩鍋,實在是金嫂的食療太可怖。周懷旭和他剛說準備要孩子,金嫂那邊就開心得不得了,非得給時酒弄特別營養餐,天天在廚房裏炖一些氣味成迷顏色不堪入口想哭的東西。偏偏時酒難得借此機會和金嫂緩和緩和關系,一句異議也不敢說,只好咬牙切齒地忍下來,見金嫂沒盯着的時候倒一點,或者叫周懷旭陪他喝。
結果沒幾周,周倪青趕巧和行煦光吵了架,懷着三個月的孩子拎着行李箱就哼哧哼哧投靠過來。
本來周懷旭是不打算收留周倪青的。周倪青和行煦光兩人吵了架,實屬夫妻內部矛盾,行煦光人不壞,他們的矛盾還不至于僵化到需要家裏人插手的地步,周倪青寵壞了的性格也确實需要糾正,再一個,他好不容易和時酒二人世界正蜜裏調油,突然多一個人來,可不是攪合了好事麽。
如此打算着,周懷旭将人和箱子都堵在門外,無論如何就是不許進。後來被時酒知道了,周倪青才被時酒自作主張放進來,正撞上飯點,懵頭懵腦就被時酒灌了一肚子補湯。從今以後,周懷旭的份就全給了周倪青,也就準他就此安頓下來。
周倪青接連幾日被灌得舌頭長黃連,有苦說不出,天天想着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孕吐一下,卻不想,他肚子裏的孩子還安安靜靜,時酒就遭了殃。
下午就聽見時酒在樓上吐得昏天地暗。周懷旭将人橫抱着下樓準備送醫院,周倪青湊上去沒兩步,時酒就捂着口鼻對他作出停止的動作,周倪青還愣愣的不曉得怎麽回事,就聽見周懷旭古井無波的低啞嗓音:“可能是孕吐,你不要靠近他,信息素太膩人。”
周倪青啞了一瞬,轉眼就見不着叔叔嬸嬸的人影了。
好氣哦。他想,他可能是被嫌棄了,或者看見了假嬸嬸。
無論如何,如期而至的第二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