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手游民國諜戰paro】風塵潇潇

第22章

21

有些人注定行走在孤寂而危險的夜。從踏入黑暗開始，他注定要抽離自己善的靈魂，讓陰謀将自己層層包裹。

手裏的是槍，或者匕首，或者任何可能鋒利的東西，它注定要執行血腥殘忍的人物，要結束無辜的，正義的生命。

可是什麽才是正義的？

屋子沒有開燈，桌案櫥櫃的影子在黑暗中另有一層陰影，大約是因為那些更為狠毒黑暗的東西，都從這裏産出，交接，保存。

他手裏握着槍，站在這更黑的陰影中，望着窗外。遠處是滬江，窗戶沒關，江濤澎湃隐約可聞，不安而激憤。

鄭居和詫異自己當下平和的心境。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是抽離出身體的那個曾經是善的靈魂，在高空俯視人間，俯視一切美麗和罪惡。

他俯視罪惡的自己，剛剛與原田川成達成了一項協議。

“我會引出您想要的人。”

“那麽，鄭先生的要求是什麽？”

隐在昏暗中的人微微一笑：“一，我要送一個人離開滬上。二，我要求殺了方瑩。”

“哦？”

原田川成交叉雙手，頗有意味的看着他。

“瑩子可是一力要保鄭先生安全。”

“我只要殺掉島方一家。”

“為什麽呢？”

“私人恩怨。”鄭居和沉穩的氣勢，分毫沒有一個犯人該有的樣子。

“那麽，請讓我失禮的猜一下。”原田滿面微笑：“是為了鄭小雲吧。”

面前這人的神色終于出現了變化。

原田很滿意這句話的沖擊：“……瑩子的母親，夜來香的舞女，鄭小雲。看來鄭先生也是最近才知道，鄭小雲不是意外而死，而是被島方一雄作為白鴉的實驗而害死的吧。”

鄭居和的眼睛狠狠一抖，繼而目光變得狠厲。

“首先，我要代表日本軍部感謝鄭先生這些年為了繼承您唯一的姑母所謂的遺志而提供的有利情報。”原田微微一笑，略低了低頭。

“鄭先生如今要殺瑩子，也就是想殺日本人。那麽這樁交易不論做與不做，我們都是敵人了，日本軍部也一定會殺了您的。何況您下定這樣的決心，貴組織也不會容忍您。此刻，您才是進退兩難，沒有提出交易的能力了。”

鄭居和努力呼吸，平複自己的心情。

“不過我認為這樁交易仍然有價值。”原田走近他，解開他的繩索。

“如果鄭先生真的願意達成合作，能幫我們抓到滬上最大的潛伏者，我可以允許你送走一個人，也可以答應處決瑩子。并且我代表日本軍部向您提出和談，我們歡迎您這樣優秀的人才，願雙方可以不計前嫌。畢竟殺死您姑母而是您成為孤兒的，是島方一雄一人的罪責，與軍部無關。”

在黑暗中行走的太久，有些東西成為習慣，成為本性，就無法挽回了。

他靜靜站在秘書處的窗邊，望着滬江。

鄭居和是蕭疏寒撿到的。那時姑母已死，他成為了孤兒。日本男人痛哭流涕，抱着姑母剛剛出月的女兒，說是亂黨刺殺了她，要他一定要記得報仇。

後來他知道，軍校就是刺殺姑母的那些人最初在的地方。

他看着一手将他提拔起來的老師，又看着越來越優秀的師弟們。

而後他想起了姑母的墳墓，滄桑而冰冷，墓碑上都沒有刻體面的話。

于是他知道，這些人不能存在，更何況愈加優秀的新人，更引起他的仇恨與憤怒。而這時，從未謀面的堂妹也開始了行動。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正确的一方。但現在，處在黑暗中的是他。而師弟們，哪怕在暗夜中行走，心裏也是有一盞燈火。

更何況還有他。小亦，他心中唯一的一點明亮。小亦是唯一一個全然信任他，全然交心交意的人。他記得姑母說過愛情是什麽，至少姑母曾經是幸福的。在小亦這裏，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幸福。是理解，是默契，是眷戀，是滿心滿眼一個人。

鄭居和曾經想得很好，除掉這幾個師弟後，帶着小亦遠走高飛。

什麽時候，一切都變了呢？

他轉頭看着秘書處角落的一個不起眼的櫃子。

壽宴那天，最先光顧海軍部的，實際上是他。他不熟悉海軍部的地形，只打開了一樓的門。

他隐匿着，看到一個官員打開了角落的櫃子，謹慎的查探後，又關上了櫃子。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那裏。

如果拿到了作戰計劃，他是不是就可以挽救曾經犯下的錯誤。

鄭居和心口劇痛。

“我查到島方一雄最早的實驗記錄，有窮人，有乞丐，有舞女，對了，這個舞女有些不同，專門僞造了假檔案。”

“叫什麽？”

“鄭小雲。可是檔案裏方瑩的母親也叫這個名字。”

七弦和雀屏的通話，在他的監聽之下。

“阿和……我相信你。”小亦的眸子透亮，倒映出陌生的自己。

鄭居和走向了櫃子。

這時門鎖“咔噠”一聲。

鄭居和站起身，面對着三個注定會出現的人。

“真的是你。”

他沒有時間回答蔡居誠平淡的這句話，只是張開了雙臂，一把接住撲過來的人。

“還好，你還活着。”

鄭居和苦笑，擡起他的頭。

“小亦，你怎麽這麽傻……就不知道問一句我為什麽在這裏？”

宋居亦只覺得心都扭結到一處了。

“阿和。”他沉了沉嗓音，似乎有些哽咽。“讓師兄們走，要抓就抓我吧。”

“老四！”邱居新憤而制止：“這不是生離死別矯情的時候！”

鄭居和卻低笑出聲：“你們要的東西，在那個櫃子裏。”

蔡居誠一直穩穩舉着槍，邱居新一愣，立刻撲向那個櫃子。剎那間蔡居誠一把拽過他，鄭居和亦是把宋居亦推到一側——幾根毒針射了出來。

“好險。”邱居新驚魂未定，目光卻落在了這一摞文件上。

《絕密——作戰計劃》

蔡居誠皺了皺眉。

邱居新似乎明白他在想什麽，他早一眼看出這個櫃子不同尋常。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幾下，接着他拿出袖刃一撬，櫃壁開了一道縫。

蔡居誠屏息，看着邱居新從夾層中取出的一個空白的紙袋。

“到底是三師弟，厲害。”

“阿和？你怎麽知道？”宋居亦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就算拿到，你們也走不了了。”鄭居和話音方落，瞬間燈火通明。

“這是陷阱。”

邱居新的脊背微微一抖，但他還是馬上起身，站到了蔡居誠身邊。

“吞山海，白鶴，不要掙紮了。”鄭居和眼中盡是疏離。

“你說什麽！”邱居新猛地一愣。“白鶴？！”

蔡居誠微微擡頭：“一直是你。在大岳，所有聯絡網的上層，越級操縱。”

“是的。”

“你知道我的存在，老師告訴你的。”

“不錯。”

“所以你會安排吞山海刺殺我，安排樸叔的死，安排他們一次次險些暴露。”

“居誠，你很聰明。”鄭居和一力全認。

蔡居誠上前一步：“你要殺了我們所有人，對不對，西洋鬼。”

鄭居和緩緩開口：

“我幫你們拿到作戰計劃，而我會帶小亦走。這算是交換。”

“阿和……你什麽意……”宋居亦話音未落，頸後被鄭居和一掌劈下。

邱居新已經聽到，腳步聲走近過來。

大門打開，原田川成和方瑩站在門外。

鄭居和扶着昏迷的宋居亦，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外面是方瑩準備好的車。

“你可以走了。”方瑩臉色蒼白，看到宋居亦分毫不感到詫異。“是他運氣好，我比不過。”

鄭居和瞥她一眼。

“卿本佳人，卻非我良人。”

方瑩冷笑，攥緊了拳頭：“可運氣好，也不一定是你的良人。”

鄭居和帶着宋居亦開車離開了。

方瑩在那車開出大門的一瞬間擡起了手：“行動組，跟我走！”

原田微笑着看着方瑩追了出去，才轉身看向秘書處裏的兩個人。邱居新上前一步，拉住了蔡居誠的手。他們面前，是日軍的槍口。

“好久不見，蔡副處，邱先生。”

蔡居誠擡頭。樓梯上，伊藤長官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下來。

蔡居誠掃過面前舉槍的日本兵，三四十個是有了。自己加上邱居新，還有手上這份作戰計劃，值得這個陣仗。

邱居新轉過頭，向他微微一笑。

——師兄，怕嗎？

——不怕，有你在，什麽都不怕。

蔡居誠和邱居新同時出手，後撤一步把秘書處的辦公桌踢了出去，剎那間紛紛揚揚的文件紙張飄了起來，兩人向後掃射幾槍，跳出了打開的窗戶。

後院也守着人，但是顯然被突然出現的蔡居誠和邱居新吓愣了。兩人匕首如旋風劃過，一路收拾幾人，頂着槍火飛速逃出。

邱居新死死護住懷裏的紙袋。一直跑到滬江大橋。

蔡居誠卻突然停下步伐，擡手塞給他車鑰匙——自己的車就停在那裏。

“師兄……”

“你快走！馬上把這個送給老師！”蔡居誠看着不遠處追上的日軍汽車，狠心把他推上了車。

“不行！師兄你上來！”

“我以白鶴的身份命令你！馬上執行！”

“你……”

蔡居誠打開了印章：“樸叔死後，我是新任白鶴。吞山海，你必須聽從我的指令。”

邱居新腦中空白一片，他失神道：“你這跟讓我殺了你有什麽區別！”

“作戰計劃比我重要。”

“你一樣重要！”

“阿新！”蔡居誠輕輕一笑。“作為搭檔，我留下拖延一刻是一刻，你能把作戰計劃送到。作為上級，我還有第二個任務，只能交給你。”

“……”

蔡居誠關上車門。

“送完情報，回來救我。這是第二個任務。我不會像三年前一樣逞強，我等你回來救我。”

他輕輕一笑，脫下了風衣。

邱居新倒吸一口涼氣，他身上捆滿了炸藥。

“你現在走，我們都能活下來。阿新，你不信我嗎？”

日軍的汽車大燈打在他身上，蔡居誠整個人泛起了光芒。

他笑着轉身。

“我等你。”

邱居新一狠心踩下油門。

快，一定要快，我會救你。

我會救你！

我一定會救你！！！

軍車瘋狂的剎車，蔡居誠舉起了引爆器。

他微微一笑，轉頭看了眼遠去的汽車。

好在你已經走了，我就沒有任何牽挂了。

“居誠君。”伊藤下了車，走到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蔡居誠舉起那個寫着《絕密——作戰計劃》的紙袋：“東西在我這裏，放我走，不然一起死。”

伊藤笑着搖搖頭：“居誠君，你手上的，不是真正的作戰計劃。”

可接着随後而來的一輛車上匆匆跑下一個人。

“長官，文件不見了！”

蔡居誠心中安定。他一瞬間解下身上的炸藥丢了過去，按下了引爆器。

滬江大橋一段鋼架随之斷裂。

蔡居誠往前跑着，汽車早已沒了蹤影。他臉上出現了許久以來，都不能展露的暢快的笑意。

接着身後槍聲持續響起。

肩頭一陣劇痛，他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