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大陣
密室幽暗,而氣氛卻越發沸騰。
房子敬垂手立在牆邊,盤算着要不要以大妖的身份出手,将這些禦靈師家族的家主全都綁走算了。
身為法力不輸妖王的妖族,他這點實力還是有的。
握緊拳頭,又松開。聽禦靈師們的意思,他們身後還有更厲害的人物,所有的禦靈師家族都要聽命于他。背後的人物都沒亮相,他現在就出手,豈不是可惜了他在禦靈師家族的身份。
人族往妖族安插眼線容易,妖族往人族安插眼線卻艱難。因為人族講究家世,而妖族卻不知道某年某地的某片草某塊石頭會修煉成精,雙方對于族人的管理也因此大不相同。
房子敬俯下身,學着江回書對江家家主說話的模樣跟房守言道:“家主,我行走江湖時見過許多敬仰禦靈師的人。我以為禦靈師在世俗之中已是身份超然,難道整個人族之中,還有比禦靈師地位更高的人嗎?”
房守言剛剛寫完一張對于破解陣法的設想,此時方才擱筆,臉色帶了些興奮的潮紅。聽完房子敬的話,他道:“皇室。皇室比禦靈師家族的地位更高。”
房子敬搖頭:“皇室是普通人的天子,我們是禦靈師。我想知道,能號令我們禦靈師家族的,究竟是什麽人。”
房守言道:“你小看皇室了。日後做了家主,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要好好收斂一些,免得招了禍患。”
房子敬不依不饒:“按你所言,皇室能指揮得動禦靈師家族?”
不料房守言冷眼瞪了瞪他,道:“那位大人的事情,哪裏是你個小輩能過問的?站到一邊去。”
房子敬無奈嘆氣,知道是問不出什麽來的了。
旁邊,房不破看他的目光裏仿佛一簇能将鋼鐵都熔化的烈火。
房子敬只當不知,他在整理問得的內容。
房守言态度的變化,是從談到皇室開始的。談到皇室之後,他就不肯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了。
後來的問題,問了與沒問區別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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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敬只能靠常識來判斷一些信息。
首要的一個問題就是,皇室是否能指使禦靈師。若是能,禦靈師又怎麽會隐世不出,讓比起禦靈師弱上不少的武林世家擔當對抗妖族的重任?若是不能,那麽,在談起皇室時,房守言的語氣為什麽帶了幾分忌憚?
房子敬忽然想起一則傳聞,說的是歷來皇室都由龍來守護,天子稱為真龍天子,登上皇座也有乘龍之氣的說法。人族占星算卦那一派秘法的傳人曾說,所謂的乘龍之氣,是運勢強到了極致的說法。龍也是妖的一種,真要讓龍去守護人族的皇室,那還了得?
然而現在看來,不論是指使禦靈師家族,還是讓禦靈師家族忌憚,能做到這一點的都非真正的龍莫屬。這世上,真的有龍嗎?
房子敬茫然了。龍應當是天地初開時,秉承最清正的靈氣孕育而生的靈物,若是存在,那就是萬妖之皇,能将他與妖王死死壓制住。
換句話來說,倘若龍想要指使禦靈師家族做事,那麽同樣能夠指使妖族做任何事。妖族比禦靈師更強大,放棄妖族去找禦靈師,顯然與這個推測不符。
房子敬正思量着,忽然聽到有人道:“事不宜遲,看樣子大家都已經準備充分,不如我們這就動身吧。”
于是各大家主紛紛站起來,個個臉上都帶着喜色,有人手一招,密室的中心位置驟然出現了一張巴掌大的紙,紙上密密麻麻繪滿了符文。
諸位家主都念起了口訣,随着此起彼伏的叨念聲響起,紙上的字符在明亮與黯淡之間不停轉換。
紙的四角開始燃燒,當最後一簇火焰熄滅時,衆人眼前一片雪白,片刻之後白光消退,再看清眼前的景象,卻發現他們置身于一根通天的巨柱之下,微小如蝼蟻。
晶瑩剔透的柱子一下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不少人發出驚嘆,他們都是聽着鎖靈陣的傳說長大的,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陣眼的模樣。
有幾個年紀不大的繼承人問道:“我們真的要破壞它嗎?這麽好看的法器,就不能移走嗎?”
那些家主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仔細看看這是什麽東西,你還打算搬到哪裏去?”
繼承人們垂頭喪氣,仔細一看,卻見那根柱子一陣擴張後又是一陣收縮,猶如……猶如一顆跳動的心髒。
房守言見房子敬也在打量陣眼,生怕他做出過激的舉動,連忙道:“幺兒,你
看出了什麽?”
房子敬回過頭,神色複雜:“這個陣眼,是柯酲用心髒做的吧?”
所以才會像心髒一樣律動。
舉世無雙的禦靈師,也是舉世無雙的癫狂之人。
瘋狂得讓人害怕,也脆弱得讓人心疼。
此刻,千裏之外。
房間裏門窗緊閉,所有能透光的地方都被草簾緊緊遮擋住,整個屋子都顯得暗淡昏沉。
少年躺在床上,眉頭緊鎖,不斷地翻來覆去,偶爾口中還會溢出一兩絲呢喃,顯然睡得十分不安穩。
雲渡坐在床前,手中握着一個白瓷瓶。他将瓶塞拔開,抖了抖,又抖了抖,瓶中卻連半顆粉末都沒有。
妖王給的藥已經用完了。
雲渡心中着急,握着瓶子的手不由的一緊,瓶子發出咔咔的聲響,多了不少的裂紋,卻于事無補。
少年輾轉反側,在夢裏,他終于不用看自己如何切割自己了。他成了一道殘魂,飄飄悠悠地蕩在風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消散。
所有的陣眼都已經完成,他坐在柱子的頂上,看着浪潮般翻騰不息的靈氣從滔天的浪潮慢慢平息成淺淡的漣漪,心裏無比滿足。
他什麽都沒有,卻可以拼盡平生法力挽救整個天下,也是值了。
哪怕天下的人都不認可他,都覺得他是個癫狂之人,史冊之中不會有他的名字又怎樣?這個大陣是他布置的,靈氣是他平息的,這是他留在世上的印記。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魂魄将自己團起來,縮在陣眼上。往日裏将自己割肉碎骨的癫狂漸漸散去,在生命的盡頭,他極為平和。
忽然,一道只存在于記憶深處的氣息快速接近。
這是曾經這世上難得的在意他的人。
魂魄漸漸惶恐不安,他害怕他的樣子被那人看到,害怕在意他的人會難過。
他想逃,可他只是一抹殘魂罷了,啓動法陣用盡了他最後的法力,掙紮了半天,得到的結果也只是從柱子的頂端掉落到平地。
那個氣息已經很近了。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裏,不,整個鬼魂都是一片空白。
他只好轉過身去跟對方打招呼。
來的是個妖族,還是一個不論是柯無醉還是柯酲都眼熟的妖族。
那個妖族眸子的顏色極淺,頭發的模樣極淡,光是站在那裏,都有一束束陽光透體而過,将他映得晶瑩剔透。房子敬在化妖洞裏展露的模樣也就比這樣子顏色深了幾分。
柯無醉睜開眼睛,坐起來,撓了撓淩亂的頭發,臉上寫着“無言以對”四個大字。
雲渡見他醒來,松了口氣,将與碎片只有一步之遙的瓶子放到案幾上,道:“你還好吧?”
柯無醉點頭又搖頭。他道:“那個妖精在哪裏?我要見他。”
雲渡直覺不對勁:“你夢到了什麽?是不是他欺負你了?說出來,我幫你找他算賬。”
柯無醉也不隐瞞,道:“我想知道他跟布下鎖靈陣的柯酲到底是什麽關系,我跟那個柯酲又是什麽關系。”
雲渡摸了摸他的額頭:“房家有人叫他,他出去了,你先休息一會兒。”
柯無醉揉揉太陽穴,忽然道:“你跟柯酲,跟我,又是什麽關系?”
雲渡一愣,一時不知當講不當講。
雲渡還沒回答,柯無醉便躬起身子,捂着心髒的位置,急促地喘了幾口氣。
雲渡下了一跳:“你怎麽了?”
柯無醉抖如篩糠,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陣眼之前,禦靈師家族的人已經開始動手。
早已準備好的各種通靈材料擺在地上,由禦靈師家族的人選取,而後由家主在柱子上繪出此前商議好的符文。
出乎意料的是,柱子受符文的影響比他們此前所設想的大得多,往往一個字符畫上去,柱子就塌了一大塊。
禦靈師們越畫越興奮,摸着一脹一縮的柱子,仿佛已經摸到了洶湧澎湃的靈氣,手臂一甩,筆尖運轉得更快了。
繼承人們有的蹲在一旁處理材料,有的在跟着家主畫符。房子敬蹲在材料前,手指微動,也在畫符,畫的卻不是禦靈師常用的符。
手指幾次起落之後,就有家主大叫起來:“怪哉!剛剛還是陣眼的!”
衆人擡頭一看,只見他們身處于一片石林之中,諸位家主圍着一個石柱,早已将石柱畫得閃閃發光。
而他們要找的陣眼就在不遠處,頂天立地,毫發無傷。
禦靈師們覺得自己被耍了,繼承人們按捺不住,一個個念起了法訣,洩憤般将石柱炸了個粉碎。
一位家主語氣不善,看着江家家主道:“你們水系江家最擅長幻術,可否給我等解惑?”
江家家主臉色也不好看,道:“施術之人技巧精妙,就連我,也察覺不到我們中了幻術。”
連江家家主都察覺不到?衆人渾身發冷。
房不破看向江回書道:“回書,我當你是朋友,你告訴我,我們有幾成的把握找到真正的陣眼。”
衆人安靜下來,等江回書說話。
江回書皺着眉頭,不言不語。
房子敬出聲道:“我聽說妖族妖王喜歡在鎖靈陣陣眼周圍布置幻術,這周圍說不定還有妖族出沒,大家要快點想辦法出去才是。”
房不破猛然回頭,指着房子敬道:“說吧,是不是你在搞鬼?房妖,房子精?”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房子精同學喜提修羅場套餐~
房子精:我做錯了什麽?
柯無醉(揮舞狼牙棒):你做對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