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深了。
白垩旅店裏除了廚房傳來的火竈聲外，一片寂靜。
希子坐在餐廳裏，離壁爐很近，一邊烤着火，一邊等自己遲來的晚飯。
這個時間餐廳沒有其他客人，她撐着下巴思考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問題，關于地震的，或者是關于那個被撕開的下人。
這裏的泥土說地震不是從地底傳來的，有一匹馬也是這個意思，這讓希子不禁想起一年多以前在報紙上看到的路.佩裏教授的那篇采訪。
她記得路.佩裏教授說，這幾年頻繁的地震很多都不是來自于地底火焰，震動也不從地下先傳導出來。
這倒是和馬匹與泥土的說法一致了。
希子自己想了會兒，實在想不明白了，又拿出厚重的魔典，攤開放在桌面上。她環顧四周，見沒有人注意到她，便小聲地和魔典說話。
“魔典，你知道有什麽類型的黑魔法，可能會造成大規模震動嗎？”
魔典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沒有找到書裏有相關的記載。”
“也許不是黑魔法，也許是某種自然現象……”
“我都找過了，沒有類似的說法。”
“這樣啊……”
希子想了想，又問：“那有和撕裂咒這類傷害咒的效果相似的東西嗎？”
“好像也沒有吧。”
“你看到那個人屍體的樣子了嗎？他的傷口面，真的很像是撕扯出來的，我見過被一頭棕熊撕開的馬，就是這樣的，還有那個裂開的石槽，什麽力道會把人和石槽一起撕開？”
魔典沉着聲音道：“我不知道。希子，你看到的這些東西，都很不祥。”
“我知道。”
魔典和魔女一起沉默了。
那樣恐怖的傷口，卻在漫長的紀年中都找不到相關記載，除了不祥以外，他們都找不出更多解釋了。
這時一陣香味打斷了希子的思緒。
通往廚房的門打開了，一個穿着藍色圍裙的下人端了希子的晚餐過來。
這是朵娅女士贈送給希子的一餐，雖然只有一盤子白垩山梅子醬燴面和一小碗沙莢湯，但希子還是非常高興。
餐點上來了。
希子真誠地向侍者道了謝，但那名侍者卻沒有走開，而是站在原地，甜甜地笑着，看着希子。她只好也笑着看向侍者，帶着不解的神情，無聲地詢問對方是否還有事。
侍者矜持地道：“尊貴的客人，您還沒有給感謝費呢。”
“感……謝費？”
“是呀。”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相互都不明白彼此。
直到朵娅算完了賬目，發現了她們的情況。
朵娅款款地走過來，又長又華麗的裙子拖在地上，被晚間的燈光照得熠熠生輝。
“魔女小姐，這是我們這裏的老規矩了哦，在餐廳等店享用服務的時候，是要額外給感謝費的。”
“額……可是這些費用不是應該包含在他們的報酬裏嗎？”
朵娅笑着道：“不包含的哦。”
“那——”
“本店門口的板子上就寫着‘店內各項服務均需額外支付感謝費，在本店住店即默認贊同該項收費’，魔女小姐，需要再去看一看嗎？”
朵娅沖她眨了眨眼睛。
希子也眨眨眼，憋了半天，道：“我去看看。”
“請。”
希子跑到外面，看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塊很大的木板，板子就懸挂在門的旁邊，上面刻着朵娅說的那行字，還有黑色墨水描過，但不知怎得，看起來就是不太顯眼。
希子只好沮喪地回到餐廳。
她問朵娅：“那……感謝費……要多少錢啊？”
朵娅掩嘴笑起來：“看來您是真的不清楚這一帶的規矩呢，我來教您一下吧。在北方和靠近北方的中州古森林以北一帶，任何店內侍者提供的服務都是要給額外的感謝費的。像我這樣的店裏，通常是給3-5個銀幣，一些路上的小販給幾個銅幣就行，如果進了高檔店鋪，那就最少要給1金幣哦。”
希子聽得目瞪口呆，傻了半天。
她從來不知道這些事，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麽會有感謝費，但眼下，那名侍者還在等着，臉都笑僵了，尴尬又期待地看着她。她只好取出錢袋子，數了3個銀幣，可憐巴巴地遞了出去。
侍者接過感謝費，彎腰謝過，便退下了。
朵娅便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來，道：“快嘗嘗這燴面，這種梅子醬可是我們店的招牌，在其他地方吃不到的。”
希子原本有點郁悶，後來轉念一想，覺得這樣算下來的話，這一盤燴面加湯約等于就3個銀幣，她忽然又能接受了。
她低頭嘗了一口，味道很特別，酸酸辣辣的，很好吃。
“哇，真不錯。”
“當然，所有客人都喜歡這個醬的味道。”
朵娅自信地笑着。
希子看了她一眼，在她看似完美無瑕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絲陰霾。
“朵娅，關于你的委托，我還想和你細聊幾句。”她決定和委托人補充确認一些委托要點。
朵娅豔麗的紅唇彎出好看的形狀，道：“您說。”
“我現在很難判斷你的下人到底是因何而死，也許是客人所為，也許是某種意外。”
“意外？”
“對，”希子想了想，舉了個例子，“以前在我們南部海岸一帶，有過一個漁夫駕船出海，在海上過夜的時候，丢了一條胳膊，大家都以為是被魚吃掉了，結果并不是，而是因為他的船上有魔法師做的保護陣，陣法很強大，可以在任何力量下保護船體和船上人的安全。當天晚上海底起了飓風，風浪卷上來的時候，他的一只胳膊剛巧露在保護陣外頭，這部分就被卷走了，其餘部分則被陣法保護了下來。我記得那個人胳膊傷口的樣子，和你們店裏這個死掉的下人差不多。”
朵娅沉思了一會兒，道：“不管是什麽原因造成的，以後在此地如果再發生類似的情況，我們該如何自保？或者……”
她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精致的雙眉緊緊皺着。
過了一會兒，她接着說：“魔女，我必須确認店裏客人們的來歷。”
希子腦中浮現出一個想法，便道：“我可以為您确認客人有無問題，魔女苦修路上找不同地方的人閑聊積攢閱歷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們不會起疑……不過，這是額外的費用了。”
朵娅道：“我可以免去您的感謝費……”
“不，我願意付感謝費。”
“額……”
希子狡黠地一笑，道：“我要求您為我提供在店的所有客人名單。另外，我還要收取50個金幣的酬金。”
“5——50？”
希子道：“差不要也就是住店幾天的費用嘛，那麽多客人，要搞清楚很累的。”
朵娅氣得臉都歪了，但又想不到別的法子，她信不過店裏其他客人，又實在是害怕，只能委托希子。
過了好半天，她才道：“光是知道來歷可沒有用，你要替我查清除這整件事，如果發現客人中有人牽涉其中，你得負責到底。”
“當然。”希子同意了。
“另外，我想……我還需要手段來确保安全。”
希子道：“我可以給您再加一個魔法陣……”
“不，從您剛才講的那個海上的故事裏看得出來，魔法陣只能保護一定範圍內的安全，我希望的是保護我個人的安全。”
“您想怎麽做？”
朵娅湊近希子，壓低聲音問：“有沒有符咒之類的東西，可以保護人身安全？”
希子想了想，翻開魔典，找到高階保護咒一章。
有一種高階魔法師以上才能施展的吟誦咒，可以為目标體提供非常強力的全身防護，還能夠抵擋一些小型的厄運和黑魔法。
“有，不過這是很高深的魔咒，收費會很高哦。”
朵娅瞪大了眼睛，盯着希子：“小魔女，你真的會這樣高深的魔咒嗎？”
“當然，我是個高階魔法師。”
朵娅難以置信地把希子上下打量了三遍，最後問：“那……如果我追加這兩項委托，能打折嗎？”
希子眨眨眼，動聲色道：“可以啊，這支魔咒很長，還有很複雜的吟誦韻律，我本來想收您30個金幣，不過介于您一下子委托了兩件事，您店裏的醬也很美味，我就一共只收取70個金幣，這些內容做為對上一個委托的修正，原委托約定的調查及調查期間免費住店的條款仍保留，如何？”
朵娅心裏盤算了一下，發現自己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好答應：“當然，當然好。”
希子沖她甜甜地一笑：“太好了。”
談完了委托事宜，朵娅恢複到先前那種完美的微笑，款款起身，身姿搖曳地離開了餐廳。
而希子今天走了長長一段旅程，又去看了被撕開成兩半的屍體，此刻才得以稍微舒緩精神，真正安心地吃上一頓遲來的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