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捉蟲)
青州。
元宵燈會。
街道上空懸着各色花燈,燈火輝煌,在通衢大道上也立起高大的燈樹,燈火盞盞,分枝矗立。不少人登樓觀燈,嬉笑聲伴着火樹銀花飄上上空。
一條運河橫貫青州,運河上也是船隊數十艘成串,高挂彩燈千盞。河中漂着浮燈,河上燃燈數百,水面霞光,回光射彩。浮燈随波逐流,變成閃光星帶,照耀川陸。
元宵節觀燈人數衆多,街道之上幾乎是摩肩接肘,人擠人。人群中一黑衣男子右手牽着一個五歲小童,站在一個賣面具的小鋪子前挑着各色面具:
“好了,阿木,你喜不喜歡這個面具啊?”
那男子本來就帶了一塊半面面具,露出精致的下巴。從露出的小半張臉來看,這個男子長相應該很是俊秀,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會戴一個如此嚴實的面具,這惹得攤主不禁多看了兩眼。
“不好看。”被稱作“阿木”的孩子撅起了嘴,“我要和哥哥的一樣。”
“我戴的面具你戴不得。”男子有些無奈,彎下腰溫和勸到,“阿木是小孩子嘛,所以要帶不一樣的面具。”
“好吧。”阿木不情不願接受了,鼓着張包子臉,奶聲奶氣地說,“我要那個小雞的面具。”
“好。”
而就在男子起身準備從攤鋪上取下那個面具之時,正巧一波從游船上下來的人從他身邊走過。因為人數過多,為躲避走過來的人,男子一個沒留神松開了阿木的手,那時,僅僅齊成年人大腿的阿木頓時站立不穩,被人群夾雜着走入另一個街道中。
“阿木!”黑衣男子大駭,丢下面具,高聲叫着阿木的名字,同時試圖撥開擋在前面的人,卻因人影重重,一下子失去了視線。
“哥哥!!!”
*****************
作為一個道長。
Advertisement
作為一個久負盛名的修仙大派的大師兄,怎可做如此自**份的事?
秦風望着面前圍着的一大堆妙齡女子抽了抽嘴角,然後小聲說到:“道友你可真是……嗯……雅俗共賞。”
在他身邊,一位看上去高冷不好相與的道長正巧替一位女子解完字,那女子聽完這道長所說的話之後,眉開眼笑,心滿意足地拍下一張銀票後走了。
那位高冷道長收起銀票,放入袖中,然後示意接下來的女子入座,抽空回了秦風一句:“多事。”
秦風表示心累。
明明這顧清源連名字都是如此的陽春白雪,身上更是氣度不凡,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盡是仙風道骨,宛如天上的谪仙,可他現在怎麽一副鑽了錢眼子的樣子連收銀子的樣子都如此坦然,讓秦風不免懷疑自己的好友是不是被掉了包。
再次送走一名顧客,顧清源瞥了一眼疑惑的好友,冷冷說到:“沒錢。”
秦風:“……服了你了。你自便吧,我先走了。”
他再次深刻的認識到,原來谪仙還是要錢的。人生得意須盡歡,他跟本就沒必要操心顧清源。
憑着一張俊臉,外加雖然面上看着高冷,但是說起話來又是卻是妙趣橫生這一反差萌,顧清源不一會兒就賺足了銀子;圍上來的女子見天色已晚,念及要是遲了放河燈就不好了,于是也漸漸散去。
于是,顧清源決定收攤。
剛剛把“鐵口神斷”這一招牌收好,顧清源就看見一個五歲小童跑過來。那小孩兒滿臉淚痕,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全是慌亂,愣愣打量他半天後,奶聲奶氣地問:“大哥哥,你會算命嗎?”
“是。”顧清源蹲下身,與小孩兒視線平齊,問道,“有什麽事嗎?”
“嗯。”傷心事兒一被提起,小孩兒眼裏又泛起了淚泡,看起來可憐極了,“哥哥不見了。你能幫我算一算哥哥在哪裏嗎?”
“好,”看在他是個孩子的面子上,顧清源毫不猶豫點頭,“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兒攪攪自己的衣角,歪歪頭,說:“哥哥說,不能随便告訴別人你自己的名字。你、你可以叫我阿木。”
“阿木?”顧清源挑眉,不置可否,伸出一只手,平攤在阿木面前,“好的。阿木,把手放上來我瞧瞧。”
阿木照做,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肉爪子搭了上去。
顧清源本來想看一下這阿木的掌紋,結果一看不了得,竟然在阿木的手腕處發現一枚梅花樣的胎記,又一尋思,這孩子五歲左右,小名“阿木”,倒是與阿姐所說孩子的特征一模一樣,于是從腰間取出一個小鈴铛,問阿木:
“你有這個嗎?”
“唉?”阿木驚奇地看着這個小鈴铛,說,“我也有。就是讓哥哥保管了。”
“你是不是姓林?”
“大哥哥好厲害,這都知道。這是算出來的嗎?”
顧清源眼神複雜地望着這個孩子,說:“我是你的舅舅。”
“舅舅?”阿木眨巴眨巴眼,問到,“那是什麽東西?”
“意思是你不用找你哥哥了,我可以養你。”
阿木聽到顧清源這麽說愣住了,片刻後,開始嚎啕大哭:“救命啊嗷嗷嗷嗷——”
在阿木的心中,面前這個看起來很好看的大哥哥突然一點都不和善,又想起雲水城裏的小姐姐吓唬他的那些話,瞬間認定大哥哥是個人販子,吓得直哭,哭着哭着還抽噎起來。
顧清源:“……”
雖然他表面上的表情未變,甚至連姿勢都沒變,但是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顧清源其實渾身都僵直了。
不少人見一個孩子突然在街上大哭,一邊哭,一邊還叫着“救命”,就慢慢圍了過來,看向道長的眼神有些不對,分明說着“衣冠禽獸”四個字,時刻準備着要是道長上來搶人就阻攔一番。
眼看着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顧清源有些無奈,恰巧這時,一只紫色的蝴蝶悠悠飄過人群的頭頂,緩緩落在了阿木的肩上。
阿木見着那只蝴蝶,破涕為笑:“哥哥。”
他兩字話音剛落,阿木就被不知何時出現的黑衣人一下子舉起,抱在懷裏:“你吓死我了。”
“哥哥哥哥哥哥。”阿木奶聲奶氣地蹭着來人。
黑衣人也心疼地伸出帶着手套的手,将阿木臉上的淚痕和鼻涕擦掉,勸慰道:“對不起啊,阿木,以後哥哥會注意的。”
那只紫色的蝴蝶在黑衣人出現的一瞬間化為一團黑煙不見了。
圍觀的人群見正主來了,也明白這件事差不多結束了,漸漸散去,算命攤子上只餘黑衣人和還在呆愣的顧清源。
他手上還拿着一顆小小的鈴铛。
顧清源之所以呆愣,是因為在黑衣人突然出來的一瞬間,他眼裏就只剩下黑衣人了。
在朦胧的燈火的映襯之下,黑衣人露出來的一小塊白皙的皮膚和說話時翕動的雙唇格外顯眼。
顧清源莫名其妙的只根據這一小半張臉,腦補出了黑衣人整個面貌。
再配上那雙含笑的眼睛,顧清源聽到自己的心跳“噗通”了一下,緊接着“噗通噗通噗通”,簡直跳得讓他完全聽不到其餘的聲音。
在那一刻,顧清源便知道,他,一見鐘情了。
“……就這樣,他說他是我舅舅,還給我看了小鈴铛。”阿木抱着黑衣人的脖頸抱怨道。
“哦?你舅舅?”
黑衣人抱着阿木走到顧清源身邊,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你誰啊?”
顧清源想說話,但是因為心上人的接近,他越發緊張,也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靜靜地與黑衣人對視。
而這在黑衣人眼裏看來,就是面前的道長冷冷清清,目光不屑,根本就不願意告訴自己是何人。
黑衣人掩在面具下的眼睛眯了眯,然後單手抱着阿木,另一只手正擡起,對準顧清源的心窩——
“我了個去啊!”
一道勁風忽然朝着黑衣人襲來,因為顧忌阿木,黑衣人抱着阿木直接跳上了一旁房屋的屋檐躲開風刃,然後站在屋檐之上,冷眼看着下面的兩人,嘲諷地勾起了嘴角。
秦風慌裏慌張地跑過來。
早在遠處,他就看清了上黑衣人戴着面具和黑色皮質手套,又見黑衣人的動作,頓時大驚失色;
又見好友跟一個木頭樁子一樣,又驚又怕之下,随手甩出一道風刃将其逼走。
跑到顧清源身邊,秦風指着黑衣人,口舌不清:“夜、夜……夜……”
“唉,孫子。”黑衣人輕笑了一聲。
秦風臉黑了。
而與之相反的是,下面的道長忽然在黑衣人輕笑之後雙眼一亮,視線更是灼灼,落在黑衣人身上簡直就是要燒起來,這不由得讓黑衣人“啧”了一聲,抱着阿木翻了一個白眼,化為了黑煙,融入了夜幕之中。
“吓死我了。”秦風長舒一口氣,推了顧清源一把,“唉,你怎麽不動啊?”
顧清源:“你知道剛剛那人是誰?”
秦風:“他?夜叉啊。話說,你知不知道,剛剛你差點就被他掏了心了,你balabalabala”
後面秦風說什麽,顧清源根本就聽不見了。
他現在滿腦子裏都是“夜叉”。
“夜叉”是誰?
修仙界裏關于“夜叉”故事很多,相當清楚明白地解釋了“夜叉”這個名字的由來。據說,“夜叉”喜着黑衣,長相兇殘醜惡,從不正面應敵,最喜歡趁人不備時掏出人的心髒,然後将其食用,以得到那人的全部修為。
“夜叉”是雲水城的人,而雲水城與玄天宗素來看不對眼。自雲水城的元亦真人受重傷閉關之後,“夜叉”越發猖狂,甚至幾次公然挑釁其餘幾大門派,其手段殘忍,活生生惹急了好幾個前輩。
“夜叉?”顧清源細細咀嚼這個名字,忽然一笑。
本來還在滔滔不絕的秦風戛然而止,看見顧清源這個樣子,渾身毛骨悚然:“你怎麽了?”
顧清源說:“哦,沒事,我覺得,我看上他了。”
“啊?”
過了會兒,秦風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語重心長:“我一直知道你臉盲,看樣子你現在臉盲更嚴重了,怎麽美醜不分了?你怎麽會看上夜叉?要知道夜叉據說可長得那叫一個慘絕人寰啊。”
顧清源輕飄飄看過去:“我覺得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