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分鐘後,沃恒那邊的大批救援部隊就匆匆趕到。
雷蒙是個三十多歲的Alpha男人,正經部隊出身,作為常年在星域邊境對抗盜匪的負責人,他對此次霍斯事件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面對蕭野這個比他年輕不少,但是地位更高的存在顯得很尴尬。
“上将。”他打招呼。
蕭野笑了笑:“雷隊長客氣了,叫我名字就行。”
雷蒙緊繃的表情松了不少,他也是第一次和“無間”的人打交道,更是第一次見這個“無間”的年輕上将。
似乎比想象中謙和不少。
但緊接着對方接下來的話,讓他的冷汗刷地就下來了。
“旅游星艦走的聽說是最常行走也最佳的路線,在客流如此頻繁的地方讓人悄無聲息截走百來個人,而且發現時間還得是由對方通知。這沃恒雖是偏遠地界,但每年到首都星天伊做的簡體報告倒是漂亮。”
雷蒙一臉尴尬:“這……”
蕭野笑得随意:“我随口一說,雷隊長不必放在心上。”
雷蒙一張笑臉越發僵硬了兩分。
如今的聯盟,主要勢力還是圍繞着首都星天伊的政權中心,而眼前這位的父親是中心地帶最具權威的兩個人中的其中一位。
說白了點,這意味着蕭野一句話将會直達天聽。
沃恒這地方跟古地球的邊境沒什麽兩樣,但鬧到現在這步也實屬難看。
雷蒙只能老老實實低頭認錯:“這一切都是由于我們的疏忽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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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廖森過來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湊到蕭野的耳邊,“情況有些不對勁。”
“怎麽?”蕭野皺着眉偏頭問他。
廖森:“初步推斷,狼犬的變異是外力突然之間催化而成,非常狂躁不說,攻擊能力和傷害等級也非常高。這是其一,其二,基因狼犬本身的培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技術很成熟,不存在突然二次變異,我懷疑這次的突發情況是人為。”
雷蒙:“會不會是霍斯?”
“不可能。”廖森的眼鏡片冷光一閃,說到正事兒的時候顯得異常冷酷無情:“看看現場死去的那些人,霍斯又不是蠢貨,弄死自己的人幹什麽?”
無視雷蒙尴尬的憨笑,蕭野不動聲色地在周圍環視了一圈。
見剛剛的小乞丐被貝拉堵在角落裏,望着那邊頭也不回地說:“逐一查清旅游星艦上的所有游客,身份、背景、職業,過去一年詳細的行動軌跡。”
雷蒙立馬點頭說:“行,這個容易。”
而蕭野注視的那個方向,路臻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抿了抿嘴角。
貝拉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柔和一些,笑着伸手:“崽崽,過來。”
路臻盯着她沒動。
“餓了沒?我這裏有吃的哦。”貝拉誘惑道。
“不是崽崽。”路臻說。
眼前的這個女人對自己并沒有攻擊性,路臻只是看着她,腦子裏閃過另外一個人女人的形象。他對她的記憶已經不深了,曾經她似乎也這樣叫過自己。
貝拉被他的話逗笑。
依然朝他伸着手說:“我說你是你就是,聽話,過來,你胳膊上的傷得處理一下。”
路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然後搖頭。
他的凝血功能非常差,血還是一直沿着胳膊往地上滴落,但終究會好的。
而且連傷疤都不會留下。
艾維不知道何時在貝拉身後出現,一臉見鬼的表情看着她。
驚訝道:“我說姑奶奶,原來你也有母性泛濫的時候哦。”
“哦你個大頭鬼。”貝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起開。”
“我跟你說你這樣不行。”艾維拿她的話當耳旁風,幹脆在她旁邊蹲下來說:“看我的。”
艾維朝路臻露出怪蜀黍一樣的微笑,招手:“小可愛,來,哥哥這兒來。”
貝拉:“……”嘔!
路臻:“……”
路臻忽視掉蹲在自己眼前的一男一女,周圍喧嚣嘈雜。
他覺得有點冷,現場的氣味也不是很好聞,有一種如同戰争過後特殊的硝煙氣息。不濃郁,但是喚醒了一些他并不好的記憶。
他突然回憶起之前那個男人身上的氣息,是冷杉的味道,容易讓人聯想起冬日清早的森林,冷白遼遠。平白給他習慣捏人臉,滿身匪氣的樣子添了幾分嚴肅正經。
路臻皺着眉,正欲擡腳。
下一秒突然發現自己雙腳離地,整個人懸空起來。
堪堪抓住一只胳膊,視線一轉,對上一雙并不陌生的眼睛。
前一秒才閃過腦海的人,此刻就在面前。
他記得這個人,蕭野。
這裏叫他上将,蕭爺、野哥的人都有。
蕭野的動作幾乎是用拎的,單手将人甩上來站在一塊石頭上,讓他的視線和自己持平。
蕭野雙手抱胸,看着路臻的表情卻有些莫測。
旁邊的艾維和貝拉面面相觑,然後用眼神示意剛剛過來的廖森,問他到底是什麽情況。
廖森小聲道:“星艦所有乘客的資料名單出來了。”
他指了指路臻的方向:“那孩子是個初代Omega,而且除了名字什麽信息都沒有。”
兩人倒吸一口涼氣。
初代Omega顧名思義就是ABO性別形成最初的Omega類型,但那都是幾百年前的情況了。那時沒有所謂的到了一定年齡才會分化的概念,生下來就決定性別。
當時的Omega是最脆弱的一種類型,不同于如今這個時代,Omega非常自由,性別的局限性已經當時非常小。你可以自由選擇喜歡的職業,何時跟一個人結合,甚至發情期都能完全由自己掌控。
初代Omega不行。
他們的五感比常人脆弱敏感很多,因為沒有生存能力,一直是聯盟的重點監測和保護對象。到了一定的年紀,也會由聯盟負責分配合适的伴侶。
近五十年間,被聯盟記錄在冊的初代Omega不超過十個人。
最讓人覺得驚訝的。
是眼前這個小孩兒居然還是個黑戶。
黑戶在當下科技這麽發達的年代意味着漏洞和未知,在查詢過其餘所有游客都沒有問題的前提下,路臻的存在就顯得突兀和奇怪。
他從哪裏來?為什麽整個聯盟系統裏都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但此刻在這裏,其實沒有一個人覺得初代Omega具備任何威脅性。
蕭野不一樣。
他的直覺向來驚人的準确。
“名字?”蕭野問他。
路臻聲音不大,回答:“路臻。”
“年齡?”
“13了。”路臻分神想了想,覺得好像不對,又說:“還差兩天。”
“你爸媽呢?”
路臻有點困了,而且是越來越困。
他覺得眼前這個人的問題實在是太多,路臻不喜歡被人盤問的感覺。
但是這個人身上的氣息真的很好聞,盡管路臻能感受到他身上壓迫和質詢的感覺,但還是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一點。
腦子裏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很危險。
但是他身體的疲憊程度不允許他反抗這樣的誘惑和警示。
蕭野看着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小鬼,見他一副沒什麽精神但是毫不慌張甚至帶了點不耐煩回答的神情,神色越發深沉莫辨起來。別說年紀這麽小的,就是“無間”那麽多成年Alpha男性,沒有幾個能在他的審訊一樣的眼神中撐過三分鐘。
但是下一秒,讓人驚掉下巴的事情發生了。
所有人看着路臻往前晃了一步,伸出細細的胳膊,抱住了,蕭野的脖子。
艾維:“快告訴我快告訴我,我他媽是不是瞎了?”
廖森瞥他一眼,殘忍:“并沒有。”
反而是貝拉看着蕭野有些無語,說:“我哄了那麽半天都不讓我抱,那混蛋平常看小孩兒一眼都能把人吓哭,搞什麽飛機啊。”
蕭野說實話也沒比其他人好在哪兒。
小孩子再細瘦,身體都出乎意料的柔軟。
他低頭看了看貼在自己肩膀處的小腦袋,僵硬了兩秒鐘才聳了聳肩膀問:“你在幹嘛?”
“困。”路臻說:“你別說話。”
他不記得自己到底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這個人的靠近讓他有種手腳軟綿提不起力氣這種不可控的生理反應。說完已經完全閉着眼睛,往上擡了擡自己的腦袋,找到了一個更舒适的位置徹底昏睡過去。
“……操。”蕭野低低咒罵了聲,不得不伸手虛虛摟着他,然後偏頭問站在後面的幾個人:“小孩兒都這麽難搞?”
“是吧,小孩兒本來就在長身體,睡眠多。”
“是啊是啊,而且他是初代Omega啊,你剛剛肯定把他吓到了。”
“……”
路臻的奇怪之處不是一星半點,蕭野不再看他,而是轉頭對着站在後面的雷蒙說:“雷隊長,我要把這個孩子帶走沒有問題吧?”
“沒有沒有,您随意。”雷蒙連忙說。
蕭野示意旁邊的人把路臻帶上。
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住,回頭對着雷蒙道:“對了,下次再遇着霍斯別跟人真刀真槍的動手,你們又打不過。”
他在雷蒙抽搐的嘴角中繼續說:“教你們一招,晚上出動,人都不用上前,想辦法扯幾塊白布吊在他窗前晃,保證他跳起來叫媽媽。”
雷蒙一臉汗顏。
試探:“霍斯……怕鬼?”
“白衣服女鬼,聽說他那個賭鬼老媽就這樣在他面前吊死的,并且順帶詛咒他夜夜不得安寝,不然怎麽能是個心理變态呢是吧?”
他說完也不等人家回應,揮手說:“走了。”
蕭野一行人一走,剩下雷蒙他們一堆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們跟霍斯打交道怎麽也有好幾年了吧,那個名字明晃晃挂在通緝榜單上那麽久。
現在有個人很輕易就告訴了他這讓他們頭疼了好久的家夥的弱點。
怎麽都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呢。
雷蒙對着一衆下屬,尴尬:“那什麽……蕭、上将可能就愛開玩笑。”
下屬遲疑:“要不,咱下次試試?”
雷蒙:“試……那試試?”
幾個小時過後,路臻早已經被蕭野一行人帶上了“無間”專用的特殊标記星艦。
此時的他,胳膊上的傷已經經過了簡單處理。
路臻窩在靠近艙口位置的椅子上,蜷縮着,下巴磕在膝蓋上望着窗外。
寬大的座椅幾乎将他整個人隔檔起來,唇沿上還銜着一根棒棒糖的塑料棍,牙齒磕着一上一下,細小的動作裏看出那麽點空茫一樣的無聊。
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會被帶去哪兒?
也無所謂自己要面對什麽。
幾米開外的沙發上艾維幾個人圍坐着,蕭野單獨靠在旁邊的椅子上,低頭擦着手上的一把冷兵器匕首。
匕首的手柄花紋繁複,看起來像是某種古老的收藏品。
這是蕭野的貼身物品,他很少帶槍械一類的東西,而匕首在貼身近戰的時候往往成為致命的利器。
艾維隔兩秒就往路臻那邊看一眼,隔兩秒又看一眼。
不可思議地問正對面坐着的廖森說:“你确定不是在逗我?創傷後應激障礙症?缺乏情感共鳴還伴随着記憶缺失?”
“只是猜測好嗎?”廖森聳了聳肩膀說:“書上是這樣說的,和他目前的狀态非常吻合。”
艾維:“那萬一是間諜呢?”
貝拉翻了個大白眼,怼他:“你不是自诩聯盟第一黑客嗎?他是不是間諜你查不出來?”
艾維:“就是查不出來所以才奇怪好嗎?”
這兩人一如既往地一言不合就開怼,唯獨保持着清醒的廖森側頭問邊上的蕭野。
“你怎麽看?”
蕭野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擡眼往右前方的位置看了一眼,說:“他很正常。”
不待其他人接話,又道:“只是不想開口說實話而已。”
至于身份?
蕭野站直身體,手腕一轉,匕首已經從手上消失了。
擡腳朝那邊走過去。
在路臻座位前面站定,抱着手并不那麽正形地靠在機艙壁上。兩人一坐一站,就這麽看着對方。
蕭野看着他唇間的東西,勾着嘴角問他:“喜歡吃糖?”
路臻上牙齒一動,塑料棍翹上來貼着上唇。
他嗯了聲。
他能回憶的東西有限,甜這種味道算是其中一種。
吃到的機會并不多。
蕭野:“你家大人沒有教過你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路臻咬着糖棍,不太清晰地說:“沒有大人。”
蕭野看着他。
路臻也同樣看着他。
如果說蕭野的眼神中是審視和探究,那麽路臻的眼神就是一種純粹的直白。
沒有大人的意思就是沒有父母,親子關系這種東西路臻是後來才知道的,作為一種跟基因和血緣挂鈎的關系存在。
路臻覺得很神奇。
因為他是從培育皿裏出來的,沒有爸媽。
蕭野下一秒站直,湊近路臻,彎下腰。
伸手取下他唇間的東西,語氣淡淡,“沒有很正常。”他晃了晃手上的東西說:“不過作為成年人我現在需要告訴你,小鬼,這種東西不能老含在嘴裏,小心戳傷喉嚨。”
兩秒後,路臻看着離開的人的背影,再低頭看了看手上那顆新的棒棒糖。
他頓了有五秒鐘。
然後伸手撕開包裝塞進嘴裏,再次轉頭看向窗外。
這顆跟之前的不一樣,橘子味的。
也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