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尾

第76章 番外四

2月初，《陌路狂想曲》的後期制作差不多已經完成，出品方、制片方和宣發方看了成片以後，都給足了好評。電影定在五一檔上映，面臨的競争壓力并不算太小——畢竟上半年除了賀歲檔之外，五一檔便是第二重要的大檔期了。

雖然之前的吸毒澄清事件給足了《陌路狂想曲》宣傳噱頭，激起了不少人的觀影欲｀望，但由于電影幕後幕前的兩位挑大梁者——導演江朗和主演李楊骁——在大銀幕上尚屬新人，因此出品方明泰影業一直在強調宣發力度一定要跟上去。

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只是在一個小問題上遇到了一點難處——主題曲到底誰來唱？

樂壇天後已經給同檔電影唱了主題曲，pass。

風頭正盛的某音樂類節目總冠軍被曝出劈腿醜聞，pass。

民謠圈大拿已經給唱了插曲，pass。

……

于是有人開始閉着眼瞎提議，那個什麽什麽電影不是請了誰誰誰麽，要不咱們也請個流量吧？正好給帶一波流量！

這個提議立刻遭到反對，請流量？請誰啊！這個唱功不行，那個逼格不夠，總之就是不倫不類！不請！

下一秒就有人附議，對啊！請流量還不如讓李楊骁自己唱！

全場安靜了三秒。

宣發方的老大一拍桌子，這個提議好啊！

讨論聲立即又起來了，對啊，找李楊骁唱吧！正好把他在地下酒吧駐唱的視頻挖出來炒一波，熱度絕對杠杠的！

他粉絲天天嚎着想聽他唱歌，李楊骁也不參加綜藝什麽的，平時哪有機會唱，這回搞個首唱，粉絲還不得激動死！

是啊是啊，我聽過他地下酒吧唱的歌，真的特！好！聽！哎對了我還收藏了，放給你們聽啊——

伴随着強烈的雜音，會議室的一群人聽完了李楊骁的地下酒吧現場live視頻。宣發方老大又一拍大腿，行，就這麽定了，我一會兒就找許雲初問問，散會！

李楊骁接到消息後，第一反應是拒絕。

我唱不了，又不是專業的……不行不行，我就 KTV水準，還是別讓我唱了，唱毀了怎麽辦……不不不，這是實話實話，真的不是謙虛！

工作室的人百般說辭，李楊骁萬般推脫，最後沒辦法，許雲初又把江朗搬出來了。導演江朗親自上陣給李楊骁施壓，開門見山：陌路的主題曲你來唱，就這麽定了。

李楊骁反對：這麽嚴肅的事我覺得還要商量一下。

江朗一錘定音：剛剛問了出品人遲明堯，也就是你男朋友，他投了贊同票。再加上宣發方一票，制作方我的一票，全票通過，商量完了。

李楊骁：……所以我的意見還有任何争取的必要嗎？！

錄制主題曲的那天恰逢假期，遲明堯便陪李楊骁一起去了錄音棚。

雖然找專業的音樂老師指導過幾節課，李楊骁在家也練了幾百遍，閑着沒事就瞎哼哼，就連那啥啥的時候都用這首歌做BGM，可以說旋律和歌詞都跟烙在腦子裏似的，但走進專業的錄音棚，面對業內頂尖的音樂制作人，李楊骁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緊張。

專業的錄制容不得一點瑕疵，雖說現在後期修音的技術十分強大，但情緒上的起伏波動是無論如何也修不出來的。

問題恰好出現在這裏——站在話筒面前，帶着耳機，李楊骁本能地想發揮出最佳狀态，每一句都唱得小心翼翼，這就導致他忽略了字句裏的情緒。

“唱得沒什麽瑕疵，音準也很好，吐息啊轉音啊這些地方處理得也不錯，你找音樂老師指導過？”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隔壁控制室的錄音師通過耳機連接線問。

“啊對，我怕太業餘了……”李楊骁聽到誇獎有點開心。

“他在家練了好多遍，”遲明堯也在控制室，帶着耳機聽李楊骁唱歌，“最近的夢話都是這歌的歌詞……”

李楊骁：“……”

被秀了一臉的錄音師：“咳。”

“我們接着說剛剛的問題，就是高音部分有點太繃着了，感覺情緒投入得不夠，來副歌部分再來一次……”

“剛剛收尾的時候有點飄，這句再來一次。”

“還是剛剛的問題，你到了需要注意技巧的部分，就很容易忽略情緒，再試一次。”

……

錄歌并不比演戲多少，李楊骁打心眼裏贊同“術業有專攻”這句話。

遲明堯帶着耳機，把這首歌聽了第一千零一遍、一千零二遍、一千零三遍……最後忍不住在李楊骁歌聲裏，靠着沙發打起了瞌睡。

從下午七點一直錄到淩晨一點，主題曲終于大功告成。錄音師在耳機裏把李楊骁猛誇了一頓，說他很有音樂天賦，下次想出單曲或專輯的話願意免費給他寫首歌。

李楊骁的虛榮心被誇得蠢蠢欲動，不僅毫無睡意，還亢奮得要命。

工作了一晚上，錄音師放下耳機，走到室外抽煙。

李楊骁本想到隔壁控制室把遲明堯叫起來，但一擡頭，隔着隔音玻璃看到那人正一下一下點着頭打瞌睡，頓覺有點心疼，便對着耳機的話筒說：“天亮了，該起床了大寶貝兒。”

遲明堯困得眼睛睜不開，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還是繼續打瞌睡。

李楊骁看他頭一點一點的，有些好笑，又說：“熊孩子，趕緊起床，你楊骁哥哥都唱完了。”

遲明堯又“嗯”了一聲，仍舊沒睜眼。

李楊骁拿起剛剛因為太熱而脫到一邊的外套，嘴上繼續占便宜，調戲遲明堯道：“快睜眼，楊骁哥哥給你唱情歌聽。”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李楊骁抱着外套坐回高腳凳上，“唱什麽呢我想想啊……Jason老師是不是快回來了啊，我想想啊就唱幾句好了……哦對，我知道唱什麽了！”

遲明堯終于睜開了那雙惺忪的睡眼：“……嗯？”

李楊骁握着話筒，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面對着遲明堯。

那人的耳朵被他的歌聲摧殘了半個月，今天卻還是帶了耳機繼續聽……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毫無怨言地陪他到半夜……

“錄完了？”遲明堯見李楊骁突然不作聲也不動作了，站起來朝玻璃處走了幾步，“骁骁？”

李楊骁神情突然變得很溫柔，他微微躬身，眼神落在玻璃後面的遲明堯身上：“遲明堯先生，請問你聽得懂粵語嗎？”

“聽得懂，你要給我唱粵語歌？”

李楊骁彎了彎嘴角，沒直接回答他，而是對着話筒，用粵語低聲唱：

“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

竟花光所有運氣

到這日才發現

曾呼吸過空氣”

曾經在地下酒吧裏，他坐在高腳凳上，對着臺下群魔亂舞的酒鬼唱過很多粵語歌，那時他的眼神總是微微失焦而放空的，因為不知道該盯着哪裏看，而臺下的人也不曾好好聽他唱完一首歌。

如今空蕩蕩的錄音棚裏他只有一個聽衆，他唱得認真，那人聽得也認真——一只手還扶在耳機上，好像生怕漏掉一個音符。

“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李楊骁只唱了這幾句，然後适時地說了《陌路狂想曲》裏的臺詞。在劇本上，這句話之後的回答本該是，“忘了，大概說過吧。”

而現在遲明堯卻笑了笑，低聲道：“說過很多次，但我不介意再聽你說很多次。”

李楊骁也笑了：“被你猜中了，我就是要再說一次。”

那句鄭重其事的“我愛你”順着耳機線，清晰地從錄音室的話筒，傳到了控制室的耳機，然後又順着耳機線原路返回——“我知道，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