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逐祭
“正好你家丫鬟剛送來的月餅，一起嘗嘗。”季夫人親自拿起一塊遞給程昴。
“嗯，真不錯，程家的手藝果然是數一數二的。”季錦曦終于插上了一句話。
“對吧，您看，我一來，您幾位都有口福了。您看您是不是得賞我這個小叔子點什麽。”程昴依然嬉皮笑臉地打哈哈。
“好好好，有賞，”季夫人拿出一枚玉佩塞給程昴，又拿出一小錠銀子“這個，給你家送月餅來的丫鬟。”
“您直接給她呗。這讓我颠丢了可怎麽好。”
終于等到季夫人提到杏兒了。
“程小爺，這人已經走了，還得您受累把銀子給捎回去。”一旁的管家趕緊上前笑着答道。
“走了？！這……”程昴裝出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好像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季老爺見程昴這個樣子并沒有放在心上，“咋了，一個丫鬟，走了就走了嘛。來來來喝酒喝酒。”
“不了不了伯父，我今天可不能喝了，這可咋跟我哥交代。”程昴繼續大呼小叫。
“怎麽了？”季夫人正色。
“我哥怕路途遙遠特意讓我用馬車來接她，我……”程昴又做出一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樣子。
“這丫鬟是什麽人啊。”季老爺也察覺到了這話裏的問題，放下筷子嚴肅了起來。
“我……那個，伯父伯母我先告辭了……”程昴起身遇走被季老爺一把按下。
“你給我說清楚怎麽回事！”季老爺一拍桌子變高的聲調把季錦曦吓了一跳。
果然，正中下懷。
Advertisement
“她……是我哥的通房丫鬟……我哥……特別疼她……讓我一定要用馬車接她走……”
後面的都在月兒和程昴的意料之中了，季老爺一聽這話勃然大怒，把程昴轟出了季府。
季家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季老爺擔心女兒嫁過去受委屈，特意讓程家立了字據畫了押保證程軒不納妾，若是嫁過去了收個丫鬟在房裏也就算了，這還沒過門呢就金屋藏嬌，哪天選個黃道吉日豈不是要明媒正娶了。
季家出身武将，處理起事情，比程家要簡單粗暴多了。
一句話，退婚。季家絕不受這份折辱。
定親時的翠玉白菜、黃金镯子、紅木八仙桌甚至裝月餅的木盒都被退給了程家，在程府門口堆成了一座小山，路過的人一看，都要對着這些寶貝三五成群地估個價再指指點點一番。
“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這不是打人臉呢嘛。”季家管家不情願地撂着臉和程家管家一起清點了一遍，臨走給程太太留下這麽一句拂袖而去。
程太太站在大門口的秋風裏，站了很久很久。
程軒萬般沒想到程昴會不顧月兒的名分把事情捅到季家那裏去，也沒想到程昴會讓杏兒代替月兒去裝這個通房丫鬟，他站在一旁，等着即将到來的震怒。
可程太太轉過身只說了一句話，“程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程軒剛要低頭認錯，程太太的後半句話立刻讓他如雷劈一般瞬間從頭涼到了腳。
“我本以為你有治家的氣量，如今看來，是我想錯了。”
從出生開始就被委以的重任，苦讀十幾載的唯一目的，刻在骨子裏的使命，就這麽沒了？不，我生來就是要成為程家家業的接班人的，我要成為我爹那樣叱咤商海坐擁富貴的人，程昴他可以閑雲野鶴飲酒舞劍掂着二兩銀子潇潇灑灑地過一輩子，我不能，我絕對不能。
一瞬間，兒女情長和程家家業，程軒就做出了選擇。
夜，季府。
季錦曦坐在閨房中，今天聽說程家來人送東西，歡天喜地地跑過去看了，那丫鬟的模樣還真是标致，穿的素氣了些但更顯得脫俗，自己從小就讀女則女訓被教育将來是要做程軒的妻子，是要做賢妻良母的，可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被退了婚，娘親跟自己說将來還會有更好的人家娶我，可娘親怎麽還是哭了呢，爹爹說女兒就是守一輩子空房也不會嫁給那背信棄義之徒，那我現在到底算什麽呢，就算我還能嫁給他，那個丫鬟那麽貌美，又怎麽會有我立足之地。
一個時辰後，丫鬟見大小姐房間裏的蠟燭還沒熄，一進門，卻看見了吊在房梁上掙紮的季錦曦。
季老爺氣的差點心肺炸裂，提了劍直奔程府，要斬了這個色膽包天險些害死自己女兒的人。管家剛要攔，被迎面揮過來的一劍吓得躲在門口的石獅子後面不敢出來。
“程軒！你給老子滾出來！老子要砍了你！”
濃重的夜色裏，程府的傭人們三三兩兩地從卧房裏出來在遠處看發生了什麽事，季老爺帶來的十幾個身穿甲胄的人都拿着火把将程府照的火光沖天，把秋風烘的燙人。
程太太知道後并沒有出面，因為早就料到以季老爺的脾氣不會只退了彩禮就作罷，這件事，本身也有自己的錯，叫貼身丫鬟清荷給程軒傳了條子，上面寫着“季，以光明磊落傳家。”
有些事，程太太不是不知道，而一旦到了程太太要插手的時候，那就一定是失望透頂或者對程家顏面有折損的時候了，程軒的餘悸，更多的是因為這個。
有了這張紙條，程軒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季老爺的面前。
“您若是真的以為我有錯，您就砍了我吧，我心甘情願。”
“你沒錯？你他娘的差點把我女兒坑害死！你他娘的怎麽沒錯！”
“我收這丫鬟進我房裏，是因為她趁我醉酒刻意勾引，我既是個男人，無論她是對是錯，我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我也敬您是英雄好漢，如果是您，不也會這樣做嗎！”
這一番話卻拿仁義道德堵了季老爺的嘴，一時語塞只得一劍砍在地上發洩一腔的怒氣。
“不管你怎麽說，我女兒今天差點為你死了！我季家從此，與你程家多年的交情，一刀兩斷！”
烏青色的劍應聲而斷，泛着粼粼的寒光。
程軒跪在原地，漂亮的話雖是說完了，胳膊卻還是篩糠般抖着，拳頭已經攥得指尖發白。
弟弟啊，我知道這是你想扳我一局，可是我們兄弟真的回不去了，除了自保，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在遠處看着這一切的月兒，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程昴連忙跪下去扶，可月兒好似失了魂魄般往地上墜，手撐着地在地上俯身了好久，終于是哭出了聲來，那柄斷了的劍在地上閃着銀色的光，此刻只想把這劍撿起來插進自己的心裏。
有他衆目睽睽之下這樣一番話，那這一生，這一世，怕是再也洗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