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牙尖嘴第利
這一頓破口大罵,讓所有人都是一愣,林校長鐵青着臉,指着唐威的鼻尖兒說：“你們走，警察局除了你們隊,又不是沒別人了！”
“你……”
被人這樣指着鼻子,但凡是個有脾氣的都受不了，華英慈自來是個急性子,跟着就紅了眼睛，圓圓的眼睛一瞪就要開口，卻被唐威一把拉了住。
她擡頭看向怒火中燒的男人,目光輕輕掠過眼中帶着嘲諷的鄧天,整理了下表情，露出了一個平和的微笑來。
“警察局當然不是就我們一個隊,我們也并不是接到報案趕過來的，您現在完全可以再報警，我相信任何一個趕來的支隊都會處理好這次案件。”
“不過，我們不能馬上走，既然我們一開始接手了這個案子，即使是後來交給別的支隊，有一些證據和現場情況，我們也是要和他們交接的，我相信您也不想浪費時間，讓再來的警察在把我們查過的事情查一遍。”
唐威的語調很平和，不亢不卑，公事公辦卻沒有任何讓人反駁的餘地。在來到這裏前，唐威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口才良好的人，甚至，她一直覺得自己在與人交往和溝通上一向笨拙的可以。
但似乎是真的是近朱者赤，抖叔的圓滑，林準的犀利，華英慈的炮語連珠，槍手的冷靜補刀，唐威沒有都學到，卻在不知不覺中沾染了不少，雜糅之下加上特殊條件，竟然意外的有了今天的效果。
唐威的話讓林校長一時間沒了話，他瞪了瞪眼睛，半天也就憋出了一個“哼！”。
華英慈的眼睛亮亮的，滿眼的崇拜，但內裏到底還是不愉快的。唐威能夠明白，雖然大家平時相處着看不出來什麽，但每次出入大廳的時候，衆人身上那股子掩不住的驕傲，她卻是感受的很清楚。
他們是十三隊，是破案率最高人數卻是最少的十三隊，這讓他們驕傲，同時，他們也有着驕傲的資本，因為他們如果不是足夠優秀，也不會在那麽多人種被林準看中，甚至千方百計的挖過來。
但今天這事兒，的确是打了十三隊的臉，至少在華英慈看來是這樣的。
唐威安撫似的朝華英慈眨了眨眼，揚着頭，繼續道：
“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問鄧老師幾句話。”
林校長皺皺眉頭，還沒開口，唐威卻已經先一步問了出來：“鄧老師，你剛才說的，關于我們隊長的那些話，是從他口中複述的原句嗎？”
鄧天的臉色變了變，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什麽是不是，林隊長就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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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威臉上的笑意深了深：“您只要回答，是，或是不是。如果您繼續選擇這樣含糊其辭，我不得不懷疑您之前說的話的真實性。”
“從某種程度上講，林校長再次選擇将這個案子交給別的支隊，完全是因為您這句話的影響，如果您說的是真實的，那麽，我會替我們隊長失禮的态度道歉，如果不是，您知道您這種行為，是在妨礙司法，嚴重了是可以追究刑事責任的嗎？”
鄧天的臉徹底的白了，他咬牙看着唐威，目光中既有驚懼又有憤恨，但面上卻是一副要咬死了話頭的意思。唐威收起了笑，瞬間肅整了一張臉，微揚的下巴讓她看起來驕傲而不可侵犯：
“或許您不知道，我們警察的手機都是特別定制的，裏面的每一段話都有錄音，鄧老師，您剛才說的話，是完全複述了我們隊長的話嗎？”
唐威的步步緊逼，終于讓鄧天臉上的強硬崩裂了下去，他支支吾吾的躲避開唐威的眼神，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行了，你們繼續查吧，要怎麽做，我們校方完全配合。”到底還是多年的同事，林校長出面解了鄧天的圍，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這個效果是唐威預料中的，只是看着林校長一臉神色別扭，卻還是梗着脖子不肯低頭的樣子，仍有些淡淡的郁氣發布出去。可也就是這樣了，她們是來辦案的，不是來計較人家态度的好壞對錯的，更何況學校裏出了這種事兒，要這麽個脾氣不好的人有什麽好态度，那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
唐威這些都知道，也都理解，但心裏還是不痛快，她看的出，這個林準的叔叔，并不喜歡林準。她在心底默默的嘆了口氣，看，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表現，你或許不會因為別人對自己的無禮而生氣，卻會因為別人對那個人的一個看清而極度不快。
因為放在心裏，所以才不容侵犯。
“老鄧，你先回去吧，把老梁叫過來。”
林校長發了話，鄧天接到了臺階也沒在停留，人很快就沒了影。跟着林校長問了兩句案子的情況，唐威剛開個頭，他的電話卻忽然響了。電話裏隐隐傳出了什麽“記者”“家長”的字樣，林校長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更難看了。
“盡快破案。”命令似的交代了一句，他立即轉身朝外面走去，臨走前卻回頭看了一眼唐威，聲音不大的哼了一聲：“牙尖嘴利。”
唐威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和這個詞帶上關系，不由愣了住，直到華英慈一把将她熊抱住，甚至還愛嬌的蹭了蹭胸口，她才回過了神。
一把推開胸前蹭的軟毛亂飛的毛腦袋，唐威微紅着臉好氣又好笑：“幹嘛！”
“糖糖，你好厲害！好威風！我好崇拜你！”
“……我就是實話實說。”
“不，不，你就是很厲害，我回去後會一字不落的學給他們聽，射穿他們的膝蓋！”
“……”
沒了壓力，沒了憤怒，唐威一下子又詞窮了起來，她拍拍越說越離譜的華英慈，提醒她她們還在辦案，而且有些事兒，真的不用太在意。
華英慈點點頭，表示明白。但具體是個怎麽明白，唐威心裏卻是一點底兒都沒有。小姑娘一向跳脫的很，她的明白一定不能用常理去推測。
華英慈打了電話叫來了附近的警察，便繼續開始采證一些現場照片和資料，唐威則是跟着周斌，準備去詢問一下當時最先到達現場的學生一些問題，不過在這之前，她先一步把周斌帶到了一邊，問了一些問題。
看的出，周斌很緊張，顯然是被她剛才的“唇槍舌劍”給震了住，這個男人似乎長了一個和他那副高壯身板不太相襯的心膽，但意外的，這人卻并不害怕屍體。
“可以先說說，你是怎麽到的現場嗎？”
唐威柔和了語調和表情，希望能緩和一下周斌對着她的緊張。問詢的時候，如果當事人太緊張，很可能會導致他遺忘某些事情，那或許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但也很可能恰恰就是破案的關鍵。
唐威是第一次一個人做這樣的事，說實在的，她也挺緊張的，但頭腦卻又前所未有的清醒着。或許林準只是真的忙的抽不開身，所以指派了她和華英慈來，但也未嘗不能看做是一次對自己的挑戰。
而唐威也亟需這樣一個挑戰，來讓自己有一份繼續當刑警的信心。抓捕丘方澤那會兒的失态，盡管事後并沒有人提起，而林準也給她吃了定心丸，但她卻始終有些過不去自己心裏這一關。
她是不是真的适合當刑警？
這和她有沒有“病”沒有關系，她是真純粹的想知道，自己适不适合這個工作。“喜歡”是參加一份工作的理由，卻不能成為一個幹好一份工作的資本，關鍵還是得看能力，尤其是刑警，真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幹好的。
“啊，是，是這樣的。”
周斌的情緒似乎緩和了一部分，畢竟唐威是個長的挺和藹可親的小姑娘，尤其是她溫柔待人的時候，特別容易安撫人心。周斌起先說話還會因為記着唐威對着林校長和鄧天那會兒的咄咄逼人而有些懼怕，說了一會兒後，便在唐威輕柔的語調下慢慢放松了下來。
“我正給學生從儲存室裏拿球呢，就聽見那邊兒叫了起來。結果趕過去一看，好多女生都哭着往外跑，還有幾個坐地上起不來的，男生也都吓的不輕。”
“當時有學生進過現場嗎？”
“唔，沒有。”想了會兒，周斌肯定的點點頭，“儲存室裏籃球場不遠，那邊兒叫起來我就過去了，也就一分鐘不到，有人進去出來我肯定能看到。而且那麽多學生呢，誰進去了也瞞不住。”
“這麽說您是第一個進去的人了，當時有沒有發現什麽古怪的地方，任何細致的地方都可以，您仔細想想。”
“沒有，真沒有什麽特別的。”
唐威看了看他的表情，知道他确實沒有撒謊後，又問了幾個問題，語氣随意了許多：“我上學那會兒，學校裏的體育館似乎都是不鎖門的，這兒是學校規定嗎？”
“哪有。”周斌有些唏噓的搖搖頭，看了眼唐威，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原來這兒也不鎖的，學生沒課的時候，老師會過來鍛煉什麽的，後來不知道誰告的秘，說老師在體育館聚衆打麻将，還正讓主任抓到了，結果校長一生氣，就都給鎖了，平時不上課，不開門。”
“那保潔衛生怎麽辦？”
“晚上來收拾一回，之後看門的大爺就把門都鎖了。”
唐威的眼神微微動了下，擡頭朝周斌笑了笑：“嗯，行，我先了解這麽多，有什麽事兒在找您，謝謝你啊，周老師。”
臉上忍不住一紅，周斌撓了撓頭：“沒什麽，配合警察工作嘛，那孩子我認識，挺好的，哎……”
唐威有些意外的擡起頭，之前周斌帶他們到屍體跟前兒的時候可沒表現過他認識那個男孩兒，這會兒說出來，一方面是心防降低，一方面還是覺得放心了吧————這個男人膽小的怕和自己扯上關系呢。
本來話問的差不多了，他這麽一說，唐威不由又順着話頭說了下去：“鄧老師說他叫張向暖，你帶過他們班的課？”
“嗯，高二籃球都我帶。”
“能和我說說，他平時上課的情形嗎？”
周斌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回過神來，不由神色一頓，有些不安的看向唐威，有些支支吾吾起來：“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張向暖彈跳力很好，平時上課都是他帶隊，和同學相處也都好。”
唐威的手指不自覺的敲了一下，動作過後才猛然發覺這是林準的習慣，人頓了頓，耳朵登時有點熱。吸了口氣，平緩了下心緒，才揚起頭看向周斌。唐威面上挂了笑，但眼神卻銳利了許多：
“周老師，我希望您不要和我隐藏一些信息，這個孩子的死法相信你也看到聽到了，兇手就在這個學校裏，他很危險而且殘忍，盡早抓到他，其他的孩子和老師才能徹底安全。”
周斌的臉徹底的紅了，他在唐威的目光下窘迫的別開了實現，搓了搓手，片刻後，仿佛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的說道：
“我，我有次看見他和幾個同學不知道因為什麽吵了起來，還差點打起來。”
“你還能記得當時吵架的人都是誰嗎？”
“沒看清，當時天都黑了，他們幾個人是在操場上，我手機忘學校了回來拿的時候看見的，距離挺遠。”想了想，周斌添了下唇，有些不确定的說道：“有一個好像是他們班的，陶年，他個子小，腦袋大，看着挺明顯。”
唐威點點頭，默默記下，還想再問什麽，卻忽然被一個聲音給打斷了。唐威回頭，一個個子不高的男人正往過來走，來人大概四十多歲，胖墩墩的，生的慈眉善目，很是可親。
“你好你好，我是梁亮，唐警官是吧，叫我老梁就行。林校長讓我過來配合你工作，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唐威一向是最耐不住人熱情的，當即有些拘謹的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好的，謝謝梁老師。”
“哎哎，不當謝不當謝，這是我們應該的，是我們該謝謝你才對，這出了這麽大事兒，我們還是得靠人民警察幫忙，得辛苦你們。”
唐威被他熱情寒暄的有些頭暈，倒有些後悔把鄧天給氣走了。鄧天那人雖然高冷又小氣，但卻不會這麽熱情過頭，讓人難以招架。
柿子都挑軟的捏，唐威對這個梁老師沒辦法，便抓住了想要離開的周斌不放：“周老師，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的學生，還要問一下他們一些問題，這會兒可以吧？”
只要不是問他問題，那自然沒什麽不可以，周斌點點頭，直接帶着唐威往安置着那班學生的網球館走了過去，梁亮也跟在身後，似乎是看出了唐威的不喜歡，倒也沒多話。
網球館裏女生和男生一堆堆的坐着，倒是都離的不遠，想是見了那麽血腥的事兒，人都有些惶茫害怕。
唐威問了聲誰是班長，片刻後邊有一個高瘦的男生站了出來。
唐威朝他友善的點點頭，示意他跟她過去說話。
“你是第一個到籃球館外面的嗎？”
男生搖搖頭，“張軒他們比我走的快。”
“門是鎖好的嗎？開門的時候，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
“是鎖好的。”頓了頓，他又加了句：“不過只鎖了一道，平時都是鎖兩道的。”
“你确定？”唐威放下記錄的筆，擡頭看他。男孩兒的臉瞬間一紅，“好，好像是，當時打開門後，就，就看見那人吊在那兒，我也記不清是不是就鎖了一道了。”
唐威點點頭，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又說幾句安慰話，問了一些簡單的問題便讓他把當時最先到籃球館外面，同時也是最早看見屍體的同學喊了過來。
問話的結果大同小異，這些到底還是才十幾歲的學生，平時或許沒少看過恐怖電影，但這麽真切的看見死人，而且還是自己的同學，心理上都有些不穩定，唐威也不敢多問，甚至是讓他們太多回想當時的情景。
沒一會兒後華英慈那邊也動作的差不多了，趕過來的警察同僚将屍體打包運走，這個時候放學的鈴聲已經響起，但或許是因為唐威之前說的話，并沒有太多學生走出校園。但學校的食堂顯然已經人滿為患。
梁亮是個有眼色而且聰明的人，他看唐威這邊基本結束了問話，便提出先去吃飯的請求，畢竟不能讓警察同志餓着辦案。唐威無所謂，只說了吃食堂就行，梁亮也沒反對，一面帶路，一面說着一些比較輕松的話題。唐威不怎麽應聲，多半是華英慈在叽叽喳喳，年齡跨度頗大的兩人，竟然一路上說的很是投機，直讓她咋舌。
然而，人剛到了食堂門口，唐威的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同時響起的，還有梁亮的。
梁亮說了聲“巧啦”，便接起了電話，唐威則看着屏幕上的林準兩個字愣了一會兒神。
“一會兒我過去。”
清冷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唐威的耳朵裏，心裏的某一處忽然就踏實了起來，她點點頭，意識到林準看不到後，連忙又應了一聲。
林準仿佛是看見了她方才的那一呆，竟在電話裏輕輕的笑了一聲。他的聲音是很好聽的，優雅如大提琴，低沉悅耳，但他的笑聲卻不知為何，少了分沉越，卻多了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誘惑。
唐威的耳朵紅了，甚至有開始蔓延的趨勢。她想問他，他到了要去哪裏等他，但林準卻只說了聲“等我”就挂了電話。
唐威對着電話愣了愣，正猶豫着要不要回撥回去，那邊兒也挂了電話的梁亮卻笑着對她道：
“校長說去三樓，等林隊長來了一起吃。”
唐威眨眨眼，嘴角忍不住潋出一抹笑：原來是要“等我吃飯”嗎？
不過，不管怎樣，唐威都不得不承認，一個“等”字，的确讓她柔軟了心腸，身心愉悅。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