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聲
“月姐姐，桂花糕沒有了。”小丫頭吃完了手上的這一塊，絲毫不知接下來即将到來的危險，只顧着和小姐妹劃拉着争搶桌上裝着糕點的盤子。
“嗯？那姐姐再去給你拿。”月兒輕嘆一口氣，推開了房門，把一屋子喧鬧的人留在了卧房裏繼續賭着，心裏還是有一些放心不下。
這現在所有的人是都聚到一起了，可是萬一攝政王為了毀滅證據要殺人滅口不留後患，這不是全都送上門了嗎。
而且皇帝出巡這麽聲勢浩大的事情，百姓都看在眼裏，攝政王為什麽會直接把刺殺皇帝這件事大張旗鼓地放到街上來辦呢。教引嬷嬷平時講的故事裏說，小皇帝登基兩年多從來只顧在寝殿與宮女男寵玩鬧，根本不過問政事，大臣們對此怨怼之辭頗多。讓一個不受他人喜愛的孩子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皇宮裏的方式那麽多，其中也不乏穩妥沒有風險的，為什麽要背其道而行之在大街上刺殺皇帝呢。
總感覺攝政王來者不善，與程家合作是真，估計過河拆橋也是真。
到時将刺殺皇帝的罪名往程家頭上一扣，反正兵是從程家出來的，也能找到那些兵将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說不定攝政王到時候拔出劍來揮舞幾下，連護駕救主這樣的美名都能順勢給自己撈一個了。
月兒越想越後怕，不行，不能讓這些人就這樣在卧房裏待着，總要再找一條後路。
月兒抱着裝糕點的盤子在門口打着轉，腦海裏細細描畫着大宅的每一處每一個角落，西院是絕對不能去的地方，東院大卧房和後門隔了那麽遠不能跑過去，而且估計到時前後兩個門都有攝政王的人把守，那還有哪裏呢……
一瞬間，緊颦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
藏寶窖。
那年月兒十一歲，程昴也正是上天入地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的年紀，有一天拿了幾顆綠寶石流銀圓珠，屁颠屁颠地跑到月兒面前獻寶。
“月兒你看，這是啥！”
“珠子啊。”小月兒正剝着棗子，棗泥糊了一手自然沒有好脾氣。
“不是，這叫開天神珠，很神奇的！”
“唬誰呢？這不就是太太卧房的珠簾上的珠子嗎，我上個月和姐姐一起在浣房串的。”
小程昴被這麽一說頓時覺得沒了面子，小臉別別扭扭地去拽月兒的袖子，“不是，走我帶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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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兒被小程昴一路拉扯到東院大卧房後身的小樹林，趴下把草叢扒拉開，平地露出一個不小的洞口，“我是在這兒找的！這個洞口可神齊了！動不動就往外噴寶貝，還都是綠寶石的！”
“是嗎？”一聽這話，月兒也來了興致，陪程昴在這裏等了一天，可就是沒有寶貝再噴出來。
“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我都餓了……”月兒坐在地上嘟着嘴無聊得直打瞌睡。
“其實……其實……我也是就撿到的……”程昴漲紅了臉終于說了實話，“可這個地方就像個藏寶窖一樣，總能找到新東西。”
“切，有藏寶閣藏寶屋，哪有藏寶窖這一說，一聽就土裏土氣的……”
“我說有就是有，哎！月兒你別走啊……”
後來過了幾年再想起這事兒，月兒和程昴才曉得，那個地方是家裏用來儲冰的地方，沿着洞口走下去裏面其實有不小的空間。程太太偏愛收藏把玩綠寶石首飾，綠寶石保養起來喜陰不喜陽，便也放到這裏存着，至于怎麽被程昴發現了，那可得問問這小祖宗是怎麽爬下去的了，畢竟放的那麽隐蔽，連不知道的傭人都找不到，卻被他尋去了。月兒拿藏寶窖這件事取笑了程昴好久，後來也漸漸淡忘了。
還好如今想起來了，謝謝你，若是沒有你，這些人怕是要置身刀尖上了。
如今已快到秋末，冰窖中的冰所剩無幾，地方又隐蔽，正好能藏身。
而且不能現在就進去，別打草驚蛇，等他們鬧起來沒心思顧着這邊再說。
月兒心裏思忖好這個算是萬全之策的辦法，可卻又生出幾絲疑慮來。
程太太難道考慮不到這些嗎，還讓人都去卧房裏，為什麽不一開始就把人隐蔽好呢。
月兒想了想，還是沒有去問。
程太太這個人太高深莫測又高高在上了，讓月兒不敢百分百地信任。
陣仗聲越來越近，聽來應該是離程家門口不遠了……
小皇帝不老實地坐在鵝羽軟墊上，脖子按了軸承一般左顧右看，若不是有帷帳隔着，還以為是哪家的傻孩子坐到皇帝的龍辇上去了。
小皇帝伸手一指，“哎這個就是瑞福祥吧？聽說朕身上的衣服都沒有他家做的好。”
跟在龍辇旁的宮女微微俯首，“回皇上的話，是瑞福祥，哪兒有衣裳料子能比皇上您身上的好呢，您的衣服是宮裏的繡花宮女做的，比這瑞福祥好千倍萬倍呢。”
小皇帝自然不去聽宮女的絮叨，沒出過門般興致勃勃地念着每一家的招牌，再往前走，就是京城大戶各家的私宅，各家的老爺帶着親眷在門口齊齊叩拜着，人逐漸少了些，大門上挂着的無外乎是或紅木或檀木的這個宅那個宅，小皇帝讀起來漸漸沒了興致，“李府……孫府……柳府……”
“程府……哎這家怎麽沒人啊。”
攝政王攥緊了手中的缰繩，雙眼鷹一般可怖地死死盯着程家的大門，等待着他的兵破門而出。
“窦府……豆腐？哎這個有意思……”小皇帝依然不安生地在轎辇上嘻嘻哈哈，手裏的孫悟空木偶咔噠一聲，被扭斷了。
嗖的一聲，一支箭劃破了龍辇之後的空氣，釘在了程家對門的柳家大門上，發出劇烈搖晃的嗡嗡聲。
龍辇後側短短挂着的明黃色帷幔被箭尾撩起的那一絲突如其來的風掀起了一個小小的角，還沒有人注意到，便落了下去，繼續在重陽還帶着些許暖意的風裏慢悠悠地飄蕩着，車轍壓在巷子裏的道路上，發出沉重的泥土擠壓的聲音，陽光順着帷幔照射進來，如月影一般的柔和。
那箭尾，挂着還新鮮的沒有幹涸的血。
小皇帝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麽的傻呆呆的，可是眼中的狡黠逐漸變得濃烈，嘴角揚起的弧度也化成了滿是煞氣的陰戾。
出訪什麽的，最沒意思了。叔父，還是帝王術更好玩些。
一切，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