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顧和以這雙被原身保養的極其白嫩的小手, 輕輕握着賀穆清的下巴, 拇指頗為暧昧地劃過。
賀穆清沒忍住,或者說這件事對于他來說根本不是自己能夠控制得了的——他的臉又紅了,下巴上的觸感叫他一瞬間從脖子紅到了耳尖。
之前宮裏那個老太監也會這麽對他的,所以初見顧和以時他才會覺得很是惡心, 可這回……卻叫他心中微顫。
就算知道小姐是故意這樣做,他還是擋不住自己心中的悸動。
他都能聞到小姐身上那清遠香的清冽味道。
“穆清知道小姐非是這種人, 以前,都是穆清不知好歹的胡亂猜測……穆清已經知錯了, 小姐就饒了穆清吧。”
嘴上說着讨饒的話, 心裏卻有些貪戀臉上的溫度。
顧和以彎彎嘴角,喜歡臉紅又乖巧的孩子可真是讨人喜歡啊。
以前只覺得賀穆清偶爾奇奇怪怪的, 竟然沒能發現他這麽可愛。
“不逗你了, 你以為我瞧不出你不喜歡與人親近麽?”她放下手, 與賀穆清保持了一個适中的距離,“初見時不信任也是正常, 如果你一見面就表現出信任來, 那才會引人懷疑。”
說完, 她見賀穆清臉上的表情還顯得內疚,又道:“都是以前的事了, 你別放在心上,不如往以後看。”
賀穆清點點頭,他望着總是待人很是溫和的顧和以。指肚傳來的溫度已經消失在了臉上,他沒來由的覺得失落。
面首。
他又想到了從安所說的面首。
他知道自己模樣是不錯的, 如果他是個完人的話……能成為個面首也好。
那樣的話小姐就能多碰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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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是個閹人。
賀穆清相信自家小姐只要是說出了“人人生而平等”,那必定不是虛言,可……如果哪一天小姐知道他是個閹人之後,還能對他說出這種話嗎?
他沒忍住,開口問道:“先前小姐說人人平等,小姐真的會平等對待所有人麽?”
“嗯?”顧和以不明白賀穆清為何會忽然把腦回路轉到這回事上去,可還是認認真真答了他的話,“對啊,不管其他人怎麽看,可在我面前時,我會盡量平等的對待別人。”
賀穆清心跳稍快了些,很想把一切都和顧和以坦白。
包括他是個閹人這回事。
可他不敢。
人,分男人與女人,可他們這等呢?可能都算不得個人,只在宮裏是個畜生罷了,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賀穆清将這些心思全都隐藏在了內心深處,沖顧和以眉眼彎彎的笑了,一雙桃花眼一眯,像是一道彎月。
“能在為小姐做奴,是穆清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
又過了一日,孫旭與賀穆清一同過來彙報進度,道:“大小姐,獻送所用的,我們這幾天都已經備得差不多了,已經存入宅中的庫房,就由穆清小弟領着大小姐過目一下。我叫以前的兄弟給我介紹了些靠譜的水手,接下來這幾日就去與他們談雇傭事宜。”
“嗯,好,辛苦你們了,出海人員就差水手沒确定下來了?”顧和以問。
“對,水手好說,我已經找了一位經驗豐富的舟師,小有名氣,水手們聽說了他的名字就都知道靠譜。”
舟師是海商在出行過程之中最重要的人物,他們有很豐富的航海知識與相關經驗,在茫茫大海之上遇到風暴或是水下礁石等,都靠着舟師的提醒躲過,可以說是能決定整船人生死的存在。
孫旭離開之後,顧和以便想要去宅中的庫房看一看。
年後顧家的流水,基本都是由賀穆清記錄下來,然後交給顧和以和九叔檢查一遍,這庫房裏頭新購入的東西也理應是賀穆清去清點記錄。
和宮裏邊的所有人一樣,做事耐心細致是賀穆清的一大優點,凡是到了他手裏的活兒,絕不會有個模棱兩可的結果,一定是打理的清晰有條理,叫人看上一眼就覺得舒坦。
庫房裏,賀穆清帶着顧和以,手上拿着自己昨日連夜趕出來的賬目流水,一樣一樣地把購入的東西給顧和以過目。
顧和以看着眼前各式各樣的首飾器物,覺得有些眼花缭亂,這麽多好東西,轉眼就要送給別人,她瞧着就有些心疼。
她接過了賀穆清手裏的賬本,一樣一樣的看了過去,賀穆清這字她是看過了幾次的,雖然不如九叔的字那般蒼勁有力,可也還是不錯的,或者說……跟她自己的字比起來,看誰的字都覺得尚可。
“跟着九叔半個多月的時間,就能理成這樣,很不容易了,花了不少時間吧?”顧和以把手中的賬本重新遞給了賀穆清,眼中帶着些贊許。
賀穆清是她剛來的時候從家門外面撿到的孩子,和她一樣剛來顧家不過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阿拉伯數字和複式記賬是後來她才教給賀穆清的,現在竟然就已經能熟練的用這兩樣開始記賬了,也不知以前是在哪兒家做的家奴,學習能力會這麽強。
能入手這麽快,賀穆清當然也是下了極大的功夫的,白日裏他跟在九叔身邊做事,書房裏關于會計的幾本書他都是熬着夜翻完的,手裏的這本賬目也是夜裏理清的。
之前他在宮裏,尤其是後兩年在辛者庫裏的時候,每日要做不少苦役,吃得少、穿不暖、睡得晚、起得早,每天都沒多少時間休息,如今能吃飽穿暖,還有這樣舒服的大床可以休息,就算是熬夜他也并不覺得很累。
“能為小姐辦好事,穆清花多少時間都是值得的。”
賀穆清得了顧和以的誇獎,臉上抑制不住地揚起笑容來,看向顧和以的表情都帶着光。
“你喜歡做這些事嗎?”顧和以出聲問道,她覺得賀穆清應該是喜歡做這些事的才對,畢竟只有一個人喜歡做某種工作時,才能真的快速學習,吸收知識。
喜歡嗎?
賀穆清這輩子就不曾想過這麽個詞兒。他們這種為了活着就拼盡了全力的人,上哪兒有資格談這麽個詞兒呢。他只知道,這是小姐交給他的活,小姐希望他能辦好,所以就拼盡了全力去做。
“穆清……喜歡為小姐做事,就如同小姐之前所說的,穆清想成為一個能為小姐排憂解難的人。”他說得一如既往的認真,你只是看着他的表情、看着他的眼睛,就能感覺到他對你的忠誠。
他已經發現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那腌臜的心思,所以……他不想離開小姐,只有成為小姐身邊用得得手的人,成為一個能撐得起事的人,才能長長久久的留在小姐的身邊。
長長久久的,看着小姐與人結親、生子、變老,一直陪在小姐身邊。
只是這麽想着,他心裏就已經感覺有些微疼。
他這樣一個無論對人對事都不應該生出“喜歡”這種心思的人,如今竟然也有喜歡的人了。
忽的,他在心中自嘲一笑。
顧和以被賀穆清那雙小狗一樣的眼睛盯的心裏軟踏踏的,一個辦事這麽利叨又聽話的孩子,怎麽就會被他上家的主子給趕了出來了呢?
她擡手揉了揉賀穆清的頭,眼睜睜的看着賀穆清的耳尖又帶上了粉色,臉上忍不住又帶上了笑意,“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孩子。
小姐又稱他為孩子。
賀穆清攥了攥拳頭,他一點兒也不想被小姐當成一個孩子,不過……也正是因為被當成了個孩子,才會對他那明顯比其他男子纖細的嗓音并不假懷疑吧。
顧和以手中是有幾本前朝傳下來的香譜的,當朝的香譜也有一本,為了以後的制香作坊和香品鋪子能順利的運行起來,她打算先去打探打探別家的香品,将京中的各個香品鋪子中的各式香品,都買回來一些,對着香譜研究研究。
她來到這邊之前,基本上就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所以這時候随意進出其他香品鋪子,他們都不會知道,她其實就是做香料生意的顧家大小姐。
帶着賀穆清一道出了門,她沒發現賀穆清心中隐隐的開心。
自從年後賀穆清跟在九叔身旁學着做事開始,他就很少像是年前那樣和顧和以待在一起了。若是讓他說說自己來到顧家之後,最開心的日子是什麽時候,那他一定會說,是年前小姐每日在書房裏教他學習數字和複式記賬的那段時間。
每天都能離小姐那麽近,擡眼就能見到小姐。
而今天,他終于又一次被小姐帶在了身邊,可以單獨陪小姐一同出門。
顧和以他們去了後門橋那邊,當朝的香料運用極廣,所以僅這一條商業繁華的街道上,就有着四五家販賣香品的鋪子,再加上在街上推着車、背着扁擔的走卒販夫,販賣香品的實在是不少,想來競争應該會比較激烈。
她一連進了幾個香品鋪子,将裏面的香品全都過目了一遍,發現這裏的幾個鋪子,販賣的香品全都大同小異、都是她家中那幾本香譜中的合香,販賣的價格也是所差無幾,甚至就連香品的名字都是一模一樣,只是偶爾有那麽一兩種香品會與其他鋪子中的不一樣,除此之外,不同之處恐怕就只有包裹着香品的紙張和鋪子的名號了。
同質性太強。
這是顧和以的第一感受。
一點兒創新都沒有,這樣很難留住常客,香品、價格等幾乎一樣,也就代表着消費者無論從哪家買香都是一樣的,很可能會買一次換一個地方。
所以他們開了制香作坊,怎麽着也得在香品的創新上多下些功夫,決不能照着手上的香譜去做。
她從一家香品鋪子中,把她在香譜中見過的合香全都買了回去一點,打算回宅子裏之後,一邊對着香譜一邊聞聞味道。
手上拿着一包佩香,她放在自己鼻子下面聞了聞,皺了下眉頭,又聞了聞,自顧自的念叨着,“怎麽還有點兒焦味兒呢?”
“可能是裏面放的香料在翻炒時有些過了火。”賀穆清在一旁低聲說道,他以前還伺候在那個老太監身邊時,聽老太監罵過幾句,有那麽些印象。
“你倒是什麽都知道點兒。”顧和以收起了手上的佩香,賀穆清心裏知道的,可真比她想象中的多多了。
這時候,街道上忽然一陣喧雜,百姓們全都自覺的向道路兩旁分流而去,乖乖的在道路中央留出了一條空蕩蕩的寬敞的路來。
顧和以從來就沒想做個特殊的人,自然也是順着人群一起,擠在了道路兩旁。
賀穆清怕有人給自家小姐擠着碰着了的,一手拿着包了香品的油紙包,一手擋在了顧和以的身後,給她同身後的人稍微隔出來些許的距離。
身後的人一擠他,他的身子便往前傾去,手臂在人流的擁擠之下貼在了顧和以的背上。
他吓了一跳,想将手臂立刻收回來,身後各色衣着的男男女女都擠在一起,他偷偷瞥了兩眼顧和以,發現她正稍稍仰着頭往道路中央望過去,根本就沒發現身後的事,便抿了抿唇,帶着私心悄悄的将手搭在了顧和以的胳膊上。
虛虛的半攬着他的小姐。
因之前經常吃不飽,賀穆清的身量不算高,如今和顧和以同齡,也不過就是比顧和以虛高一點點罷了。
他偏過頭去,正好能看到顧和以的側臉,飽滿的額頭,帶着好奇的眼睛,小巧的鼻,微張的紅潤小口。
叫賀穆清移不開眼。
更叫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變态一樣,總是在暗中看着自家小姐,趁人之危的拿自己這低賤肮髒之身去觸碰小姐。
明知這般是逾距了,可他一點兒也不舍得把自己的胳膊移開。
就叫他做一個卑劣的人吧。
此時,有一人騎着高頭大馬飛馳而過,身後有兩人亦騎馬跟随,緊接着是一隊身着直身褐衫、腳踏皂靴的人,在他們身後跟随而去,停在了一家鋪子之前。
那鋪子前面的百姓立刻一哄而散,忙不疊的離開了那是非之地,讓出了地方。
“這人是誰,竟然如此威風。”顧和以有些好奇,扭過頭去沖賀穆清問道。
賀穆清正直直地望着她,本來人流就讓他們距離極近,這一回頭,兩張臉的距離不過兩寸——
像是碰到了彈簧一樣,賀穆清猛地往後面彈了一下,險些撞到了身後的人,他眨着一雙大眼睛,整張臉上是寒風吹過來都消不散的羞燥。
他張了張口,嘴上喏噎了幾下,忙道:“他就是東廠提督柳崇元,應是帶人來緝拿罪犯的。”
若是平時,顧和以應該會把注意力放在賀穆清身上一會兒,調侃調侃他這副害羞的模樣,只是今天她的注意力都被街上那一隊人馬吸引過去了。
現在柳崇元帶人進去那鋪子旁,像是真空的一樣,一個百姓都沒有。
沒有兩分鐘,就有一人率先從那鋪子中走了出來,這人身着藍羅盤金繡蟒袍,腰系鸾帶,胸前坐蟒昭示着此人身份之尊貴。看臉上的模樣,約莫三十幾許的年歲,面白無須,神色陰翳,薄唇緊抿,一看就是個不好招惹的,跟陳大人不一樣,他是把自己不好惹都寫在臉上了。
緊接着,番子們從中押着幾人出來,其中一人鬼哭狼嚎般大聲叫道:“大人,大人,小的完全不知這其中的關系,全然不知啊!”
“你知不知實情,東廠走一趟不就都清楚了?”柳崇元嘴角有着諷意,哪一個犯了事要進東廠的,不是說自己全然不知?
“大人,饒過小人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那人锲而不舍的哀嚎着,看起來情真意切,聲音裏都帶上了哭腔,讓顧和以聽得心裏直發顫。
誰想那柳崇元竟只是挑了挑眉頭,沖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聲音涼薄,像是毒舌吐信子,叫人聽了心裏都發寒,“太吵,卸了下巴。”
身旁的番子得了命令,擡手就輕車熟路的将那人的下巴卸了下來,發出了“嘎嘣”一聲響。
“嘶……”顧和以抽了口氣,她只是偷看了那麽一眼,就覺得自己臉上的骨頭有點兒疼。
“小姐,別看了,我們走吧。”賀穆清壓低了聲音在顧和以耳旁說道。
街上的百姓們,就算是長着耳朵聽着,也是沒人敢去明目張膽地看的,顧和以一連偷瞄了幾眼,一下子就被柳崇元看在了眼裏。
他揚了揚嘴角,陰涼的目光忽然掃視了過來,“這麽喜歡瞧本督,不如去東廠走一遭,叫你看個夠,如何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23 08:59:28~2020-05-24 08:39: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水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