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拙戲
老徐被帶過來時，樣子可真的有點駭人，臉上都是還沒愈合的傷痕，衣服上沾滿了柴草的碎屑，因為身上還被繩子捆着，家丁只好擡着他過來，到了北廳，直接把老徐丢在了地上，冰涼的青石地面撞得骨頭生疼，老徐這一宿又餓又怕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掙紮着跪了起來，看到程昴坐在程太太旁邊，還以為見了鬼魂，對着程昴就是一陣叩頭，地面都被撞得咣咣山響。
“老徐，你先別激動，我問你，是誰要你殺我？”程昴把語氣刻意放緩，安撫着老徐的情緒。
畢竟他知道老徐沒這個害自己的理由，他背後一定另有陰謀。
他心裏期待的答案是攝政王買通了老徐，然後和自己的家人站在一起讨回一個公道。
這樣，害他的人，就不是他的親哥哥，之前種種猜疑，就都是自己想錯了而已。
可是，程昴還是沒能如願。
“我……”老徐還是慌亂着，不知如何回答，眼神下意識地飄向了程軒。
全家人的視線，也都跟着老徐的目光看向了程軒。
程軒早知道老徐一旦被問，絕對會露餡，還好自己早作打算了。
程軒唬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大步邁到老徐跟前，一腳踢翻了老徐，又一把揪起老徐的衣領，硬生生地把人提了起來。
“說！你為什麽要害我弟弟！為什麽！你說啊！”
因為咆哮的太過激動，程軒臉上的肌肉都有些發抖，被杏兒攔了好久才坐回到椅子上，依然劇烈地喘着氣，好像真的動了大怒。
杏兒看他氣的滿臉通紅，拿過他的扇子，打開輕輕地給程軒上下扇着風。
老徐從地上爬起來，不知是因為挨得打太多了失去了痛覺，臉上還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直到瞥了一眼那扇子，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二少爺，都是我幹的，都是我幹的。”老徐又掙紮着跪好，對着程昴開始磕頭，嘴裏反複嘟囔着後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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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告訴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程昴還是想試最後一次，讓他不能自圓其說，然後說出幕後的主使。
程昴還是失算了，有人能想辦法讓他殺人，自然也能想辦法他讓他擔下所有的罪責。
“我……我……我孫女……”老徐徹底放棄了最後一次機會，在屋裏的人中挑了一個當做能用的借口，“我孫女她也想當少奶奶，你只喜歡這個月兒，我就不服氣，我就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行嗎！”
“你說什麽呢？！”程昴也憤怒起來，瞪着老徐想要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我和你孫女素不相識，你憑什麽拿這種事情随意嫁禍別人！”
“就是她！”老徐索性破罐破摔了，呲着牙跪在地上嘶喊着，指着月兒打算咬死了一條路走到黑，“就是她！要不是她！我就不會殺你了！”
“好了。”程太太不耐煩地提高了幾分音調，紅指甲理了理耳後梳的一絲不亂的頭發，“招都招了，就把他帶下去吧。找個沒人的地方埋了。”
老徐被家丁七手八腳地拖了出去，臨了，老徐還是費力地擡起頭看了月兒一眼。
姑娘，對不起了，我知道你對二少爺的情誼，可我也只有這麽一個骨肉至親，對不起，我自己造的孽，我拿這條命來賠你，我只想保住我小孫女的命啊。
車夫被一路拖到東南角寂靜的一處荒廢的小樹林裏，幾十大棍就了結了性命，留下一個淺淺的土包，眼前淩亂的跑馬燈依次閃過，有小孫女天真無邪的笑，有程昴被自己踹回車裏時的驚恐和慌亂。
還有，那個叫月兒的姑娘，驚詫的眼神，和瞪大了的滿盈着淚水的雙眼。
北廳，人們的視線又都落在了月兒身上，程昴努力地擠出一絲笑來，去牽月兒的手。
“月兒，你別聽他的，是他瘋了，和你沒有關系，月兒，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可月兒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茫然地睜大了雙眼，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卻沒有滴下來，薄唇微張着，在原地靜默了許久。
然後，竟一下子笑了出來。
笑的那麽絕望，上一次月兒這樣笑，還是在岚峰山下……她以為程昴真的死了的那一回……
“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月兒嘴角的笑越來越肆意，神游般邁開了步子往門外走去。
“月兒你去哪兒，你別這樣，不關你的事，你別聽他胡言亂語。”程昴也徹底慌了手腳，拉住月兒的胳膊，可卻跟不上月兒步子，只能拄着拐杖在她身後一瘸一拐地跟着，聲音幾乎是在哀求。
“對不起……對不起……”
月兒眼中的淚終于流了下來，月兒不知道自己曾經有過多少次覺得自己再也支撐不下去，可這一次，她好像真的支撐不住了，這些天的擔驚受怕，和苦苦思念，最後竟然都是因為自己。
也許當初沒有遇見程昴，也許自己對程昴的喜歡能收斂一點，程昴就不會受這麽多的哭，就不會掉下那麽高的山，就不會受那麽多的傷，現在的他就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還能跑能跳，然後和相愛的女子執手一生。
如果不是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那我不愛你了好不好，我不再贅累你的人生了好不好。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月兒！”程昴撕心裂肺地在月兒身後喊了一聲她的名字，然後再也支撐不住劇痛的腿，倒在了地上，被跑過來的家丁扶了起來拽回了屋裏。
北廳裏依然坐着的人，對這個結果，反倒似乎很滿意。
程軒的扇子，今日沒有墜着那個白玉扇墜，而是一個小小的錦囊，上面繡着一朵小黃花，就是這個，提醒了老徐他的小孫女還在程軒手上。
對于程錦苒來說，月兒的聰慧雖是得力的工具但也有礙手的時候，自從聽說月兒在賬房一個下午就找到了賬本上的差池之後，她就對月兒心裏存了更多的忌憚，十幾歲就有這樣的道行，實在不是能放心放在手底下的。
程太太的目的更加簡單了，她多聰明多能幹都無所謂，程家有程太太自己在，就不需要聰明到能當家作主的女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走了，程昴就能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了。
這麽一想，程太太反倒對杏兒有了幾分好感，還是這樣的人當少奶奶放心，沒什麽腦子，而且臉蛋實在是漂亮。
“杏兒呀，待會兒還得麻煩你去安慰安慰她才好。”
程錦苒自然深得程太太真傳，和程太太的心思都是一路的，杏兒自然是反應不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看程錦苒笑了，就也對着她笑了，還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