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按理來說, 林珅這頓飯應該吃的食不知味。
可惜,她做不到。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不把任何負面情緒帶上飯桌,是安家定邦的不二法門。
林珅把這個道理貫徹的異常徹底,然而她既沒安家也沒定邦, 反倒是搞清楚了何清琉那出神入化的廚藝到底是師承何方。
……順帶還吃得心滿意足。
撇開其他不說,何父和何母真是招待人的一把好手。從餐桌延伸到飯後, 二人說的每句話都得體又舒服, 即便是問詢,也不會讓林珅産生被窺探的不适。可以說,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會晤, 雙方達成了意見的一致, 林珅表達了對未來的展望,而何家則表達了對關系更進一步的美好期盼。
停。
揮別了把自己送到客房門口的何清琉,林珅手動把畫風切換回了懸疑頻道。
穿着印有卡通人物的寬大睡衣,女孩把牙膏擠到牙刷上, 看着梳洗鏡中把劉海紮成揪揪的“傻帽”, 覺得聰明的智商沖破了美食阻攔,重新占領了高地。
她基本可以确定, 出現在全家福中的看車大爺,就是何清琉口中“參加老年表演藝術團并定居鄰城”的爺爺。
畢竟, 倘若把她們一行人都耍的團團轉的精湛演技不是出自專業訓練的打磨…… 那她就只能去訂一卡車六個核桃補腦了。
可這樣也就出現了一個問題——看車大爺說的那些話, 到底是不是真的?
把牙刷塞進腮幫子,在如果有觀衆才恐怖的浴室裏,福爾摩珅開始了她的推理表演。
“首先,讓我們假設他說的是真的。”
含着滿口牙膏沫, 林珅一邊快樂的刷牙,一邊将護膚拼從化妝包裏取出,挑出護膚水、乳液還有洗面奶三個高瓶,按照記憶裏老城區居民樓的位置擺了起來。
因為麟城大學舊址的原因,筒子樓的布局并非常見的并排,而是以大學校園為中心,形成了錯落的對角線,乍看像是圍城了一個不規則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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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珅先用手點住了榮升“涉事樓”的護膚水。
“他爺爺帶着奶奶定居在麟城,把名下房産出租給附近的大學生……”滿嘴的泡沫令她的聲音含糊不清,“結果正好租給了翩翩……”
“翩翩正好在出租屋裏因渣男自殺,他的孫子正好多年後要跟渣男的女兒聯姻,翩翩生的孩子正好回來複仇,正好把渣男女兒逼進了老城區,他正好在看車,正好把他們領到出租屋,他孫子正好來救人,正好發現人在自己爺爺家……”
她說了多少個“正好”?
“正好”過了頭,就是百分百的故意了。
何清琉為什麽能在關鍵時刻救人?
因為他對她們的動向了如指掌,而其中的關鍵,就是看車大爺那一攔。
大爺是故意帶她們去那間出租屋的。
把嘴裏的牙膏沫吐出來,林珅拿起水杯咕嚕嚕的漱着口。
想到這裏,她再去看擺好的護膚品,就品出了點不對來。那天晚上太過慌亂,很多事來不及細想,可今天再回頭看,有些人有些事就透出了蹊跷。
比如說,那天有足足兩個狙(擊)手在對面的樓上,何清琉是怎麽恰好挑中了與兩棟樓形成完美夾角的第三棟進行伏擊呢?
就算他能在一照面就推測出最佳伏擊點,又怎麽能确保一定能進入挑好的那一戶呢?
……除非,整片居民區都是他的。
再怎麽行事低調,何家都是巨富。何老爺子再怎麽沉迷演戲,也別把他真當看車大爺。
退休後一邊追求愛好,一邊堅持賺錢,人家真是兩不耽誤。
但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幹呢?
就是單純的引出這麽一段陳年往事?還是說,想通過這個法子向她暗示林多餘的身世?
少了點東西啊。
林珅用毛巾擦了一把嘴。
少了動機。
少了一個令何家必須迂回行事的動機。
就着清水洗幹淨了臉,女孩頂着面膜布躺到了軟硬适中的大床上,頂着頭頂漂亮的水晶燈怔怔出神。
到現在為止,何家在麟城的一系列變故裏,都扮演了一個旁觀者的角色。實際上,光從表面來看,他們也完全沒有摻和進來的理由。
利益鬥争?
開珠寶店的無緣無故把自家房東給打了,這像話嗎?況且,就算林家真倒了,也輪不到老巢遠在晉城的何氏去撿便宜啊?
為可憐的租客翩翩打抱不平?
……鄰城人士想要參選十大感動麟城人物的話倒是能用上。
奇怪,真的奇怪。
想不通,也是真的想不通。
在床上滾來滾去,林珅恨不得直接化身滾筒洗衣機,甩幹腦袋裏的水,直接超進化成為“夏洛克*不帶珅*福爾摩斯”。
實在不行,就只能用“大大,這裏有BUG!”這招糊弄過去了!
這麽想着,林珅拿起手機,點開游戲圖片,打算一玩解千愁。
游戲是羅悌強烈安利的,最近正火的克蘇魯題材,操控主角的玩家必須解開大大小小的謎題,才能找到隐藏在幕後的終極BOSS,然後被他變成鐵板鱿魚。按照羅悌的介紹,這游戲的難度從來不在true end,而是在于如何在變成鐵板鱿魚前成功拐上normal end,成為一個一輩子心有餘悸的富家翁。
林珅一聽這個游戲就覺得心有戚戚然,果斷加入了作死小分隊。
手機屏幕上,進入新地圖的主角被困在一所堪比鬼屋的房子裏,兜兜轉轉、四處碰壁,最後一屁股洩氣地坐在地上,那畫面真是深深地紮傷了林珅的玻璃水晶心。她偷偷查過攻略,主角必須撞進一間隐藏密室才能拿到通關的關鍵道具,然而這個道具會直接引來邪神,一個不好,他就會提前變成一盤新鮮出爐的鐵板鱿魚。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客廳牆壁上的那顆空釘子……
停下讓游戲小人不停撞牆的二愣子舉動,林珅一下子抓下臉上的面膜,從床上跳了下來。
如果把何家當做充滿秘密的鬼屋,那誰最有資格看守秘密?
答案簡直不言而喻。
她想去何清琉的房間看一看。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想在別人家裏亂竄噠,沒有一定的輕功功底——那就是在做夢。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家四口,林珅每天的日程都被各類參觀游覽給填得滿滿的,無論是在家還是在外,幾乎從不落單,每當她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就只能恨恨的盯着牆壁然後打一個草莓味的飽嗝。
于是乎,要“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何大佬的閨房”成為林珅接下來幾天最重要的課題。
機會來的比想象中要快。
就算再怎麽平易近人,何家到底是珠寶大鱷,總有許許多多推脫不開的應酬場合。在晉城的第四日午後,林珅幫着何母來來回回的換衣服、挑首飾,一直到傍晚站在房門口,揮着手把這對夫妻送走。
這畫面似乎讓闵春香很滿意,她一邊挽着丈夫的手,一邊叮囑道:“清琉把花園的地澆一遍,一定要澆透。我放在洗衣機裏的衣服一會兒就洗完了,小珅拿去頂樓暖房晾了吧。”
說完,這對夫妻上車揚長而去。
山大王有令,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哪有讨價還價的餘地。何清琉從倉庫裏翻出了澆水車,而林珅則挎着大大的竹編籃,把洗好的居家衣物提上了樓,路過二樓卧室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猛然意識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鬼鬼祟祟的貼到窗邊,确認青年正在認真梳理有些打結的水管,林珅眼珠子一轉,半路改道,在做賊心虛的心理下,明知道沒人能聽見,還是蹑手蹑腳的靠近了垂涎多日的房間。随着“吱呀”一聲,虛掩的房門被從外推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門縫裏探了出來。
何清琉的房間和他本人一樣幹淨整潔,以藍黑色為基調的家具與擺設頗為吸睛,懸挂式的書架滿滿當當不說,桌子上除了臺燈與紙筆,還放了一只印有卡通狗的馬克杯。這只杯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印在杯身的小狗已經被磨掉了一半,然而杯身其他部位依舊光潔如新,一看就是時常清洗。
這是一間充滿生活氣息的房間,與何清琉在麟城的住處截然不同。
林珅曾經讓宋小哥假借修整花園的名義溜去過隔壁,讓後者趴在窗戶上往裏面望,結果卻發現房子裏的大半家具連防塵罩都沒摘,別說生活的痕跡了,就連人氣都沒有幾絲。
把竹編籃放到門邊,女孩小心翼翼的走到書架前,打眼一看——沒一個書名能看懂。
行吧。
悻悻的環視四周,林珅沿着牆角走了一圈,在路過五鬥櫥時停了下來,然後倒退了幾步,一扭頭,死死的盯着牆壁。
何清琉的房間四壁都噴着靛藍色的乳膠漆,這其實很不像他的風格,在親眼見到卧室布置之前,林珅一直覺得裏面會只有黑白兩色,充斥着屬于未來機械的元素,就像是他那輛昂貴又漂亮的光輪摩托。
當一個人作出不符合習慣的選擇,那就必有原因。
女孩來到了牆前,上下摸索,就見靛藍色的牆面上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正好是一扇門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