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二個人
唐威和華英慈趕到華初新苑的時候,林準正和文潇幾個人往外走，臉色并不好看。周圍遠遠的有幾個看熱鬧的人竊竊私語，雖然不是所有的語句都能聽清楚，但個別幾個詞組，還是讓人聽的挺明白的。
唐威的心沉了沉,走到林準身邊也沒多問,直接跟他上了車。
“是模仿案。”
發動了車子，林準清冷的聲音響起。雖然一早想到會是這個可能,但聽在耳裏還是有些感嘆的。模仿案的發生，意味着縱火案的影響已經出現了，甚至出現了“崇拜者”,這無疑給本來就不甚樂觀的局面雪上加霜，可想而知,得到消息的總隊長會有多暴躁。
林準身上的壓力也會因此更大了吧。唐威有些心疼的看向他，想着方才的事兒，剛要開口，林準卻忽然皺了下眉頭，手指也跟着在方向盤上迅速的敲擊了兩下。
“不對。”林準看了眼路，在一個路口調轉車頭又開了回去。唐威雖然不明白他什麽意思，但也猜到他估計是又想起了什麽，要回現場在看看。
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卻還是跟了上來的四隊等人，唐威剛摸過電話要打過去，鈴聲就響了起來了。
唐威沒有馬上接起來，她扭頭看了一眼林準，見他雙目微凝，顯然正在想着什麽，沒空給她解答，不由無奈的嘆了口氣，按下了通話鍵。
電話那頭是華英慈炮語連珠的提問，唐威緩了一下，等她問完了才回道：
“林隊想起來點兒事情要回現場看看，包妹你先帶那個人回警局做筆錄和畫像。”
電話那頭傳來華英慈應好的聲音，當然還有一連串的提問，諸如“林隊想起了什麽啊”“是不是那個案子有古怪啊”的，唐威撓撓頭，實話實說道：“我也不清楚，回頭就知道了。”
放下電話，林準那頭還是沒有什麽反應，唐威也沒去多問什麽，反正就像她剛才說的，回頭就知道了。這會兒大刑偵隊長正陷入思考呢，她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他們并沒有開出去多遠，沒多一會兒就到了，留在那兒封鎖現場的片警還沒有走呢，看見他們不由吃了一驚，可是疑問還沒出口，林準已經掠過他們進了現場。
地上的水跡還沒幹，屋子裏一股子燃燒過後的焦糊味。唐威跟在林準身後，視線掃過滿室的狼藉，在明顯燒的最嚴重的地方頓了頓。那裏從格局上看應該是超市裏作為休息用的小後房，如今已是面目全非。想到那個在重症監護室還不知道能不能脫離危險的老板娘，唐威的眸子不由暗了暗。
“案發的時候老板和小兒子都被困在了這裏，老板娘沖進來救人，結果……”
跟着進來的文潇看見唐威的神情，很自覺的講了下大概的情況以及目前知道的一些線索。
唐威一邊聽着，一邊點頭。後房有時候會用來堆放貨物，貨物易燃，或許會燒的比別的地方嚴重一些，但這一處卻燒的太嚴重了，像是被人刻意圈出了範圍一樣。
顯然，這是有目的的放火，而且帶着仇殺的色彩，和前面幾起縱火案并不一樣。那林準為什麽會忽然覺得不對呢？
唐威側頭看了一眼正躬身仔細在一面燒的焦糊的牆面上檢查的林準，看他神色凝重眉頭微凝，不由心口微微提起。腦袋一轉，心裏隐隐浮上一個念頭：難道這個案子不僅僅只是個手段拙劣的模仿案？
這樣想着，唐威打量着現場的目光不由更專注了幾分，心裏也在不斷的回想着前幾起縱火案的現場情況。但她對于現場的捕捉重點顯然并不算多好，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
文潇在一邊兒看着明顯陷入思考的兩人，有些想笑，卻又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感觸，林準是不必說的，但像唐威這樣細心而認真的隊員，這幾年來卻是不多見了。像她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普遍都是心浮氣躁的。
過了一會兒，林準領着人出了屋子，一邊脫着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一邊道：“這不是單純的模仿案，兇手和之前縱火案的案犯有過接觸。把受害者的親屬和朋友找出來詢問一下，這個兇手作案匆忙，而且明顯是有着死人恩怨的，調查一下應該能很快得出結果，盡快抓到這個人，我們能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林準的聲音很平穩，但眼睛卻是比往常要亮上幾分，唐威看着不由心下稍安。
“林隊，你從哪兒看出來的？”文潇身邊兒的李銳忍不住問了一嘴。這麽糊糟糟的現場，他是從哪兒得出來的結論？但問出之後不覺忐忑起來，目光逡着林準，神色緊張。
林準看了他一眼，沒有馬上回答，臉上是一貫的冷冷清清的表情，唐威知道他這是要講一件事前習慣性的停頓，但李銳哪了解這些，被林準這麽一看，整個人頓時臉一白，一副“完了要死了”的驚恐表情。
唐威本來有些沉重的心情忽然愉悅了起來，嘴角牽牽的想笑，又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厚道。
林準的目光掠過唐威的唇角，眉眼不由柔和了幾分，想了想，到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轉頭冷淡道：“回去開會再說。”
說完，十分大方的拉着唐威上了車，到把反應不及的唐威弄了個臉紅，剩下李銳更是惶惶不安了起來，哭喪着臉望向自家的組長，一副求安慰求保佑的模樣。
已經被拉着坐進車裏的唐威看見他這模樣，到底沒繃住樂了出來。她轉頭看看仍舊一本正經的林準，笑的十分燦爛：“你這是故意的。”
“嗯。”林準承認的幹脆。
“做人得厚道。”
“你高興就好。”
清冷的聲音帶着好不遮掩的寵溺，唐威愣了一下，随即臉紅了起來，心跳的很快，是快樂的節奏。
揉着手指低頭笑了一會兒，唐威忽然探過身子，輕輕的在林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喉嚨裏“嗯嗯”了兩聲，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幾句甜蜜的話來。但比起甜言蜜語，顯然這樣直白的行動表示更讓林準覺得開心。
彎起的眉眼閃着柔和的光澤，他側頭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唐威，輕聲道：
“笑點奇怪的姑娘。”
“……”
她的笑點奇怪嗎？唐威眨眨眼，覺得以前似乎也聽過這句話來着。她自忖自己的笑點除了低一點沒什麽毛病，便也沒接林準的話，想了想，把話題又轉到了案子上。
“我和包妹在那個民房廢墟那兒找到了一個焚燒過的現場，還有一個證人，他說大約一個多月前看見過一個人在那兒點火，他過去救火反而被那人踹了一腳，印象還算深刻。我叫包妹帶他回去做筆錄和畫像了。”
林準點點頭，唐威跟着又說道：“嗯……其實我覺得我也可能見過那個縱火犯。”
“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在夜市碰見的那起縱火案嗎？當時我在人群裏看見過一張古怪的笑臉，但剛想要追過去，一轉頭他人就不見了。”跟着發現你也不見了。
後面的話唐威沒說出口，關于那天晚上的事兒，林準沒有多說，唐威也沒有多問。但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那一晚上似乎處處透着古怪。
他們在回家必經的路上碰見了縱火案，停車下來，跟着林準不見了，而她卻碰見了賀銘。那一晚少年滿是黑暗氣息的低語她還記憶深刻，當時只是以為是偶然，但如今看來這些偶然加在一起，未免過于巧合了。
太過巧合的事情往往都透着不同尋常的蹊跷。
唐威轉頭看向林準，卻發現他眉頭皺在一起，眸子裏暗光洶湧，神色是從未見過的冷凝。
忽然，唐威的心口一頓，那晚上林準的忽然離開的原因是他在查的他弟弟的案子，而那天驅使他們停車下來的卻是最近一連串發的縱火案，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聯系？
如果是……
唐威的心口一擰，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車子到了警局，兩人十分有默契的快步走近了大廳。唐威在路上的時候打電話問過包妹那邊的進展，得知筆錄已經做好了，但畫像還差一點，便直接說讓他們在等她一下，她也要去做個畫像。
林準直接回了大本營，唐威則往華英慈那兒去了。人到了地方，畫像剛好做完，唐威拿過來看了一眼，手微微抖了一下。
“小師妹，你也要做畫像的吧，來來，坐下吧。”
一邊兒的幾個看上去比唐威略大的人熱情的招呼了一聲，甚至還有一人已經倒好了一杯熱茶遞了過來。
唐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畫像放到一邊兒的筆錄文件夾裏，“不用了，我看見的也是這個人。麻煩師兄了，謝謝！”
說完，不等衆人表示一下驚愕，便拉着華英慈快步的走了出去。
華英慈冷不丁的被她拉着沒有回過神，直到了外面才呼叫起來：“糖糖，你剛才說你也見過這個人？在哪兒？什麽時候？之前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呃，嗯，我和林隊之前碰見過一起縱火案，我在人群裏看見過他，當時他笑的很古怪，所以印象深刻。之前想說來着，一直沒機會。”
唐威嘆了口氣，心裏有些說不出的負罪感，要是她一早說了，或許大家就能少折騰一點。但想想看，當時她只是看見過這麽一個笑容古怪的人，并沒有直接的證據表明他有問題，該查的還是會查的，但她心裏卻還是有幾分難以釋懷。
然而華英慈的關注重點卻有些歪，她笑呵呵的看了眼唐威，揶揄的抱住了她的胳膊：“啊，原來是和林隊約會回來的時候發現的嗎？不錯不錯，你們這是愛情事業兩不耽誤啊！”
“……”
這都哪兒和哪兒啊！
唐威被她弄的有些哭笑不得，但腳步卻沒慢下，兩人一路快步回了十三隊的大本營，一進去就看見林準正坐在那個大長桌的一邊兒等着她們，華英慈立即收起了嬉皮笑臉，順便把纏着唐威的手也乖乖的拿回來放好，十分正經的走了進去。
唐威被這兩下一鬧，什麽緊張什麽愧疚都沒了影兒，朝林準笑了一下，直接走過去把手裏的文件給了他。
她本以為會看見林準掃描儀一樣的浏覽速度，但林準這次卻看的比之平時要緩慢許多，眉心微隆，片刻後，他将文件往桌面上一放，擡頭時目光微凝。
“這起縱火案的第一個犯人，已經出現在我們眼前了，要抓他，并不難，但前提是，他沒有第二個犯人的指導和幫助，真正危險的是一直隐藏着的第二個人。”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參與縱火，但所有的縱火案卻都與他有關。這個人十分聰明，而且很擅長化學藥劑的搭配，善于掌控人心，具有一定的危險性。無論是連環縱火案的案犯，還是今天發生的這起‘模仿案’的案犯，通通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這個掌控并不是說犯人都受到了他的威脅而不得不聽從他的安排，而是，他巧妙的控制着案犯的心境，引導他們按着他所希望的方式作案。”
林準的聲音十分平靜，但在場的所有人聽了卻都覺得脊背有些生寒。可以想象，這個讓警局壓力山大的縱火案的案犯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他身後居然還站着一個不知道什麽樣，但卻強大狡猾又危險的另一個犯人，只這麽一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林隊，你怎麽就确定一定有這麽一個人呢？”
一片靜寂中，岳冉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衆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望向他。
唐威在一邊兒嘆了口氣，岳冉這話聽着好像是挑釁，但通過這幾次的觀察，唐威知道這人就是個直腸子，有什麽就說什麽，有問題也從來都不憋着。說實話，這樣的性格唐威還是挺喜歡的，如果沒有之前那些烏糟糟的事兒，這樣的人相交起來應該是很好的，至少心不累。
林準微微抿了下唇，本就沉肅的面容看起來更嚴肅了幾分。文潇有些擔心的輕咳了一聲，剛想說岳冉一句，林準已經站了起來，吩咐了一聲“關燈”，人跟着打開了投影儀。
大屏幕上是排列好的現場照片，這些早在文潇當初講案情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了。衆人一臉不解的看着林準，不明白他為什麽又拿出這些照片來。
“所有的攤位上都可以檢測出相同的化學成分殘留，選擇目标都是居于夜市的攤位和店鋪，沒有目擊證人，沒有監控錄像。這些條件可以說是推斷這些縱火案是一人所為的重要點，但實際上，從第六件案子開始，已經有第二個人參與進來了。”
林準拿鼠标圈了一下，“這幾個是前五起被燒攤位的現場。”畫面往下，林準又用鼠标圈了下剩下的照片：“這是後面的七起。”
“之前的五起案子，全部是在攤位主人離開口被人點燃的，雖然是在鬧市，但卻是相對偏僻的地方，後面的七起案子，每一個都是熱鬧來往的人群街市中，而且是在攤位主人還在的情況下。”
“前幾起案子的起火原因都是被人直接用可燃性液體潑濺後點燃，而後面的幾起則是因為攤位主人把攤位架在有油液和可燃性物品的地點上，這些東西忽然被點燃後，燒到了攤位上。”
“但從照片上可以明顯的看出來，前面這個五起的攤位的毀壞程度卻要比後面的輕很多。和前面的案子不一樣，後面的這幾個起火攤位上的可燃性液體是後來被潑上去的，案犯當時就在現場，他參與了救火，但實際上卻是在把火燒的更大。”
說到這裏林準停了下來，黑沉的眸子看着所有人，“當然，這些還不足以證明，案子裏還有第二個人。但第二個人已經在裏面露出了馬腳。”
“攤位的選擇上的改變，可以說是兇手自我信心膨脹的結果，但令人覺得古怪的是，現場采樣的化學殘留成分雖然還是一樣的，但卻比之前的比例少了一半以上，而燒毀程度卻是之前的一倍。”
“……這是不是說，他原來用來點火的燃料有一半被他替換成了另外的東西？”
文潇在一邊兒插了一句，他之前還真沒注意調查報告上後面的數據大小，因為采樣結果上殘留的就不是很多，小數點後是幾個數字，是多少，他還真沒有仔細留意。
臉上有些熱，但身子卻坐的更直了。四隊的其他幾個組員顯然也都是看過那份報告的，衆人臉上一時都有些讪讪的。
“但這也不能表明，這裏面就有第二個人參加啊？有更好的燃料，兇手會選擇也是很有可能的吧。”
不怕死的岳冉再度開口，文潇差點扶額，唐威卻忍不住有些想笑，她擡頭看了眼林準，卻見這人的眼中并沒有被“挑釁”的不快，林準是記仇而且小心眼的，但這并不會表現在辦案的時候。
敲了一下桌子，林準淡道：
“我說過，真正的縱火犯，他是個小心而且謹慎的人，有這種毫無痕跡的燃料，他不會多此一舉只是替換原來的一部分。如果說只是為了彰顯這些案子都是他一個人做的，那麽但在選擇的目标和作案手法上就足夠了。”
“當然，這些只是一個端倪，真正讓這個人暴露在眼前的，是這次的‘模仿案’。”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