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州篇
接下來的幾天,黑衣男子時不時會來仙樂閣,專門包下小幺姑娘一晚,但每一晚都只是聽小幺姑娘彈琴,或者說一會兒話,每一次都是夜色還不是太深的時候,就離開。
因此,小幺姑娘除了知道這位公子姓葉以外,其餘一概不知。但是因為這位公子并不像之前恩客一般輕浮,且處處體貼,小幺姑娘對黑衣公子的好感度一直穩步上升,也從一開始的拘謹,變到了後來的無話不談。
在距離春禮節還有十天左右的時候,一天晚上,黑衣公子一邊聽着小幺彈得琴,一邊飲酒,忽然冷不丁地說到:
“小幺姑娘,打算當今年的春娘嗎?”
琴音戛然而止。
過了片刻,小幺勉強扯出一個微笑,食指輕挑,繼續彈琴,一邊彈,一邊說:“我沒有姐姐的美貌,就算去了,估計還是選不上,就不贻笑大方了。”
“可是我聽說那個渝公子不是很注重女子的外貌。” 黑衣公子瞧了小幺彈琴的那雙手一眼,說,“小幺姑娘也有很出彩的地方。”
他們口中的渝公子,指的是是青州名門望族渝家的嫡子。
從傳統上來說,每一次春娘的選擇,大家除了自己選票之外,還要看負責主持春禮節的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人更加青睐哪一位。
而如今,青州中唯一還傳承下來的名門望族就是渝家,渝家人中既有權貴,也有商賈,富甲一方,故而多年來全盤主持春禮節。
而現在,他們口中的渝公子是渝家獨子不說,這些年在衆人眼裏也算得上是位正人君子了。因為這麽些年來,他在春禮節上,對每一位女子都态度溫和,根本就不會因為她們的出身而趁機揩油勒索,并且,他也不偏好美人,有幾次還選出了幾位容貌并不是很出色、但是其餘才藝都絕無僅有的春娘,算得上是公平公正,故而衆人也是對他相當信服的。
所以,對于容貌并不出衆的女子來說,渝公子是一個最好的捷徑。
“公子說笑了。”
小幺姑娘順着黑衣男子的視線瞧去,見其視線落點是自己的手,立刻宛如被蟄了一般,把手縮了回去,藏在袖子之中,緩緩攢成拳頭,說,“我的琴藝其實也算不得多好,只恐怕入不了渝公子的耳。”
她說的,也是實話。在仙樂閣裏,她的琴藝的确是第一,可放眼整個青州裏,她的琴藝只能算得上是好,并不能讓人驚為天人。
“你的手很漂亮。” 黑衣人突然說到,“雖然你手上皮膚粗糙了些,但是你的骨相真的是萬中無一,渝公子……他偏愛這些。”
Advertisement
聞言,小幺姑娘忍不住照着黑衣人所說,伸出手,自己打量了一番。
這雙手,在這幾天用了黑衣公子送來的手霜之後,硬繭軟化了很多,但還是談不上柔嫩白皙,而仙樂閣中幾位姐姐的手,從外觀上可是比自己好看好幾倍。
這麽一想,小幺姑娘面上浮現出苦澀。
她真的想見渝公子一面……
她真的想成為春娘,揚眉吐氣一番。這麽些年來,她一直都在兩位姐姐的陰影之下活着,導致現在哪怕是彈自己最喜歡的曲子,她也快樂不起來了。
可是,她一個小姑娘,又怎麽接近渝公子呢?
看懂了小幺姑娘面上的潛臺詞,黑衣公子笑了笑,從懷裏摸出一張鑲着金邊的請帖,放到桌上,上面赫然一個“渝”字。
他說:“我挺看好小幺姑娘的。這是一張渝家的請帖,對我而言無用,不妨給小幺姑娘。”
春禮節也是牡丹花開的時候,而恰巧渝家在城外有一個牡丹園,每距春禮節的還有半個月的時候,牡丹園裏的牡丹花會争相開放,萬紫千紅,盡态極妍,算得上是一處美景。
渝公子有個習慣,那就是喜歡在牡丹花開得最盛的時候,廣發請帖,邀請青州人來賞玩,不論貧富,随機給予,但有一點,那就是人數有限,故而千金難求。
而這黑衣人給請帖的意圖顯而易見,那就是讓小幺去給渝公子留下一個好印象。
“我……” 小幺死死盯住桌上的請帖,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
葉子青回到客棧之後,就見花語滿臉不高興地倚在他的房門前。
花語見到葉子青回來,埋怨道:“你這次怎麽去了這麽久?”說完,還湊過來,在葉子青身上嗅了嗅,然後立刻捂着鼻子,後退幾步,嫌惡道,“身上這麽大的脂粉味。”
“冤枉啊,” 葉子青故作誇張,見花語被自己逗笑後,才一邊将房門打開走了進去,一邊說,“我可去的是仙樂閣,身上有點香味不正常嗎?”
花語深信葉子青不會“背叛”自己,于是在葉子青解釋之後沒多糾結,随即樂颠颠地跟着葉子青進到房間裏去,興奮問到:“那小幺姑娘說了要去城外的牡丹園了嗎?”
“沒有明說,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會去的。”
葉子青一邊說,一邊回憶起當時小幺看見請帖的眼神。
當時,她眼中猛然迸發的渴望,不亞于溺水之人看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于是他對于結果肯定極了:
那就是她一定會去的。
但是他更好奇花語為什麽讓他去撺掇小幺姑娘去當春娘,于是問到:
“我之前替小幺姑娘把過脈,她就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麽你說她跟信物息息相關?還說只有她去當春娘,信物才會出現?”
“之後你就會知道了。” 花語沒有正面回答,故作神秘地眨眨眼,說,“聽我的,不會錯。”
因為劇情就是這樣的啊。
**********
仙樂閣裏,接下來幾天,小幺因為到手了渝家的請帖而興奮不已。
她甚至在腦海裏構想出無數次與渝公子見面的場景,而這浮想聯翩的結果就是她一直都心不在焉,甚至在給兩位姐姐練舞伴奏時,彈琴的時候按錯了好幾個音,把整個樂曲完全混淆成一片雜音,導致練舞不得不停了下來。
舞臺之上,大姐甩了一下自己的水袖,不滿道:“你幹什麽呢?”
出這麽多錯,這還是小幺的頭一遭。
被大姐呵斥地一驚,一直走神的小幺終于回神,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立刻垂下頭避開大姐探究的視線,面上惶惶不安,低聲嗫嚅到:
“對不起。”
“算了算了,說不定是小幺幾天狀态不好。”
紅姑連忙進來打圓場,一邊攔住準備下臺找茬的大姐,一邊說:“小幺,我準你一天假,其餘人也休息休息吧。”
聽到紅姑這麽說,小幺心中歡喜,面上卻不顯,點點頭後,直接忽略掉憤憤的大姐,迅速抱起自己的琴往仙樂閣後院走去,其速度之快,讓大姐和二姐不由側目。
等人走後,大姐冷靜下裏,忽然冷笑一聲:“這小蹄子只恐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一直都沒怎麽說話的二姐用手帕擦去額上的汗水,不在意地應道:“她能有什麽?一個醜丫頭罷了。”
“可這醜丫頭還自命不凡想當春娘呢,” 大姐陰陽怪氣接到。
說完,她忽然計上心來,眼睛一亮:“唉,要不我們趁她不在的時候,去瞧瞧這丫頭到底葫蘆裏賣什麽藥?”
“行啊。”
兩人也是說幹就幹,在小幺出門之後,她們兩個就大大咧咧地撬開小幺的房門,翻箱倒櫃起來,結果不出意外地找到了那張渝家的請帖,一時之間,整個仙樂閣都炸了。
小幺當然不知道這些。
一個時辰之後,她才買完東西回來,本來高高興興的小幺一踏入仙樂閣的門,就發現周遭氣氛不太對:
路過的姐妹們一個個滿含敵意地看着她,空氣中莫名彌漫着火藥味,并且後院嘈雜,其中還夾雜着紅姑尖利的叫罵聲,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當時,她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預感,而等到她去了後院,見到紅姑手中正拿着一張鑲了金邊的請柬時,頓時,心髒猶如墜入萬丈深淵,大腦一片空白。
“喲,回來了?”
圍在人群中間,正舌戰群“麗”的大姐第一個注意到站在牆角、呆若木雞的小幺,于是冷笑一聲,朝她驕傲地擡起下巴:“不說說這請柬你是怎麽偷來的嗎?”
院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姐妹們又将視線轉移到了小幺身上。
小幺雙唇顫顫,過了好久,才顫抖着反駁道:“不是偷來的。”
“誰信啊,” 大姐說,“這請柬可是千金難求,你連個金主都沒有,怎麽可能會有請柬?”又不等小幺繼續開口說話,大姐施施然接着補到,“反正這也是你偷來的,不如給我和二姐,怎麽樣?”
“可是……”
“嘿,你還想怎麽樣?我這可是大發慈悲了,我完全可以把你扭送到官府,但為了仙樂閣着想,我決定,放過你了。”
小幺沉默不語。
“怎麽,不行?” 大姐眉一挑,“那這樣,你當天作為我的侍從去總行吧?這可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別人想讓我帶,我還不帶呢。還不接受?”
紅姑也在一旁慫恿:“是啊,小幺別糾結了。”
“……好。”
神思飄飄忽忽的,小幺明明覺得自己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聲音就這樣響起,輕飄飄的,像是春天裏,漂泊不定的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