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幾段唏噓幾世歡(7)
戰亂頻仍,雍州以東,大旱,又大疾疫,兼以饑馑……人多饑乏,更相鬻賣,奔迸流移,不可勝數。
——《雍史·大康記》
饑甚,人相食。明年大疫,死者十七八,城郭邑居為之空虛,而存者無食,亡者無棺殡悲哀之送。大抵雖其父母妻子也啖其肉,而棄其骸於田野,由是道路積骨相支撐枕藉者彌二千裏,春秋以來不書。
——《雍史·大康記》
秦嶺經此一役已淪為人間地獄,放眼望去也是一片焦土。
趙昱輕咳了兩聲,看着看着不由得老淚縱橫;
趙聯宋一手扶着趙昱,眼睛卻總是往沈長安處瞟,他實在不忍心看着那個孩子再受什麽傷害了——即便明知由着人這樣隐瞞便是最大的傷害,可他真的沒有辦法,那個孩子主意太正了,實在是勸不住;
蘇文如今滿心想的也只是好好照料跟前這位,畢竟他實在是無法放任着那人胡來!就算是雷打了他也絕對不能再看人折騰自己了,真是不要命了!公子如今的身體哪裏還經得起這般消耗!
沈長安卻是無心顧及這些了,因為他從未想到雍東會是這樣的場景:
因為戰亂,雍康除卻雍都哪裏還能找出一絲的歌舞升平?戰火無情,百姓疾苦,偏又逢了百年難遇的大旱,是以何處不是一派颠沛流離的景象?多少無辜之人因此喪生?多少上位者又會為此心痛呢?
想他沈長安雖不是直接導致這些災難的內因,卻是推動了這些困苦的一把助力——每每思及此處沈長安便是一陣的痛心,難道這就是他所想要的局面嗎?為虎作伥,助纣為虐!這又要他日後如何自處?
“求求你們啊,不要,不要……”一聲凄厲的慘叫将衆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駐步細究方才看清——此處竟然發生着人相食的慘況!
那苦苦哀求的少女正是在乞求幾個餓極了的大漢莫要吃了他的老父——将将斷了氣的一個老人……
再看此處,散亂的木屑豈不正是棺材嗎?天吶,他們居然已經到了刨人墳茔的地步?
這就是雍康嗎?這就是自信足以稱帝的澧王統治下的雍康?
沈長安幽幽地轉過頭去,瞥向了趙昱——看到如此情形,不知心中何感呢?至少長安是絕不會再生什麽異心了,至于此生将要輔佐哪一位君主也絕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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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趙家軍終于陸陸續續地從各個方向趕齊,不過卻也只寥寥不足百人。
若說這場景固然可喜,奈何衆人心裏生不出一絲歡喜之意——因為傷病太多,此處竟又暴發了瘟疫!居然當真是禍不單行……昔時曹子建的“疠氣流行,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阖門而殪,或覆族而喪。”亦不外如是吧。
“阿文,随我去走走。”沈長安實在不忍再看,他不願看到雍安的血腥,不想最終看到的卻是雍康如此無能下的滿目的瘡痍,或許他當真是選錯了人……
慢慢行至一個無人的荒野,沈長安終是再難掩飾心中的五味,他抓住了蘇文滿是污血的衣袖,頓時嚎啕大哭了起來,口中也只剩下了些許支離破碎的字節,“阿文,阿文……”
任淚水劃落臉頰,沈長安閉了閉眼睛,看着蘇文淡淡地說道:“阿文,你說可是我選錯了人?”
“無論公子選了怎樣的路,蘇文都會相伴左右。”蘇文堅定地看着沈長安的眼睛,“又或許很多人并不像我們初次見到的那樣,每個人都會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沈長安聽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正如我一樣,這世人又有多少人能想到雍安一介撥弄風雲的布衣竟也曾策馬疆場,立誓守衛家國?可是直至如今我才發現國并非是上位者的國,家也更非是一姓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