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幕戲
重新穿好衣服回到客廳,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了。
昭夕穩住心态,仿佛已經把二十分鐘前的烏龍忘得一幹二淨,優雅又從容地走了出來。
出人意料的是,程又年正在中島臺旁研究烤箱。
見她出來,頭也不擡地問:“穿衣服穿這麽久,我以為你要出門現買。”
昭夕:“……”
突然心虛. JPG
她拉拉毛衣,若無其事地說:“卧室太亂了,收拾了一下才出來。”
男人微微一頓,擡眼看來,“亂嗎?”
目光在她身上停駐片刻。
唇角揚起一抹很淺的笑意。
“……是挺亂的。”
昭夕:“…………”
突然心虛 x 2 !!!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局促,明明回屋換身衣服就可以了,結果跑回卧室,迅速去主衛洗臉刷牙,又飛快地往臉上抹了素顏霜,用眉粉描了描眉毛。
頭發挽在腦後,紮了個松松垮垮的丸子頭。
可以說完全是心機girl自然又做作的樣子了,看似沒化妝,其實處處透着小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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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選衣服都選了三分鐘!
她在氣質淑女、優雅貴婦和成熟欲女中徘徊不決,最後伸手取下的,是一件毛茸茸的米白色毛衣,和一條杏色的長裙。
還穿上了一條薄薄的米色腿襪。
室內有暖氣,這樣剛好不會冷。
她幾乎能清楚地想象到,如果小嘉在場,一定會點評說:“噫,好端端一朵豔光四射的霸王花,幹嘛要把自己僞裝成日系清新小白蓮啊?”
昭夕:心虛 x 3。
她只是下意識地覺得,之前明明在生氣,一夜之間突然又滾上了床單,顯得她好重欲啊= =、
咳。
所以至少從外表來看,稍微顯得清新脫俗一點吧?
至于素顏霜和眉毛為什麽會出現在臉上,別問她,問就是世界未解之謎……
昭夕心虛地拉拉衣擺,轉移話題,“大清早的,怎麽想起去超市了?”
“如果你還沒失憶,或許應該記得,我從昨晚開始就沒有進食。”
“……”
一晚上都忙着思索有的人動作技巧那麽娴熟,到底是天賦異禀,還是真·老司機去了,誰還記得起來他昨晚沒吃飯啊。
心虛 x 4。
昭夕:“小區外面有賣早餐的,樓下便利店也有飯團子之類的啊。”
她給自己接了杯水,佯裝毫不在意的樣子,“你今天不是要回津市嗎?下樓吃過早飯,早點出發不是正好?免得高速堵得寸步難行。”
程又年的烤箱已經研究完畢,直起腰來,淡淡地說:“不敢走。”
她一愣,“為什麽不敢走?”
“就去了半小時超市,抱枕已經扔了一地——”他擡眼看她,一臉正色,“要是直接回津市,我擔心有人過度生氣,其他家具也慘遭毒手。”
昭夕:“噗——”
剛剛入口的水忽然就噴了出來。
她手忙腳亂地放下杯子,下一秒,眼前出現他遞來抽紙的手。
她一邊咳嗽,一邊擦嘴,最後擡眼氣咻咻地瞪他。
他在笑。
不是那種隐隐綽綽的,若有似無的笑。
是她并不常在他臉上看見的過的那種,非常輕快,不加掩飾的笑。
像風一樣,清晰又明朗。
昭夕忽然一怔。
他卻看向玄關處,若有所思的樣子,“有人給你送了東西來。”
诶?
昭夕下意識側頭望去,随即疑惑地走到玄關處,看見兩只結結實實的大箱子。
“誰送來的?”
她拿起剪刀,一邊問,一邊動手拆包裹在箱子外部的透明膠帶。
“小嘉。”程又年說。
手裏的剪刀驀然一頓,她的音調提高了些,“多久送的?”
他掃了眼牆上的挂鐘,“大概一小時前。”
“……?”
昭夕默了默,“那你多久起來的?”
“一小時前。”
“……她看見你了?!”音調有了質的飛躍,俨然進入女高音的領域。
程又年思量片刻,答:“說看見我了可能不太準确。”
“?”
“她的表情更像是看見鬼了。”
“………………”
昭夕:“你就說她到底是不是看見你在我家了!”
“恐怕不止。”他盡職盡責地回應道,“那時候客廳還沒收拾,她大概以為你家進賊了,所以一路尖叫着跑進卧室。”
昭夕倒吸一口涼氣,“……那時候你在哪?”
程又年淡淡地看着她,淡淡地說:“你旁邊。”
昭夕:“……”
程又年:“……”
昭夕:“……”
程又年:“……”
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
昭夕面無表情蹲在玄關處,看了看手裏的剪刀。如果不是怕痛的話,她大概已經朝自己捅上好幾下了。
程又年見她蹲着不動,走到了她面前,指指箱子,“我幫你?”
“不了。”她虛弱地扔了剪刀,拆開箱子,看見了滿滿的年貨。
塑封起來的香腸臘肉,色澤漂亮,見之令人食欲大振。
她有氣無力地指指箱子:“真想幫忙,那就幫忙吃了它吧。”
減肥的人不能忍受這樣的誘惑。
拿走拿走別客氣。
昭夕花了十分鐘的時間,從虛弱狀态下恢複過來。
她對自己說:不要怕。成年人正常面對生理需求,有什麽好心虛的!
所以她在快速浏覽過一遍小嘉的微信界面後,立馬退出微信,假裝什麽都沒看見。順便把手機擺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深刻落實了“只要我夠能裝死,就沒人能把我從手機這頭叫起來回消息”的方針。
任憑你十萬個為什麽,我自巋然不動。
等她回過神來,才看見程又年端來的那杯牛奶。
幾分鐘前,大概是她認真走神的樣子太性感,他居然沒有出言打斷。只在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後,端出熱好的牛奶,放在她面前。
“喝一點。”
昭夕回過神來,這才發現程又年在中島臺前忙碌。
“你在幹什麽?”
“做午飯?”
“诶?”她一愣,噔噔噔走到他身旁,看着擺了一桌的食材,“做給我吃?”
他頓了頓,說:“做給我吃。”
重點強調那個“我”字。
然後用“你也可以順便吃吃”的眼神望着她。
昭夕都氣笑了。
“你很幼稚啊,程又年。”
他輕描淡寫:“彼此彼此。”
昭夕因為提前聲明過了:“我先說,我一點家務都不會做,更別提下廚做飯這種賢惠的技能,統統超綱。”
“不用特意強調,我沒指望過你。”
所以得到了程又年的“特赦”後,她就坐在一旁觀望。
觀望的同時,一直在走神……
好像很自然,很順理成章就過渡到了一同居家吃飯的節奏?
哎,這進展好像有點詭異。
非常令人捉摸不透。
她品味片刻,下了結論:他一定是在贖罪!
為那天在電話裏,和後來在中戲見面時,說的那些刻薄話,做飯補償她。
昭夕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別以為做頓飯,我就會原諒你對我出言不遜!”
“并沒有這種期待。”
“……”
“畢竟從你昨晚的态度來看——”程又年沉吟片刻,也中肯地下了結論,“大概是我表現不錯,用不着這頓飯,你也已經既往不咎了。”
“………………”
昭夕:“我昨晚什麽态度了?”
“很滿意的态度。”
她像聽見了驚天笑話,笑了兩聲,“哇,程又年,我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乍一看挺不要臉,仔細一看更不要臉——”
他打斷她的話,“難道你不滿意?”
她一噎,“馬馬虎虎。打個七分免得你傷心。”
程又年挑眉,“只有七分?”
“這還是加了人情分。不然頂多六分。”她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他笑了,慢條斯理道:“哦,只有六分,就能讓你又哭又鬧的。那我要是有十分,你會怎麽樣?”
“………………”
昭夕:“你閉嘴。”
“別說了。”
“大白天的說這種有顏色的話你還是個讀書人嗎不覺得有辱斯文傷風敗俗太對不起養育多年的父母和悉心教導的老師嗎!”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說話才發現,程又年在笑。
又是那樣難得一見的,像風一樣的笑。
她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後,也跟着笑了。
忍住笑,嘀咕了一句:“行吧,再給你添點人情分。”
下一句:“九分。不能更多了。”
“多了會驕傲。”
程又年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高度評價,“謝謝你,九分足夠了。可以驕傲到明年。”
畢竟過了今晚,就是明年。
昭夕煞有介事鼓勵他:“那你再接再厲——”
話說了一半,發覺好像不太對,立馬反駁:“當然,我并不是在鼓勵你和我一起進步,你進步你的,我進步我的……”
片刻後,她氣咻咻地閉上了嘴。
操,她這是吃了什麽胡說八道的藥丸!
真的要完。
耳邊似乎有些癢癢的。
她一邊罵自己,一邊聽見他又笑了。
“你什麽時候回津市?”
“吃過午飯就走。”
昭夕努力讓自己顯得只是随口問問的樣子,“哦,那你怎麽回去?”
“打車。”
津市距離北京不過兩小時車程,若是坐高鐵,半小時就能抵達,更方便快捷。
昭夕問他:“沒搶到高鐵票嗎?”
“搶到了。”
“那怎麽不坐高鐵?”
他的視線停在鍋裏,手裏的木鏟還在攪拌,“票是昨晚的。”
昭夕一愣。
昨晚……
昨晚他為了幫她圓場,趕去了地安門,所以沒能及時趕上高鐵……
她微微失神,下一刻,卻聽他淡淡地吩咐:“昭夕,幫我拿只盤子。”
嘴上下意識說着:“你自己沒手啊。”
身體卻十分誠實地動了起來,打開碗櫃,拿出從剛搬過來起就買好,卻一直不曾動用過的日式料理盤。
程又年接了過去,動作熟稔地裝入熱氣騰騰的飯菜。
“可以準備吃飯了。”
家常便飯,人間煙火。
中島臺前,兩人對坐着。
桌上一共三道菜:土豆絲,魚香茄子,還有一條清蒸鲈魚。
昭夕見他遞來一碗滿滿的米飯,趕緊說:“我只要一點點!”
程又年動作一頓,說:“油放很少,魚肉也都是蛋白質,不長胖。”
飯菜聞起來的确很可口,看着也色香味俱全……
肚子在咕咕叫。
昭夕掙紮片刻,最後妥協說:“那你再幫我分一半吧,我吃半碗。”
還替自己辯解了一句:“米飯的熱量還是很高的!”
“要不是看在你辛苦做飯的份上,我才不會這麽糟蹋自己。”
一頓飯吃得依依不舍,每一口都很珍惜。
昭夕一邊快樂地糟蹋自己,一邊在心裏默默點評:很有居家煮夫、賢夫良父的潛質啊。
看她一邊快樂一邊痛苦的模樣,程又年淡淡地說:“既然不當演員了,何必苛求自己?”
她反駁:“即使不當演員,接觸的也還是那個圈子裏的人啊。大家都瘦成一道閃電,難道我要胖得跟龍卷風似的?”
“昭夕,閃電并不瘦。”
“?”她一愣,疑惑地投去一個“你在說什麽”的眼神。
卻聽程又年非常專業地說:“一道閃電的長度可能有數百米,最長可達數千米。就算是每級梯級的先導,直徑也至少在五米以上了。所以不能說閃電瘦。”
“………………”
昭夕:突然之間沒胃口了。
索然無味。
還很飽。
她沒好氣地放下碗筷,“請不要試圖激怒一名暴躁的學渣。”
程又年有些好笑,擡眼看她,“你真的不胖。”
“那也要看參照物啊。比起圈子裏的瘦竹竿們,我是真的很胖!”她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的胳膊,“知道嗎,這上面除了皮膚之外,原本不應該有半點脂肪的存在!”
再掐掐小蠻腰——
“腰圍但凡上了六十,就該自我反省,不餓到跌下六十妄為女人!”
程又年的目光自上而下,在鎖骨以下、腰部以上停留片刻——
“但是有的地方,還是要胖點好。”
昭夕低頭看胸,“………………”
???
為什麽突然之間開車?!
她惱羞成怒,面上飄來兩朵紅雲。
“你什麽意思?哈,你這是嫌我身材不好?”
想當年,她剛入行時,明明所有人都說她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
沒見和陸向晚認識的那一天,記者招待會上,就連直男癌嚴重的男記者都誇她是宅男女神,身材火爆嗎!
他居然嫌她某些地方太瘦了?!
程又年從善如流:“并沒有嫌棄的意思。”
為了安慰她,下一句:“其實很驚豔。”
微微思索後,再下一句:“但是如果再胖一點,好像也挺好?”
昭夕的臉徹底紅成了大番茄。
摔筷子,轉身立場。
“你還是趕緊回你的津市吧!皇城根下,紅旗飄飄,你再這麽大放厥詞,我怕掃黃大隊把你抓進去就算了,萬一把我也給當成了共犯怎麽辦!”
匆忙離去的背影,怎麽看都有種倉皇逃竄的意味。
程又年不疾不徐放下碗筷,嘴角的弧度就沒減過半分。
後來是他要洗碗,問她洗潔精在哪裏時,昭夕才在沙發上不情不願地搭白道:“有洗碗機。”
程又年彎下腰,研究了幾分鐘。
看這嶄新的樣子,還貼着質檢标簽的封面……
“還沒用過?”
“還用問嗎?要不是你做了這頓飯,連爐子都沒開過封。”
“你這是家,還是酒店?”
“一年到頭也沒回來幾次,回來了誰還做飯啊?”她嘀咕,“再說了,也要會做才能用這些東西啊。”
程又年是第一次使用洗碗機,結果洗到一半,發現漏水了,地上水漫金山。
最後只能手洗,洗完後,重新蹲下來檢查機器。
“有說明書嗎?”
“應該都在,裝修之後就沒碰過了。”
“在哪裏?”
“你找找下面的櫃子。”
他依言打開櫃子,找到了洗碗機的說明書,拿出來看了片刻,“使用方法沒問題,應該是當初裝修的時候,管道沒安好。”
于是他從廚師變身家用電器修理工,又開始替她檢查管道。
“有工具嗎?”
“有的。”她蹭蹭跑到玄關處,打開櫃子找,“當初裝修的時候,小嘉在宜家買過一盒。”
翻箱倒櫃才找到那盒工具,螺絲刀、扳手都有。
她蹲在一旁,看程又年一點一點檢查管道,然後拿出工具修理……
“你們工科男都這麽實用嗎?”
程又年動作一頓,實用這種形容詞,怎麽聽都不太令人滿意。
他淡淡地反問:“你是說家務方面,還是夜生活方面?”
昭夕:“………………”
原本說好說過飯就走,最後變成修理好了洗碗機才離開。
臨走前,程又年去衛生間洗手,昭夕忽然想到什麽,趿着拖鞋匆匆跑去儲物間,一頓翻找,拿了兩盒東西出來。
程又年重新回到玄關處時,就看見鞋櫃上擺了兩只漂亮的盒子。
昭夕有些局促,“昨晚你去地安門的時候,帶了兩盒年貨,我還沒謝謝你……這個你帶回家吧,給你父母。”
她有些不自在地掃了眼盒子,“一盒是茶葉,之前給爺爺買的,還沒來得及帶回家。一盒是品牌方送的項鏈,首飾之類的我有很多,所以……”
剩下的話,不必再說出口。
程又年微微一頓,“不用這麽客氣的。”
“要的。”她很堅持,“鹿茸什麽的也不便宜,還有澳洲特意帶回來的牛奶,我說過我不愛欠人情的——”
“昭夕。”程又年有些好笑,“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倉促來幫你圓場,還能提前準備好高原的鹿茸,和澳洲買來的牛奶吧?”
“……啊?”
她瞪着圓圓的眼睛,像是迷途的鹿。
程又年似笑非笑,“進門之前,恰好聽見親戚在圍堵你,那些話都是說給他們聽得。”
他又不緊不慢反問她:“沒想到我的演技這麽好,連你這種專業人士都騙過了?”
昭夕:“………………”
一股腦把東西塞進他懷裏,連帶着包裝的紙袋一起拍過去。
“天色不早路上小心一路平安慢走不送!”
把人推出門後,她砰地一聲關好門。
面上一片滾燙。
呸。
都是演戲,她居然當真了!
哈,她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沒想到在這名利場大染缸裏浸泡了這麽久,她竟然還是出淤泥而不染,純潔得一塌糊塗……
昭夕氣咻咻地踹了一腳地上裝年貨的箱子。
好氣。
昭導的面子蕩然無存。
可是一邊生氣,一邊又沒忍住慢吞吞地走到落地窗前。
幾分鐘後,她看見那道身影從樓道裏出現,拎着她送的“年貨”朝外走。
他穿着黑色大衣,背影挺拔,哪怕從頂樓看下去,其實只有一個小黑點。但這個人就是這樣,仿佛不論遠近,都能感知到他時刻不缺的從容淡迫。
他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前的視野中,昭夕又下意識轉身,穿過客廳,走到了另一邊的落地窗前。
她看見他出了小區大門,停在路邊,拿出手機打車。
一直到七八分鐘後,一輛白色的轎車停在他面前,他才坐上了車,徹底消失在視線裏。
轉身回客廳時,昭夕這才發覺房子很空。
當初考慮買公寓,孟随就說過,其實她并不需要這麽大的房子,小姑娘一個人住着太空曠。
可她振振有詞道:“我有那麽多衣服,那麽多漫畫,小小房子哪裏堆得下?”
如今看來,一個人住着一百五十平的公寓,好像真的很空啊。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陷入沉思。
明明剛才還不這麽覺得。
下一刻,茶幾上的手機忽然亮起。
有新消息抵達。
她俯身拿起,低頭一看。
消息是程又年發來的,他說:謝謝你的禮物。
再下一條:新年快樂,昭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