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馬車閑話
“是誰？叫什麽，哪一家的？這是雲迷庵全都是尼姑，上來進貢的也都是求婚求子的女子婦人，那麽一個男子，是怎麽過來的？還和你認識了？”戚柔挑了挑眉，一抹淩厲的顏色劃過了她的眼底。畢竟她是深谙世事的人，在許多形形色色的人之中盤桓了那麽久，這種荒郊野嶺的地方，忽然出現’男人‘，肯定有什麽不一般。
宋明月低下了頭，雙手捧着參湯，慢慢說道：“我也不知道，那個南宮公子似乎是有一天上來進貢的香客中的家眷。那日我和環兒佩兒在溪邊打水，他就忽然出現了，說是迷路什麽的。總之一來二去的借着說要和我賠禮道歉，就認識了。我礙于面子，也不好怎麽拒絕他，可是環兒佩兒都不大喜歡他，佩兒又是個急性子，還曾差點傷到南宮公子，我對他就有些愧疚，也沒有一直拒絕他。”說着，她嘆了一口氣，“不過說實話，愧疚是假，只是我們主仆三人都是女子，也是怕惹惱了那麽一個男子，怕有禍事上門來……”
這話倒是說得不假，依照南宮宴的那個脾氣性格，要是真的拒而不理，指不定要鬧出什麽幺蛾子呢。宋明月一邊說着，一邊擡頭觎着戚柔的臉色，見她的臉色漸漸霜寒了下來，不由得怯怯問道：“幹娘，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了，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你還不知道？你這次接觸禁足，當中有一半的力都是那個南宮宴出的。之前城中不是一直鬧着你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麽，這半個月裏忽然就慢慢地停歇了下來。他自己上門來邀功請賞，說是自己的功勞，再請我去向皇後說情。我也是不信他的，只不過呢……我也是希望你過年能和我一起過，所以還是順着他的話就試一試了。皇後也是看最近沒你的風頭了，所以才肯松了口，願意解除你的禁足。“戚柔說着，神色愈發凝重，眼底閃着各種不相信的神色，”我起先是有些感謝他的，只不過是越想越不對勁，聽你這麽一說，已經十有八九的可以确定那個南宮宴，是不懷好心了。“
“什，什麽意思？”
能這麽敏銳的感覺到南宮宴的不一樣，畢竟還是戚柔，宋明月也不算是驚奇。她把碗放在了細牙桌上，一臉天真的看向了戚柔，微微瞪大了眼睛，更是滿臉地茫然不解。
戚柔嘆了口氣，伸手又摸了摸宋明月的腦袋，順手把她的步搖稍微扶了扶，說道：“傻丫頭，你要記住。沒有一個人會平白無故的對你好，真的朋友是因為你的性格，秉性，優點，欣賞你而對你好。但是，也有一些人是為了美色，利益，權勢。你告訴我，你和南宮宴才見過幾次，說過幾句話？”
“沒……沒怎麽見過，都是他拿着一些禮物過來，癡癡惘惘的說什麽要道歉之類的硬着貼過來。我過意不去，都收下了，但是一樣都沒有用過。說的話，也就是随便的日常寒暄，并沒有什麽其他的東西……哦對了，他倒是變着法兒的和我告白過幾次，說什麽覺得我很好，很漂亮之類。我也都沒有放在心上，只當他是說話，含糊過去了。”宋明月低頭，掰着手指頭，一下一下的算着來來往往次數，樣子十分認真。
戚柔越聽，眉頭擰的越緊了。她最後’嘶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這個南宮宴的年紀不大，心機倒是不小。他這是要賣個人情可以，希望把你收入囊中。他看中的，恐怕是我這個幹娘，還有你娘親當年留下來的那些天價的嫁妝。你可千萬擦亮眼睛，別因為人家長得好看點，就迷了心神。咱們回去先把這個年過好，至于這個南宮宴，咱們等過年之後再慢慢收拾。”
“啊，他不是在這次幫了我嗎？咱們還要收拾他嗎？”宋明月這樣想着，故意這樣擡着頭反問道。
“先不說這種煞風景的事情了，你和幹娘說說，這邊你和雲迷庵中的那些小尼姑們相處的都是如何？我剛才去接你，見她們也沒個人來送送你，似乎也不太熟。你們離得那麽近，怎麽走的時候都沒有舍不得你的？”戚柔還是為母的心态，相當于把自己的女兒放到了外面三個月沒有聯系，所以方方面面都要關心一遍，這才能放下心來。
宋明月聽到戚柔問這個，笑了笑說道：“也不是對我不好，只是我們畢竟隔了那麽多的路，我又沒有出家又沒有清修，葷素不急，所以光是一日三餐就要和她們避開。除了偶爾我回去和方丈論論經文之外，其他的……就沒有怎麽接觸過了。大抵就是進水不煩河水。哦，對了……我和那裏一個法號如妙的師太關系不錯。”
“哦？如妙，聽這個名字，輩分應當不高，和你年紀差不多？是一直都在庵中修行的小尼姑呢？”戚柔琢磨一會這個名字，把名字暗暗記在了心中。
宋明月點了點頭，然後就随口說了說前兩次和如妙見面、一起喝茶的事情，把慧靜的事情只是随口一提，并沒有着重的去解釋慧靜的事情，倒是三言兩語，把如妙的活潑俏皮說的活靈活現。戚柔聽着，也不禁笑了出來，說道：“這樣心性純潔可愛的人，除了佛門以外，到沒有更合适她的地方了。”
“是啊，哦對了……我還有件事情沒有和她說呢。幹娘，你一會記得吩咐下人，再去庵中和她說一遍，我托她幫我找的手絹兒，就不必找了，丢了就丢了吧。”宋明月忽然想起了這麽一件事情，連忙說道。說着又一把挑開了簾子，看到窗外是不斷移動的樹林山野，不禁有些懊惱，“哎呀，剛才忘記了……”
“怎麽，你丢東西了？”戚柔向來十分關心宋明月的種種，聽到這個，又不禁關心了起來。
“沒什麽，就是丢了個平時喜歡的手帕。最近這幾日過冬了，我還喜歡四處亂逛，可能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是塊普通的帕子，只是我自己有些習慣，就托着如妙師太幫我找一找。就是前幾日的事情呢，她又是耿直的人，我怕她還是一直幫我找，所以應該在走前和她說一聲。“宋明月把已經喝空了碗重新放到了食盒中，又把糕點和蜜餞美滋滋的攏到了自己的面前，笑道，”這麽久了，日子過得倒是沒什麽。唯獨就是想念幹娘您府上的這些吃的。“
“你喜歡吃，就多吃一些。這就是特地給你準備的，喏……嘗嘗這個桂花糕，裏面裹了糖餡兒，你應當喜歡的。”戚柔一伸手，把袖子摞了起來，拿了一塊遞到了宋明月的手裏，然後又說到，“我起先還擔心你在那兒別人欺負，不過既然有你說的那個如妙師太，那你應當過得還不錯，這樣的話，幹娘心中懸着的一塊石頭就放下來了。你慢慢吃，從這裏會京城恐怕還要好久呢，這裏都有被褥枕頭，困了也可以睡一會兒。”
“我都好，不勞煩幹娘為我擔心了。幹娘你呢？到我這裏路途遙遠，你也沒有休息好吧。”宋明月說着，把細牙桌把自己身邊拖了拖，給戚柔留出了一大塊的空隙，“不如你先睡一會吧。我還想着吃會東西呢，吃完了再消消食，要好一會兒呢。”
“也好，這箱子裏也放着一些閑書，你拿出來可以看看打發些時間。我就靠在這裏歇息一會，等會你困了就把這桌子放到上面，和我睡在一起。”因為的确是跋山涉水的忙活了三個多時辰，戚柔的确覺得累了。再者說宋明月也不是外人，她也不介意在她面前的形象如何。也沒再推辭什麽，起身去把後面準備好的被褥拿了下來，翻身蓋在了自己的身上，很快就閉着眼睛睡着了。
和親人重新團聚，對于宋明月來說的确是件讓自己很開心的事情，她看着戚柔睡了下去，很快呼吸就變得低沉和緩，應當是睡着了。她頓了好一會，見戚柔已經進入了夢鄉，這才又小心翼翼地拿了兩塊蜜餞囫囵塞到嘴中，狼吞虎咽的吃着。接着又拿了茶壺，給自己沏了茶，邊吃邊喝，不亦樂乎。
過了好一會，飯飽酒足了，這才惬意的靠在了另一邊的車壁上，揉了揉自己渾圓的肚子。自己拉了被褥的另一頭，也很快就進入了夢想。度過了之前那三、四個月的清修寡淡的日子，這會終于又坐上了回去京城的馬車。她總算是又重新的回去了，不過是又是重新開始一次，也沒有什麽可怕的。
而且這一次，她會比上一次更加的勝券在握。她不會再相信任何一人，也不會再給自己那個所謂的爹爹，以及幾個姐妹留有餘地。當務之急的頭一件事情，就是先把自己這身污名洗幹淨。然後，再把這三個月裏自己被虧欠的東西，一樣，一樣的都從蘇氏、宋忠勇他們幾個人的手中重新拿回來。
雖然馬車颠簸，外面又是北風呼嘯，可是宋明月的這一覺卻是睡得格外的香甜深沉。也只有養精蓄銳，她才能，好好的迎接山下，京中的那一群牛鬼蛇神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