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周立國,至今已有百二十年,歷經三代帝王的休養生息,勵精圖治,大周終于從前朝末年,戰亂紛起,百廢待興中緩了過來,逐漸有了盛世之景。
當年追随大周元帝征戰四方,開國建制的功臣們,在戰事結束後,也都被論功行賞了。比如京城勳貴中的頂級家族——四王(北靜郡王水家、南安郡王嚴家、西寧郡王金家、東安郡王穆家),八公(鎮國公牛清、理國公柳彪、齊國公陳翼、治國公馬魁、修國公侯曉明、繕國公姓石、寧國公賈演,榮國公賈源)——便是其中的翹楚。
如今,這些勳貴之家大多已經歷經四代,甚至五代了,奈何久居溫柔富貴鄉,子孫後代多纨绔,出息的,能頂門立戶的,已成稀有物種,更多的,便是那種躺在祖先功勞薄上混吃等死之輩。
寧榮兩府便是其中之一。
榮國府與隔壁的寧國府,出身金陵賈家,第一代寧國公賈演和榮國公賈源,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一門兩國公,真真是榮華富貴,羨煞旁人。
尤其是榮國府,第一代榮國公賈源因戰功卓著,得封榮國公,其子賈代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也因戰功,不降級襲爵,是為第二代榮國公。
不似隔壁的賈代化,只降爵襲了一個一等神威将軍。
可以說,兩代榮國公,皆是虎父無犬子的類型。
然而,到了賈代善之後,長子賈赦襲了一等将軍的爵位,次子賈政,本想以科舉進身,結果卻是一事無成。兄弟二人,真真是文不成武不就,簡直丢盡了兩代國公爺的臉面。
直到賈代善身故的前一刻,依舊在為賈家的未來憂心不已。
……
賈琏是榮國府第三代承爵人,一等将軍賈赦的嫡子,年方七歲,生的是粉雕玉琢,唇紅齒白,眉目如畫,漂亮得有如那年畫上的童子似的。
這樣的孩子,原該是極受長輩們的喜歡的,奈何賈琏因親爹對他不上心,繼母邢氏和他不過是個面子情兒,自小又被賈母抱到身邊養大,與大房并不親近。
俗話說,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心尖子。賈母從來就更偏心小兒子賈政一些,于孫子一輩中,二房所出的賈珠也更得賈母的喜歡,對于賈琏,雖也是疼愛孫子,到底不如賈珠受寵,多只是将人交給丫鬟婆子帶着,堂堂一個國公府的嫡公子,成日家卻和下人小厮玩在一處,也實在是慘。
再加上有心人的刻意引導,賈琏漸漸的被移了性情,家中長輩,卻沒有一個覺得這樣的情況是不正常的。
……
Advertisement
這年臘月,賈琏受了一場風寒,病了好些日子,一度燒得整個人差點都燒糊塗了。
好在賈赦焦急之下,請來了宮裏的禦醫,這才把賈琏的一條小命給救了回來。賈赦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幾近喜極而泣。
然而,沒有人知道,因為這一場風寒,賈琏的芯子已經換人了。
此時的賈琏,面上依舊蒼白,一臉的病容,整個人看着,都是懵逼的,小小的人兒,抱着被子,正在那兒思考人生。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明明上一秒,他還在學校的圖書館裏查資料呢,怎麽一閉眼,一睜眼之間,他就換了個地方了?
而且……擡起手,怼到眼前,這雙手,白嫩嫩,軟綿綿,胖呼呼,似乎能掐出水來,明顯是個小孩子的手,簡言之,這不是他的手!難道……從小到大,運氣極差的自己,終于被運氣大神眷顧了一回了嗎?他這是趕了一回時髦,穿越了?
想起自從醒來後,聽到的那些八卦,再結合自己的腦洞,賈琏想,或許他已經知道自己是被穿越大神,丢到哪個世界裏了。
啧,真的是醉醉的。
好在他本就是孤兒,在現代并無甚牽挂,穿越了就穿越了吧,既來之,則安之。
只是,他穿越過來的地方……是《紅樓夢》的世界啊!
摔!
那可是《紅樓夢》吶!是個中國人都知道《紅樓夢》是什麽!
一個千古巨坑!卻是華夏文學史上,裏程碑式的一部文學巨著。尤記得,在他穿越之前,他就是在學校的圖書館裏查找關于紅學的著作來着……
此時,賈琏的腦海中,不僅有前世身為孤兒的記憶,也有賈琏之前的記憶,他已經分不清楚,是自己穿越成了紅樓世界裏的賈琏,還是那所謂的前世,只不過是他在這場風寒中,做的一場黃粱大夢!
如今夢醒了,一切又重歸原位?
賈赦走了進來,看到的就是自家兒子這麽一副呆傻的模樣,身邊竟然沒有一個服侍的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來人!”
門外匆匆跑進來一個才剛留頭的小丫頭子,一見賈赦大咧咧的忤在琏二爺的屋子裏,頓時吓得滿臉青白,雙膝一軟,徑直跪了下來。
“大老爺饒命!”
賈赦一見進來的是這麽個小丫頭,怒火更盛:“其他人呢?這屋裏能服侍人的,竟只剩下你一個了不成!”
那小丫頭子是榮國府的家生子,今年才剛被選進來服侍賈琏,哪裏見過這樣的賈大老爺?被賈赦這麽一吓,哪裏還能說出話來?沒吓出屎、尿來,已經算是心理素質過關了。
賈赦的聲音有些大,沒把小丫頭子的魂兒叫回來,倒是把賈琏給驚醒了過來。
眼前的賈赦約莫三十初頭,俊美非常,在後世,還能被稱一句青年才俊。只是,或許是這些年連遭變故,郁郁不得志,整個人的精氣神十分萎靡。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青年美大叔。
瞧見賈赦竟然因為他被丫鬟待慢氣成這般模樣,心下驚奇不已。通讀整部《紅樓夢》,賈赦的人設并不好,貪花好色,仗勢欺人,為了幾把扇子,逼死人命,識人不清,把親閨女賈迎春嫁給中山狼孫紹祖,致使迎春芳華早逝。
賈赦的身上簡直沒有半點優點,缺點卻是多不勝數。和“賈琏”的關系更是不好,任賈琏再怎麽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他這個便宜爹竟然會因為他的事情生氣,怎麽感覺有點玄幻啊。
“爹爹,您別生氣了,我并無事。”
賈赦轉過身,神情有些怔忡,盯着賈琏的臉看了許久。
賈琏被他看得心裏直發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賈赦發現什麽地方露出破綻了,當下有些惴惴。
“爹爹。”
賈赦回過神,眼圈隐隐有些發紅,賈琏看得莫名其妙。
賈赦走到床邊,擡手摸了下賈琏的額頭,确定孩子并沒有發熱,這才放下心來。
他坐到床沿,細細的問賈琏:“琏兒可有覺得什麽不适?”
賈琏搖了搖頭,“我沒事,已經好多了,太醫的藥很好呢。爹爹放心。”
賈赦聞言,松了一口氣,末了說道:“我知道你這孩子心軟,只是心軟需得有個限度,這些下人都是咱們府裏的家生子,身家性命全都握于我們之手。主子信任他們,是他們前世修來的福氣,若是主子不滿意了,打殺了,也是他們命該如此。琏哥兒,你須得記住,你乃是我的嫡子,是榮國府的正經繼承人,該有的手段也是要有的。”
這些話,賈琏聽進去了。他忘了,這個時代,人命并不值錢,更沒有誰會和你講人人生而平等的話。
他該慶幸,他穿越過來的這個身份是賈琏這個榮國府未來的繼承人,而非是那些身份低賤的下人、家生子之類的,甚至是朝不保夕的平民百姓。
他的身份是賈赦的嫡子,而非是庶子,須知,這個時代,嫡庶之別有如天塹,在有些人家裏,庶子雖名為半個主子,實際上卻幾同奴仆無異,就如賈家的賈環和賈琮,為了保下性命,被教養成了什麽樣兒?一個像只小凍貓子,猥瑣不已,一個卻像是個活猴兒,一點主子的樣兒都無。賈琏可不想成為那兩個人的其中一個!
既然他來到了這個時代,成了賈琏,那麽從後世帶來的某些思想和認知,還是改了吧,他可不想去改變什麽,以他一人之力,壓根對抗不了延續了幾千年的封建禮教制度,他還沒活夠呢。
想明白了這點,賈琏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賈赦滿意的點頭,“那幾個丫頭早已生了二心,再不能用了,明兒将她們打發了吧,到時候爹爹再給你挑幾個得用的。”
賈琏沒意見,他突然想起來了,他院子裏的這些伺候的人,似乎都是二嬸王夫人為他挑選的,想想後世人對王夫人的評價——佛口蛇心!賈琏就後背發涼。
王夫人挑的人,他可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