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入獄(十一)
鐵鏈被死死壓在泥土間, 許文試了幾次也沒法抽身, 再看何騰飛,對方泰然自若,絲毫沒有挪開的意思。伍爺沉默了一會兒, 才悠悠開口:“怎麽,還有其他人在?”雖語氣溫和,卻似在責問許文。
許文正想解釋, 卻被何騰飛打斷:“你的事我不清楚, 我的事你也別問太多, 乖乖回答問題。”
對面沒說話。
“不然, 我只能把這小子從那崖口丢下去了。”何騰飛一手壓住身下人腦袋,“要等下個手下找到B區,你的身體能堅持多久?”
許文被壓得身子一矮。他瞟了眼何騰飛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雙臂環抱住對方小腿, 猛地往後一拉——男人失去平衡往後仰倒, 危急時刻手肘撐住地面, 反跳立起, 倒也沒有生氣, 只朝站起的許文露出古怪的笑容。許文擡起雙手,示意對方解開手铐。
何騰飛将手铐鑰匙丢過去, 嘴型道:配合我。接着開口:“你不說話, 我就當你默認了。”
“抱歉,我不信你。就算回答了你的問題,你依然可以殺人滅口。倒不如我倆各退一步, 先讓我把東西交給許文。”
“你以為你有商量的餘地嗎。”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嘆氣,妥協,“你想問什麽。”
“很好,我就喜歡跟爽快人說話。”何騰飛打了個響指,“放心,不是什麽侵犯隐私的問題。”
“……”
“B區是什麽地方?這裏屍臭味很重,死過不少人吧。”
“……如你所見,這裏不是普通的監獄,活着的人被封在水泥後邊,永遠出不去。至于其他,前邊就有處理屍體的地方,相信你也看見了。”盡管被人威脅,老人回答卻不急不緩。
“那個大坑?”何騰飛扯了扯嘴角,“直接推下去摔死嗎,也太省錢了。你呢,你為什麽沒死?”
“雖然我們一樣罪大惡極,但也分有價值和沒價值。”老人說得極為含蓄。
何騰飛有些不屑:“賄賂?”
“也許吧。”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何騰飛對老人模棱兩可的回答并不在意,“剛才有獄卒偷偷摸摸拿了一堆東西下來,回去的時候手上卻沒有了。他做了什麽?總不可能是給你送吃的來了吧。”
許何騰飛的問題恰好也是許文想問的。
這回,老人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
何騰飛露出“我就知道沒那麽簡單”的表情,卻因老人的下一句話而僵住,“大概是給其他人送的。”
何騰飛:“……”
許文:“……”
“畢竟有些人,在法律意義上已經‘死亡’了。”
許文聞言皺眉。所以,是獄卒……或者更高級的官員私自留下這群犯人?有利益牽扯還是賄賂?不過既然被關進這麽環境惡劣的地方,很可能只是将這些罪大惡極卻“有價值”的犯人作為把柄。
本以為還能挖掘到更深層的爆料,豈料何騰飛擺手:“那點我并不關心,我只想知道,你們的飯菜跟上面犯人一樣?”
“真是奇怪的問題。“老人語氣裏帶了一絲怪異,”我想他們不會專門為我們準備豪華盛宴的。”
“我想也是。”何騰飛笑了,“老頭,感謝你的配合。我想我能把手下還給你了。”
“喔,那還真是謝天謝地。”
何騰飛朝許文點了點頭,十分幹脆地擡腳要走。許文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壓低聲音:“等等,你就這麽走了?”
“怎麽了小美人,”何騰飛又開始欠扁地學那些犯人,“我不在你不安了嗎。”
許文選擇性無視:“你到底下來幹什麽,只是問幾個問題?”
“這就夠了。”何騰飛不羁笑道,“別問理由,男人總是要保持點神秘感才會受歡迎不是嗎。”
許文不理對方的插科打诨。B區應該是跟何騰飛的任務有關。其中着重提到的問題——犯人的飯菜。難不成他們是在犯人的飯菜裏動手腳,才能不被察覺地造成鮑威爾的病症?可這樣就是無差別殺人了,不僅是犯人,連獄卒甚至他們自己也會中毒啊。
“……”許文低眉思索。
不,所以才配有解藥。何騰飛的目的,是讓整個監獄崩潰嗎。
沉思間,何騰飛已經離開,還留下了手電。老人再一次催促許文拿道具。許文搖了搖腦袋,讓注意力回到當前任務上。門下小口很窄,只勉強能橫向通過成年男人的手掌。伸手進去後,裏面半晌沒動靜,也沒東西遞到手上。許文正想發問,卻感到一比樹皮還粗糙的手掌撐住了自己的手,下一秒,冰涼鋒利的刀刃劃過掌心,還來不及感到疼痛,溫熱的鮮血就汩汩冒了出來。
許文一驚,立馬想要抽回手,老人的力氣卻比想象中大,依稀能聽見嘴裏喃喃念着“馬上就好”、“馬上就好”。許文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右手抵住牆面使勁,終于拔了出來。
左手一片血紅,大拇指指腹到手腕處橫跨一條血痕。老人下手毫不留情,幾乎是想把半截手掌給切下來。
比起之前游戲所受的傷,這并不算什麽,可這回許文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他不明白,伍爺為何要對屬下動手。自己這是被騙了?對方并非伍爺?還是說……讓自己進來幫助越獄這本身就是一個騙局。可是只割了自己一刀,又能做到什麽呢。
此時,許文腦袋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發黑,身子嘭地撞到牆上,沿着壁面滑下。
奇怪,又沒有傷到腦袋,怎麽會突然發暈。空氣?還是剛才刀上有毒?
黑暗而壓抑的B區再度恢複寂靜,伍爺也再未發出聲響。不知過了多久,靠在牆上的人睜開眼睛,似乎終于緩過來了。他微微直起身子,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撕下衣角包住傷口,起身,踉踉跄跄地想要離開。
突然,手腕卻被一股力拽住。他心下一跳,警戒地回頭。
“許文哥!”黑暗中,洛莫的眼睛依然清亮,雖然滿身狼狽,卻依然神采奕奕。衣服上沾滿了血跡和泥土。
“啊、”許文眼睛微微張開,“你怎麽會在這,你從哪裏出來的?”
“我之前一直在崖底。”洛莫簡單解釋了幾句。
那天被帶入B區後,他直接被推下懸崖。按理說這麽高的距離應該會直接摔死。下邊白骨皚皚,每一腳都能踩到人的髒器。蚊蟲撕咬着腐爛的屍體,比世界上最不堪入目的垃圾場還要肮髒。崖壁雖有可落腳的凹凸,卻極其陡峭,常人就算沒摔死可能也就在下邊等死了,不會想到用這種方式逃跑,畢竟沒有防護措施,一腳踩空,便又是一次死亡。可偏偏洛莫不僅死裏逃生,還成功爬了上來。
許文越聽越玄乎,不知該說些什麽,良久才道:“你沒事就好。”就在這時,洛莫像是注意到了什麽:“許文哥,你受傷了?”他眼神一暗,“誰幹的?”
“啊、這個……只是小傷。”許文擡起纏了布條的左手,“我被騙了,也是我自己疏忽。幸好不太嚴重。”
“誰幹的?”洛莫又重複了一遍。
許文被對方的氣勢壓倒:“伍、伍爺。”他放下手,搖頭,“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本來想救他……事情不如我想象的單純。”
“是他?”洛莫微微蹙起好看的眉頭。如果有人要傷害許文哥,他自然會以牙還牙。可現在對方是許文哥的任務對象,如果殺了,也許會游戲失敗。
“暫時別趟這渾水了,倒不如乖乖等刑滿出獄。”許文自嘲笑笑。
“要放棄這個任務嗎。”
許文擡眼,似乎若有所思。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你覺得我該怎麽做。”
洛莫語氣決絕:“如果許文哥要放棄這個任務,我就去把他殺了,這樣游戲就結束了。”他一頓,“別擔心,我會給許文哥積分的。”
“啊……”許文眼神變了又變,“……謝謝。好,按你說的做吧。”
“……”
“什麽,怎麽了?”
“我現在可以當做,許文哥很信任我了嗎。”
許文愣了一下,繼而露出恬靜的笑容:“我一直很信任你。”
洛莫微怔,皺眉低頭,右手撫上胸口,沒說話。
之後,許文給洛莫指了伍爺的位置,說自己有要事處理先走一步。走上通往地面世界的階梯,空氣裏那股熟悉而令人生厭的腥味也被關在了門後。相較B區,地面監獄是如此的和藹可親。許文心跳很快,面上卻不顯,一步一步走得又穩又慢。到了最後一扇門,為了不引人注目,他關掉手電,輕輕推開——
“狗崽子,等你很久了!你他媽竟敢騙我?!”
伴随一聲粗鄙的咒罵,刺眼的白光直刺眼球。許文下意識半眯眼睛,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一股大力猛推到地上:“怎麽只有你一個!另外一個呢!”
在場三位獄警,每個都兇神惡煞。兩個圍在旁邊阻斷去路,一個騎在許文身上,恰是半個小時前被何騰飛戲耍的獄警。
該死,真倒黴——許文心裏咒罵,嘴上道:“對不起先生,我是被逼的。他拿我作誘餌,早就跑了。”話落,臉頰就挨了一拳:“信你鬼話!”
“哎哎,別打臉!”獄警的同伴阻止,“往看不見的地方招呼。”他們随便毆打犯人是要受到處分的。
“管他娘的,就說他私自鬥毆。另外一個老子也不會放過!”這名獄警想必氣急,一想到方才被兩個低級囚犯耍得團團轉就火冒四丈,完全冷靜不下來。他感到同伴的手電光有些偏移,不滿:“嘿,給我照清楚點。讓我好好看清這混球的臉。”
光源回到了原位,獄警滿意了,擡手還要再揍,手腕卻被抓住。他掙了幾下竟沒掙脫開,只好道:“夠了老兄,我知道了,我不打臉。”
可是回答他的,卻是足以引發腦震蕩的投擲。
許文從地上爬起,驚訝地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跟戲耍貓咪一般,幾秒間便放倒了三個莽漢。兩個直接昏厥,還剩一個罵罵咧咧地要起來反擊,結果又被放倒。男人蹲下抽出獄警腰間的手铐,給對方拷上。接着回頭,朝許文走近。
“……謝謝。”許文迎上去,“我沒想到他們竟然埋伏在外面,多虧了你。你怎麽那麽快?”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洛莫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反而一把将他壓倒在地,刀尖指着脖頸,聲音冷冽:“你是誰?”語氣幾乎要将人凍住,與幾分鐘前小狗般的熱枕,判若兩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香辣烤翅,耿耿先生的地雷!!
好感動啊TVT 斷更這麽久(喂)我以為會被罵
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