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二幕戲
夜裏十點半,于航和老張開始趕人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我們要睡覺了。”
羅正澤還坐在沙發上看韓劇,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聞言說:“再讓我看二十分鐘,馬上這周的更新就看完了。”
于航:“回你自己屋看去啊。”
老張:“就是。這麽晚了,程又年還沒回來?”
羅正澤張了張口,沒說話,心道也是,姓程的和女神剛剛見面,可不得柔情似水、佳期如夢一番?這會兒估計不在房間裏,回去大概率是安全的。
他點了暫停,擦擦眼淚,“行吧,那我走了。”
誰知道一路鬼鬼祟祟摸進房間裏,才發現燈火通明,有人坐在窗邊看書。
“……”
程又年眼都沒擡一下,“回來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羅正澤震驚。
“這難道不是我的房間?”程又年淡淡道,“深更半夜,我在我的房間裏,有什麽問題嗎?”
“何止有問題,問題還有點大。”羅正澤欲言又止,上下打量他,最後蹲下來,關切地詢問,“程哥,這種時候居然還忍得住,咱別不是腎有問題吧?”
下一秒,程又年手裏的書砸在他腦門兒上,羅正澤哎喲一聲,慘叫着坐在地上。
“我沒跟你計較你通風報信的事,你倒在這裏拿我開涮了?”
羅正澤見風使舵,立馬讨饒:“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我給您磕頭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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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振有詞好半天,見程又年沒跟他計較,又嘿嘿笑着湊過來,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真的,怎麽這麽正人君子啊,今晚都不幹柴烈火一把嗎?”
程又年不徐不疾扔了書,今夜在羅正澤被單方面毆打的環節裏正式落幕。
因為撮合程又年和徐薇未果,兩人還中途離席,翌日,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兩位目标任務身上。
從徐薇踏入餐廳吃早飯那一刻起,就有無數道視線整齊劃一投來,反複在她面上打轉。
眼圈有點重啊,這是失眠了?
眼皮還有點腫腫的,莫非還哭過?
不是吧,程又年當真這麽不留情面,找了個借口把人支出去,當面拒絕了?
工科死宅們也不懂掩飾,用目光交流時,空氣裏噼裏啪啦都是電閃雷鳴、火星四濺。
徐薇勉強笑了笑,故作随意地問:“都看着我做什麽,我今天妝沒化好嗎?”
衆人連連搖頭——
“沒有沒有。”
“徐妹甚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妝化不化都是一回事。”
“喲呵,老于你行啊,還能随口吟詩了。”
“怎麽,你不服氣啊?老子當年高考,語文103分!”
“草,而我語文卻沒及格!”
話題變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從徐薇身上奔向高考語文分數。
“我也沒及格。”
“我離及格線還遙遙無期!”
“我他媽62分!”
讨論之下才發現,原來這群工科男都是靠着超高的理科分數,勉強将墜機似的語文分數拉住,然後才一腳踏進了985、211名校的門檻。
沒想到于航居然是為數不多的及格人士裏,語文分數最高的那一位,大家肅然起敬。
“我感覺閱卷老師可能給了你同情分。”
“我同意。”
“……”
于航不服氣,“敢問老師是出于什麽原因同情我?”
老張:“照照鏡子啊,心裏沒點逼數?”
老李:“老張你耿直點,說話別夾槍帶棍的,直說他長得醜就好。”
于航:“哎喲我這暴脾氣,你倆就是嫉妒我文化底蘊深厚!”
羅正澤:“啧啧,文化底蘊這種詞都使出來了,你果然有兩把刷子。”
一旁的徐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先前的郁悶被沖散不少。
趁她端着盤子去拿早餐時,衆人你看我,我看你,總算松口氣。
“都笑了,心情應該還不錯吧。”
“啧,這算什麽事兒啊,老程惹出來的爛攤子,還得我們替他收拾。”
“就是,上完廁所也不知道擦屁屁。”
“哇,你說小徐是屁屁,一會兒我告你狀你信不信!”
……
往常到得很早的程又年同志,今天卻姍姍來遲。
大家後知後覺發現這回事,轉頭問羅正澤:“老程人呢?”
“唔,昨晚熬夜看書,今天起晚了。”羅正澤很給面子,替兄弟打掩護。
衆人啧啧:“果然是個無情無義,絲毫沒有良心的殺手啊。把姑娘給弄傷心了,自己居然還能熬夜看書。”
“是啊,還悠閑到蒙頭睡大覺。”
此刻,“蒙頭睡大覺”的程又年卻并不在自己房間裏。
事實上,他比羅正澤起得還早,同事們都還在呼呼大睡時,他已經下樓來過一趟餐廳,打包好了早餐,重新回到樓上。
于是昭夕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是來電鈴聲喚醒了她。
誰這麽大清早擾人清夢啊= =、
她從枕頭下拿出手機,眼睛都沒睜開,有氣無力湊到耳邊,“喂。”
那邊傳來低沉舒緩的聲音。
“開門,昭夕。”
嗯?
睡意頓時消散。
昭夕在0.01秒內睜開眼睛,跳下床,沖向門口。
片刻後,猛地一個急剎車。
不不不,這會兒頭未梳臉未洗,蒙頭垢面怎麽見人?
昭夕一邊沖向廁所,一邊對着電話那邊說:“等等啊,等我五分鐘!不,三分鐘就好!”
至少要洗掉一夜之間浮在面上的油光,和有些許可能挂在眼角的不明物體。她飛快地擰開水龍頭,鞠了一捧水往臉上拍,對着鏡子仔仔細細擦了擦。
再然後是刷牙,牙膏的泡沫在水流中打着旋兒,消失在潔白光滑的洗漱池裏。
擡頭時,鏡子裏的姑娘未施脂粉,明眸皓齒。
這時候還不免慶幸,還好她天生麗質,不化妝也很漂亮(……)。否則只是洗個臉,素顏該怎麽見人?
只用了半分鐘的時間,昭夕從衣櫃裏随便拎了條裙子穿上。
開門時,她還做作地理了理頭發,“這麽早找我幹什麽?”
門口的人揚了揚手中的袋子,“昭小姐,您的送早餐已送到。”
她的眼睛霎時彎成了新月,“啧,那要不要我給個好評啊?”
程又年望着她唇角的笑意,煞有介事地說:“好評就不用了,顧客笑了,我的訂單就圓滿了。”
“……”
昭夕:這招可真是太致命了。一夜不見,這家夥怎麽又會了不少?
她放他進門,為了掩飾止不住的笑意,幹脆清清嗓子,埋怨他:“來之前好歹打個招呼,給我一點時間整理儀容啊。”
“也不是沒見過你素顏的樣子。”
“有嗎?”
昭夕仔細回憶着,然而記憶裏并沒有素顏赴約的畫面,再不濟她也抹過素顏霜、畫過眉毛才對。
程又年好心提示:“每一個聲控燈熄滅的夜晚,都伴随着你素顏出鏡的早晨。”
昭夕:“……”
袋子裏裝着一籠生煎包,一籠蒸餃,三只煮熟的雞蛋,還有一大壺熱氣騰騰的牛奶。
她把東西擺了一桌,瞠目結舌:“你當我是豬嗎?大清早吃這麽多?”
程又年言簡意赅:“這是兩人份。”
昭夕一怔,“你還沒吃?”
“嗯。特意早起,避開衆人,不知昭導肯不肯賞臉,跟我共進早餐。”他替她拉開椅子,紳士地擡手示意。
昭夕坐下的時候,俨然覺得身上穿着公主裙,此刻也不是素顏出鏡,而是在萬衆矚目下,盛裝出席。
對面的人拿了兩只玻璃杯,倒好牛奶遞給她,她捧在手裏,一邊小口喝,一邊說:“早知道發一次脾氣,你會突飛猛進這麽多,我就每天對你進行一次洗禮了。”
程又年手上的動作一頓:“……”
失算了。
現在把食物都收好帶走,還來得及嗎?
說着沒營養的話,一同吃完了早餐。離開時,昭夕語重心長地叮囑他。
“去了工地上,不要再招蜂引蝶。”
“……”
“徐姑娘愛慕你那麽多年,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會死心,你要把持住自己。”
程又年:“您多慮了。”
他都走到門口了,突然回身,昭夕一直跟在他身後,于是猝不及防撞在他胸口,擡手捂住額頭正嘀咕:“突然停下來幹——”
話音未落,捂住額頭的手被人拉過。
頭頂落下一個輕盈又克制的吻。
像蝴蝶振翅,親吻花瓣。
昭夕一愣,擡眼看着程又年。他的眼神裏亦有同樣克制的暗湧。
“昨天忘了說。”
“說什麽?”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昭夕面上沸騰起來,嘴上卻還在辯駁:“非要說的這麽隐晦,直說想我不好嗎?”
他低聲笑笑:“你知道就好。”
那雙眼睛明亮如海上升起的一輪皎月,昭夕面上微紅,慢慢地移開視線,“快去上班。”
“好。”
程又年轉身欲走。
門合上以前的最後一秒,門縫裏傳來她的聲音——
“我也想你,程又年。”
他腳下一停,回頭,卻只看見大門緊閉,不禁莞爾。
原來風風火火、飛揚跋扈的昭導,也會害羞。
劇組人員在兩天內陸續回到片場。
人到齊後,全劇組一起在酒店一樓吃了頓開工飯。
席間,大家紛紛拍起馬屁來,又是誇昭夕敬業,又是贊美她一日不見、越發美麗的容顏。
能不敬業嗎,別人家的導演都是等到工作人員們抵達片場,做好了一切開拍準備,這才姍姍來遲。唯獨自家這位積極性最高,居然趕在了最前面,頭一個來到片場。
魏西延懶洋洋坐在一旁,看昭夕飄飄然回應大家,謙虛裏透着難以掩飾的小得意。
一輪彩虹屁結束時,他才湊近問:“見着小程老師了?”
昭夕推他一把,“滾蛋。”
“啧,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看咱們昭導,果然是一日一日地,更加美麗了。”
魏西延的咬字很講究,重音在“日”這個字上。
昭夕:“?”
昭夕:“我手機呢?誰看見我手機了?110何在,喂,快點來掃黃打非!”
話是這麽說,思緒卻被帶偏了。
昨夜,程又年和她的确發生了一點不可告人的事。
她到那個時候才回憶起來,前一天晚上程又年對她說的“晚安,昭夕。今天好好休息”究竟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今天你累了,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我們明天再……
于是夜深人靜時,兩人就……
起初她還故作矜持,指指從家中帶來的書本,“我是找你來談談專業知識的,你正經一點行不行?”
其實就是想隐形炫耀一下:你看,我也很努力在向文化人的方向靠攏!
結果某人合上書,一臉淡然地說:“明天再談。”
“程又年,你這是阻止我上進。”
“沒有,我這是在指導你,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
總之,這事說來話長,至少在被魏西延調侃的這段時間裏,昭夕的眼前就只剩下腰間柔軟的枕頭,周遭淩亂的被子,浴室裏一地濕漉漉的水光,和氤氲不清的鏡子裏,兩個人模糊到融為一體的身影。
好像你的我的,再也沒有任何區別。
細碎的喘息聲中,身與心都無限貼近,仿佛靈魂相親。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在數不清的感官體驗中,瞥見柔和的燈光打在程又年濕漉漉的睫毛上。
花灑将水珠灑在他面上,燈光一照,眉眼之間仿佛有道彩虹若隐若現。
自輸了麻将之後,魏西延一直記着仇,沒跟昭夕再約過。臨近複工日期,他在北京摩拳擦掌,早已準備來片場和師妹唇槍舌戰。
同門情誼這種東西,不存在的。
如今這快餐時代,只流行快意恩仇。反正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結果這還沒說上幾句,只見師妹她默默不語,面色緋紅。
魏西延:嗯?難道她是在愧疚?
往常人家說一句,她能毫不留情往對方心上插一千把刀子,今日他說了十句,她卻丢盔棄甲,完全放棄了反擊。
魏西延一怔,心道,怎麽過了個年,一下子善良不少?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就不跟小師妹計較了。
魏西延拍拍昭夕的肩,“行吧,往事就讓它随風去,師兄今日就與你握手言和。”
終于回過神來的昭夕,面上紅得能滴血,惱羞成怒,一把拂下他的手,“握手言和?拉倒吧你,咱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走着瞧!”
魏西延:“……”
劇組重新開工後,昭夕很快忙碌起來。
從前是她等程又年下班,如今是程又年下班後,她還繼續奮戰在片場,總有拍不完的夜戲。
《烏孫夫人》的預期拍攝時間已經接近尾聲,而劇組因先前的林述一事件,和頻頻出現的極端惡劣天氣,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因此所有人都卯足了勁,試圖趕上進度。
昭夕和魏西延大多時候都同在片場,一場戲拍完,總是神情凝重地站在監視器後讨論。
偶爾她熬了通宵,次日就換魏西延繼續奮鬥。
等到魏西延撐不住了,回酒店蒙頭大睡時,昭夕又睜眼醒來,輪換上陣。
蹲在大棚裏吃盒飯時,工作人員時常聊天。
“我看昭導嬌滴滴的,沒想到她這麽能吃苦。”
“那可不是?以前只知道她名氣大,又是木蘭一夜成名,又是轉導演後拿獎拿到手軟。我還琢磨着,這麽好的家世背景,資源都擺在面前,我上我也行啊。”
“結果呢?”
“改觀了。人家比我有錢還比我勤奮,我能咋的。”
昭夕偶然經過大棚外,原想進去拿拍戲時,随手擱在椅子上的外套,沒想到會聽到這麽一番對話。
她定住腳步,嘴角彎起一抹小小的弧度,轉身走了。
午後日光正盛,草原上青草飄搖,晴空萬裏。
她哼着歌,往一旁的黃線裏看,心道,真好,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