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稱贊
趙海生說她沒碰過這麽不認真配合的人。
裏蘭回答:“他們有分寸。”初代守衛軍的認可并未取得甘納政府軍最終決斷,至于手續流程,仍舊卡在拉姆加特總司令部,結果碰上城陷,動向戛然而止,就像半邊烏雲都尿不出半點雨水的天,幹吊着。
趙海生淡淡問他:“所以我是不是多此一舉,那把槍抵你腦袋的時候。”
裏蘭新奇挑眉,嘴角笑意逐漸蔓延:“抱歉,多謝。”沉默片刻,語氣坦誠,“這裏你是老板,我聽你的。”
趙海生問他:“你好像還有話。”
裏蘭面不改色:“我的槍。”
“埋了。”
“埋哪兒了?”
趙海生搖頭:“我記性不好,忘了。”
裏蘭竟笑了下:“記性不好能當老師?”
趙海生安靜良久,将夾在書頁裏的狗牌抛給他,平靜說:“你這會兒倒怼起人了。”擡眸瞧着窗外漆黑夜幕,遠處遠處的刺光瞬閃略過,劇烈轟鳴聲從遠方襲來,失神片刻,“東西都在林子裏,通訊設備也在,但壞了。”
裏蘭問:“你有手機嗎。”
趙海生淡淡嗯聲,擡眸望進他漆黑的眼裏,遲疑半秒,從抽屜裏翻找出只翻蓋手機,随丢給他,裏蘭雙手接過,正開蓋摁號,卻聽她一句話:“沒卡。”
裏蘭頓住,擡眼靜靜瞧她半晌。
趙海生繼續批作業:“別這麽看我,真沒有。”
裏蘭有些無奈,下床,沒見着鞋,想着應該是被一并埋了,腦袋又恍然意識到什麽無關輕重的細節,寂靜之際,他遲疑問出句:“是你幫我換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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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海生嗯聲,淡淡瞧他眼:“不然還有誰?”見他臉面平靜,耳際邊緣卻露出微紅,慢慢笑起來,“除了內褲其他都換了,你左腿有傷,我總不能隔着布料換藥吧,那樣多麻煩。”轉了轉筆,“拖鞋在床底。”
裏蘭拿出雙涼拖,粉的。
趙海生說:“或者赤腳去找。”
“我衣服也埋了?”
“沒有。”她理直氣壯地說:“燒了。”
裏蘭下床走了兩步活動筋骨,随口問:“還有哪些是沒埋的?”
趙海生嘴角微微牽動:“狗牌,內褲,還有你。”
他差點崴了一腳,由此可見話語帶給他的沖擊性。
靜養至今身體沒什麽問題,趙海生忍不住感慨他身體各方面異常結實健康,只見那位愣頭愣腦的男人利索上坡,眨眼沒了身影。
趙海生站在原地雙臂相環,饒有興趣地說他像只猴子。
沒半分鐘,裏蘭順着坡道原路返回,身後路燈亮着微弱光芒,她見男人眉眼清明,額間布滿熱汗:“我以為你知道埋在哪裏。”
他問:“大概在什麽方位。”
她說:“其實我只是想看看你恢複得怎麽樣。”
裏蘭點頭,看了她一會兒:“在哪裏?”
“你原來躺的那間倉庫。”
“好。”裏蘭又沉默看了她會兒,“我聽見了。”
“什麽?”
“你說我像只猴子。”
趙海生呃聲:“開玩笑。”掩飾性地摸了摸臉,“你現在這種傷勢很難撐到拉姆加特,真要趕路回去?”
裏蘭沒來得及回答,鎮南方向炮彈轟鳴,土地震動,煙氣熏天,夜空猛然明亮,雙方已經起了沖突,再這麽下去學校也會遭殃,裏蘭沒了方才的輕松神情:“你得去防空洞。”
趙海生問:“你什麽打算?”
“送你去防空洞。”
“然後呢?”
“去鎮南。”
“然後呢?”
裏蘭總算止住腳步,回頭嚴肅望她一眼:“你怎麽這麽多問題?”
趙海生雙臂相環,也是一臉嚴肅回答:“你這樣不行。”
裏蘭眉角微抽,當別人說一個男人不行,特別對象是個女人的時候:“我好得差不多了。”
趙海生假裝生氣:“那你去吧,到時候腦袋被捅出一大洞來還省了那些醫藥費,到時候随地埋了。”
他了然:“多謝挂心。”
趙海生說:“別多想,我不是挂你。”
他們抵達防空洞附近時,卻意外遭遇一支安魯軍,裏蘭看準了隊中央的克勞斯,攥緊手中短/槍,背靠牆壁轉回原位,輕聲說:“克勞斯他們躲進了酒館,我們需要通知塔克。”
趙海生嗯聲,掏出手機熟練地撥打號碼:“約翰,麻煩告訴塔克先生,克勞斯在巴勒斯酒館……他在巴勒酒館,巴勒酒館!巴勒!”從小心翼翼到最後的不耐煩,可見戰地爆聲擾耳的同時牽扯着每個人的緊張神經,約翰顧不得前線的狀态還得躲在角落顫顫巍巍地接電話,聽勞克斯那慫貨跑路了立馬面色嚴厲地跑到塔克旁邊彙報最新情況。
趙海生挂斷手機後抹抹臉上熱汗,無視男人微妙的視線,蹲在原地,瞧着前方破舊的老年車,解釋說:“這大熱天做什麽都很沒耐性,你需要諒解一下作為老師的我剛剛批完作業。”
裏蘭也瞅着那輛老年車:“我很理解,但你之前說手機沒卡。”安靜半晌,“希望克勞斯沒發覺我們。”
趙海生呃聲,細致解釋了下:“這是公用手機不能亂借……就算克勞斯發現我們也。”話音未落,兩人腦袋各自頂着槍頭。
裏蘭默默放下槍雙手舉過腦袋。
趙海生雙手抱頭,用中文說了句:“真晦氣。”
克勞斯脾性暴躁,這點在他暴揍裏蘭的時候得到充分證實,所幸趙海生沒受什麽大氣,全程目睹他被獨軍架着兩臂膀,前面是攥手指虎、面色猙獰的勞克斯,勞克斯将狗牌砸到地上,扭動自個脖頸笑着說:“還真給我逮到你了,守衛軍,聽說你們在拉姆加特那一戰很狼狽,無人存活,噢上帝,我忘了還有個你,等崩了你腦袋,零人幸存。”
裏蘭笑着問:“除了崩腦袋就不會其他了?”
克勞斯微微皺眉,攥緊手指虎又給他肚子捅了兩拳:“嘴硬的家夥!你們LZ8基地究竟藏在哪裏!”
裏蘭額角熱汗涔涔,黑眸望向左前方的趙海生,與她眼神交彙後,慢慢瞥向窗側那方隐動黑影,他喘了兩口氣,待眼神堅定,趙海生手頭的閃/光彈呱啦落地,光芒刺眼如白晝,擦槍走火,裏蘭出腳狠狠踢中克勞斯褲/裆致其痛叫後退,包圍酒館的塔克一隊眨眼現身,對準獨軍一通掃射的瞬間,裏蘭撇開士兵擒拿,朝着趙海生撲過去将其牢牢護在身下。
這套動作迅速果斷,即使趙海生被撲倒後腦袋磕了硬地,她冷嘶聲,擡眼瞪他:“顧好你自己就行。”
裏蘭微微皺眉,掌心挪到她後腦勺輕輕裹住。
可惜的是,克勞斯和剩餘獨軍成功逃離,裏蘭傷勢加重,趙海生對此有些內疚,照顧得更加勤快了。
塔克很感謝他們提供情報,即使沒有抓到克勞斯,但最重要的是正規軍總算取得了阿爾鎮勝利,借着勢頭,塔克在此建立防衛駐地。
第三天,裏蘭睜眼清醒,望着眼熟的天花板,起身下床,室外傳來樂器音,他推開門,立在走廊陽臺邊上時,刺眼光芒,熱風拂面,烈日璀璨,七八個孩子坐在綠樹蔭裏。
趙海生在演奏小提琴,琴音铿锵有力,緩慢暢躍,曲是1987年甘納開戰初期某位著名音樂家所著,名是希望。結束後,泰熙老師在旁笑着吐槽說這節明明是運動課,趙海生止住尾音,也笑着說:“下不為例。”
外在形象很溫柔的老師,趙海生對待他的時候卻特別兇悍,雖然兇悍形容一個姑娘着實不大好,可惜他當時找不到什麽詞語能具體形容。
趙海生問:“你禮貌嗎?”
他說:“不禮貌。”
趙海生怪異瞧着他:“這種想法留在自己心裏就成,別在當事人面前吐槽。”
裏蘭坦然解釋:“我有話直說,況且你是我救命恩人。”
敢情救命恩人就能直話直說毫不避諱似的,趙海生斜睨他眼:“我算看出來了,你這種鋼鐵性子,以後別期待有姑娘嫁給你。”
裏蘭說:“話題扯遠了。”
趙海生喔聲,繼續批改作業。窗外夜幕星河,待熱風慢慢晃進室內,他站起身動動胳膊,走神半晌,冷不丁唔聲,揣摩着回答:“你奏的小提琴很好聽。”
趙海生聞言微微挑眉,昂首望向他,回答:“這裏只有下午三點的公交,從格特鎮趕往都城的火車有兩班,四點和十二點,建議你買晚上十二點的票,趕不及。”
裏蘭平靜半秒後問她:“你怎麽。”
趙海生笑着回答:“沒人會無緣無故稱贊,除非有事求助。”
裏蘭對此表示同意:“但我真覺得好聽。”
趙海生平淡回答:“我也覺得好聽。”
裏蘭嘴角慢慢彎起來,扯開話題:“克勞斯應該沒逃多遠。”
“阿爾鎮地下有礦脈,那貨不可能甘心離開。”趙海生舉手摘了眼鏡揉揉額角,黑眸平靜望向裏蘭,“聽你的意思好像不打算明天離開,怎麽,想先逮了克勞斯?”
裏蘭點頭。
趙海生笑着說:“也是,他打了你那麽多拳,總要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