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和皇帝走了。
偌大的金銮殿這下才是空了,那人都走光了,留下了四個身份天差地別的女人。四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神色,戚柔先一個抱着宋明月站了起來,冷聲道:“蘇姨娘還愣着幹什麽,跟我們走吧。另外,你帶了什麽人,也都跟我們說。我們去使個信,把該來的都弄來,好好的捋一捋,順一順。“她的聲音單寒,裏面的冷意仿佛可以滴水成冰,又可飛葉成刀。
蘇氏固然從前氣焰嚣張,可是這眼前的人,一個皇後,一個妃子,一個王妃,不管是誰伸出個小指頭都能把自己捏死,哪裏還有什麽膽子可言。她固然是怕的,可是想想那些內容,還是咬咬牙堅持下來了。她搓了搓手,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證、證據自然是有的……不勞煩各位娘娘了,只要給我排兩個領路的人,我這就去把在宮外等着的幾個人都帶來。”
一行人火急火燎的去到了坤寧宮,蘇盈收拾了一件久沒有人住的偏殿暫且把宋明月安置了下來。宋明月昏迷之後的神态十分安詳,可氣息也十分微弱,那金紙一樣的臉色愈發的變白,變透明,看着就叫人十分心疼。等了那麽一會兒,太醫就提着藥箱急匆匆的來到了這裏,給宋明月擺了一會脈,沒有說話,眉頭反而是越擰越禁,半天,都一言不發。
蘇盈太醫這個欲言又止的樣子,急的只跺腳:“這到底是怎麽了,你說呀!”
第 118章 事發蹊跷
太醫看了看三個虎視眈眈的女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顫,半天才吐出了兩個字:“餓的。“
“餓的?”
“餓的?”
“又是餓的?”
三個人都是一愣,戚柔也是第二次看到宋明月餓暈了,心中咯噔了一下,已經相信了八成,可是其他兩個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宋明月的這個習慣,心中總是有些不信的。先過過來的是柳怡,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太醫,然後又打量了昏迷不醒的宋明月一眼,嗤笑道:“你這老頭,別是個學識不精的庸醫吧!她堂堂長樂郡主,正一品的銜兒,怎麽會餓?再者說了,方才的踐行宴上,就數她吃的最多了,怎麽會餓?!”
蘇盈雖然很不爽柳怡這個語氣,可是說‘餓’,未免有些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她躊躇了一會,語氣放得十分和緩,有些試探的問太醫道:“張太醫,你要不要再……再試一下?這郡主方才在宴上卻是是吃了不少,即便是這樣,也會餓暈嗎?那她之前是很餓嗎?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張太醫看到幾個人都一臉不可置信,早就料到了。他捋了捋垂到了胸前的胡須,說道:“老夫行醫少說也有三十年了,其實郡主的症狀老夫一眼就看得出來是餓暈的。老夫也是覺得不可置信,所以這才又把了脈。事實證明,老夫的判斷沒有錯誤,倘若各位娘娘王妃信得過老夫,現在就去準備些吃的喝的,給郡主喂下,等她自然醒了,就好了。倘若諸位娘娘王妃信不過,那就只能另請別的太醫來了,不過恕老夫直言,不論皇後娘娘您換多撒後個人來,也都是一樣的答案。“
“這……”蘇盈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張太醫,你确定?”
戚柔看着蘇盈和柳怡都是神色不同,但是都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好了,你們也不要争了。我信,因為小明月從前來我府上做客,也這樣暈過一次,也算是用過先例了。那次也是給她做了些流食,灌下去,休息了一會自然就醒了。我瞧着她這是病根子,但絕對不是騙人的。與其在這裏争論真假,還是叫人快去做點吃的吧。”
好歹也是相交多年的朋友,蘇盈還十分信得過戚柔的,看到她這樣說,她也就叫了貼身的丫鬟叫禦膳房去給宋明月做些吃的。剛吩咐完,就看到柳怡敲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冷着一張臉打量了兩人,笑道:“賢王妃說的話可當真?可千萬別是為了袒護自己這個幹女兒而信口胡說的啊!我看,吃的要做,太醫也要再請。雖然說張太醫在太醫院任職了幾十年,可是也說不準是不是就在今天把錯了呢?老眼昏花也也有可能,皇後娘娘,賢王妃,你們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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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說着,一邊百無聊賴的撥弄着自己的指甲。她留了一截水蔥似的長指甲,上面用鳳仙花染了鮮紅的顏色,随便撥弄了兩下,就像是漫天飛舞的花瓣似的奪人眼球。又是一襲杏黃色的衣衫,襯的身型纖細,曲線窈窕,這張臉更是叫人妒忌不已。可惜空負美貌,卻沒有與之相配的氣質,美的空洞,或許可以迷惑男人,可在女人的面前卻是沒有絲毫的說服力。
蘇盈煩都煩死她了,心中默默又給她記了一筆賬,不過現在也不是算賬的時候。她只是瞪了她一臉,然後冷聲道:“既然柳妃一直不肯相信張太醫,那就依柳妃的意思,再去太醫院請一位,不再請三位太醫來。來人,給張太醫賞些金瓜子,算是體諒他在這種緊要關頭來了,再好生把他送回去,千萬別懈怠了。”
她處事圓滑,何況柳怡一口一個貶,她偏偏要好生去對太醫。畢竟在宮中,只靠着自己的美貌,靠着皇帝寵愛,那是遠遠不夠的。這些人心,交際,才是可以讓自己立足的根本,可惜,這個柳怡不懂。蘇盈略帶鄙夷的看了一眼柳怡,沒有再說話。自己拿了一盞茶喝,然後對戚柔說道:“賢王妃,你方才說之前也遇到過郡主暈倒的事情,來龍去脈是如何,你和我說說好嗎?”
戚柔是個聰明人,她當然不會說那次宋明月是來找鐘離期的了,只是說是宋明月想來找自己,自己恰巧不在府上,然後鐘離期接待了她一會,她便直接暈了過去。叫了賢王府上的大夫去看,也是說是暈的。至于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症狀,她倒是也是不知道。
上一次的暈倒且不說,這一次的餓暈未免太蹊跷了一些。畢竟戚柔是全程坐在宋明月身邊的,柳怡那話說得不假,這宴會上,就數宋明月吃得最多了。都已經這樣吃了,為什麽還會暈倒呢……
三個女人都沒有說話了,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陰沉着臉盤算着不同的東西。等了約莫兩刻鐘,終于有三個太醫急匆匆的趕來了。因為怕柳怡再有話講,特地把平日裏為她請診平安脈的太醫也一起請了過來。太醫們輪流上去把脈了一遍,得到的結果都一樣——覺得是餓的,而且應當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又餓了太久,才會這樣忽然的暈過去。要是想要醒過來,不需要什麽藥,只需要吃些東西就好。這些話,和張開的張太醫說的一模一樣。
柳怡這下不信也得信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這眼前的排成一排的幾個人,半天才說出話來:“你,你們當真嗎!”
“柳妃,你夠了。當真不當真,這話你已經問過了十幾次了,太醫們不煩,本宮也煩了。剛才宮女來說了,粥點也都已經準備好了,過會就勞煩賢王妃給郡主喂下。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看你我還是都早些去休息吧。”蘇盈撥弄着戴在自己無名指和小指上的金色護甲,用另一只手輕輕撥弄着上面的稀碎寶石。她并不是個太美豔的夫人,可是那種渾然天成的高貴氣場,卻叫人不得不服氣。
終究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柳怡有點兒不甘心,但是也沒辦法的站了起來:“既然皇後娘娘不喜歡臣妾呆在這裏,那臣妾就走。只是臣妾走前,還有一個要求。天色不早了,也希望賢王妃可以盡快回府,畢竟倘若這宋明月半夜醒來,和自己幹娘共處一室,那所謂的‘真相’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
“你這是懷疑我麽?”戚柔都被氣得笑了,她瞥了一眼像是好鬥的公雞似的柳怡,不屑地轉過了頭,“好吧,皇後娘娘,既然柳妃覺得我這個王妃也不可能。那好,我今夜就回去。”
“欸,妹妹,你可別走。這大殷之中能管的上事情的女人也就你我兩個人了,這件事皇帝必然不好插手。姐姐我這裏許多事情都需要你的幫襯呢。”見到人真的要走,蘇盈連忙上前去攜了戚柔的手,好說歹說的把她勸了下來。說完,還瞪了柳怡一眼,嘴角一勾,語氣不善得嗤笑了一聲,“柳妃,你未免也太沒有直至知名了吧。你也不過是個小小妃品,算是什麽東西?本宮罰你禁足,你罔顧本宮的禁令,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踐行宴上,本宮和你算賬了嗎?倒是你,現在就給本宮滾回自己的宮中,禁足時間翻倍。除夕之前都不許出宮門一步。”
這可是非常嚴重的責罰了,原本禁足兩個月就已經是宮中這麽多年來對後妃比較嚴厲的責罰了,現在再翻倍,那就是四個月,當真過年之前都能出宮一步了。柳怡不禁渾身打了個寒顫,旋即又不服道:“皇後娘娘,你這可是公報私仇。我固然有錯,可又何至于罰四個月禁足這麽久?不行,這責罰有失偏頗,我可不服。”
底下的妃子能這麽猖獗,不顧尊卑,到底都是因為蘇盈年事漸長,皇帝鐘離淵除了初一十五外,就幾乎沒有來過皇後中了。只要是去後宮,就是留戀于年輕貌美的妃子宮中,柳怡自然也是其中起之一。一個空有地位卻沒有半分榮寵的皇後,又如何能壓得住一個萬千寵愛集于一身的寵妃呢。蘇盈‘嘶嘶’倒吸了一口涼氣,愈發覺得世态蒼涼,她擰着眉硬是叫人把咋咋呼呼的柳怡給強行押了回去。自己嘆了口氣,無奈的跌坐在了椅子上:“賢王妃,你說今日這事……如何評價?”
“來的太蹊跷。”
言簡意赅,卻也十分正确。不管是陸明樓的突然求婚,蘇氏的突然攪局,還是宋明月的突然餓暈,這都是出乎大部分意料和認知的事情。女人的第六感總是無比的準确,而戚柔的第六感正在告訴她,宋明月大抵早就不是一個宋府的二小姐這麽簡單了。在她的身後……或許藏着無盡大的秘密。不然,一個普通的府上小姐,一個郡主,又怎麽會被這樣處心積慮的對待?
“唉,你說得不錯。那個丞相府上的妾室也當真是膽大包天,擅闖宮宴,這是豁出了命的架勢,難道只是因為恨這個丫頭嗎?不應該。“蘇盈擺正了身體,把桌上的茶水攬到自己手中,用杯蓋慢慢撥了撥上面的茶葉沫,吹了兩口,”我看,問詢的時間不着急。先把那個蘇姨娘和她帶來的那些所謂證據都單獨關起來,叫個剛正不阿的人去記下筆錄。這邊……咱們再單獨問問。“
第 119章 七日之後
倏然睜開眼,眼前又是一片陌生的壞境。周圍是紅木的家具,雕刻着各色式樣吉祥華麗的花紋,自己睡的拔步床前垂着三疊的粉色帳幔,虛虛實實的籠罩下來,她也只能勉強看清這外面的家具輪廓和樣式。周圍靜悄悄的,連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宋明月動了動身子,腦子還暈暈沉沉的,隐約只記得在紙醉金迷的宴會上,自己被蘇氏誣陷,被陸明樓求婚,自己忽然覺得腦海一片空白,然後就……直接暈過去了。
随着神思一點點的清明起來,記憶也就逐漸明朗了。宋明月爬了起來,輕輕把擋住自己視線的帳幔束了起來,又打量了一番外面的樣子,再三确認自己的确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而且,看得出這是個極其富貴的場所,外面陰沉沉的,屋內也是高高燃起了好幾支臂粗的紅燭,大抵是已經燒了不少時候,蠟炬上已經堆積起不少的紅淚了。宋明月木木的坐在床上猜了一會,覺得這裏大概是宮中的某個寝殿吧。
她下床拿了自己的外衣披上,秋夜還是有些涼的。宋明月獨自一人,孤零零的伫立在空蕩蕩的屋子中,暈倒前的一幕幕如浪潮一樣在她的回憶中翻湧着。她的聰明才智告訴她,這一次,已經不是聲名盡毀這麽簡單了。有人想要自己身敗名裂的死,這麽缜密的計劃,這麽陰毒的心思,絕對不是蘇氏或者柳如煙這種人可以想出來的。她想着想着,自己默然做到了另一邊的桌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沒有人來續過水,茶已經涼透了,喝近喉中,有着一點難以言說的澀意。
宋明月是口渴的極了,不顧夜涼如水,一連喝了三杯才解了渴。大概是她倒水的聲音大了,一下子就驚醒了守在門外的宮女,門外一陣窸窣之後,立馬傳來了敲門聲:“是……郡主醒了嗎?長樂郡主,郡主您醒了嗎?”語氣怯生生的,多半還是在試探。
她遲疑了一會,從喉嚨中滾出了一個‘嗯’,然後又提高聲音道:“是,你們進來吧。”
門被應聲打開,推門進來了兩個褐色衣裙的宮女,兩個人樣貌相當,年紀相仿,衣着也一模一樣,看到宋明月已經起床了,眼底閃過了一抹欣喜的顏色:“郡主,您可終于醒了!奴婢們這就去備水來給您洗漱,您稍等。”說了,兩個宮女就推出了一個。另一個上前來去扶起宋明月,執意要她再歇到床上去,“郡主,夜裏風大,您的體質虛弱不能受太多的涼的。只是您如今醒得不是時候,已經三更天了,奴婢們不好去打擾皇後娘娘……她今日也是繁勞了一天呢。“
“我現在住在什麽地方?”宋明月的表現還算是鎮定,步伐平穩的由着宮女扶到了床上。其實她的心裏已經亂做了一團麻,只是這些人對自己的态度還算恭敬,這證明自己還沒失勢。
“回郡主,您現在住在坤寧宮的偏殿裏了。皇後娘娘住在正殿,賢王妃也為了陪你,住在了和你對面的偏殿。您還不知道吧,你這一暈,整整暈過去了七日呢。”即便外面如何的天翻地覆,風起雲湧,宮女兒倒是一個個十分鎮定。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一份事情,拿到屬于自己的俸祿,就足夠了。
宋明月點了點頭,打量了一點扶着自己的宮女,她約莫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清秀,眼睛細長,眸子亮晶晶的,頗有些小女兒的驕縱神态。她朝她道謝般的笑笑,說道:“你叫什麽名字?這幾日都是你守在我身邊的麽?”
“回郡主,奴婢叫描月,原本是皇後娘娘身邊的貼身丫鬟,只不過這幾日郡主您都昏迷這,奴婢也就過來伺候您了呢。”描月說話輕聲細語的,瞧得出被皇後調教的十分知禮。她一邊說着,一邊去另一頭的衣櫃中取了一件稍微厚些的外衣披在了宋明月身上,輕聲道,“現在宮中上下都知道了郡主您的病症,這會兒禦膳房應當也在給您準備吃的東西呢。”
“吃,吃的?”
宋明月一愣,她以為她忽然暈倒應該是蠱毒發作的原因。可是既然他們說給自己吃的,那豈不是說明……自己又是餓暈的嗎!她是多麽的聰明清明的人,立馬就聯想到了上一次自己在賢王府中暈倒的事情。那時還不覺得,這個時候仔細琢磨起來,自己行為的确愈發古怪了。她對自己的胃口從來清楚,以前是吃了一碗都已經撐得不了了,如今在自己葷素不忌口,每天吃的東西都非常多,沒見長胖,還屢屢餓暈;而且,不光是自己,那次青玄對自己的态度也十分奇怪。
青玄那次是破天荒的沒有給自己解釋為什麽會暈倒,為什麽會餓暈,只是一個勁的督促自己多吃。那麽……她是否可以肯定,青玄一定是知道實情的原委的?可是他知道,又為什麽不會告訴自己呢。自己現在一連昏迷了七日,居然一點信都沒有嗎。自己究竟怎麽了,他又究竟怎麽了?
一個又一個謎團砸向了宋明月,宋明月只覺得渾身脫力,只看到描月十分篤定的點了點頭:“是啊郡主,您當真是餓暈過去的。而且不是因為這一時的餓,而是餓了許久了。原先柳妃娘娘也不相信,在張太醫給您把脈之後,又一連換了三個太醫,結果都是一樣的結果,她這才相信了的。您現在感覺怎麽樣?奴婢去給您倒些熱茶來吧?“
“不,不用了。我不渴。”方才一連喝了三杯茶水,這會還不止太會覺得口渴。宋明月又環顧了一下四周,忍不住又問道,“我身邊的那個丫鬟,環兒呢?我……我幹娘在嗎?還有別的人找過我嗎?”
“是這樣的,郡主,因為您現在還沒有完全清白,所以你身邊的貼身丫鬟是不能來服侍您的。賢王妃也睡在了對面偏殿中,不過她今日也十分勞累……郡主要我們去叫醒賢王妃嗎?至于,別人……什麽別的人?這七日裏,似乎沒有什麽人來找過郡主呀,郡主,這是皇宮之中,即便有人來找你,也不能進宮啊。”描月說話慢條斯理,但是又調理清晰,一一回答了宋明月的疑問。
宋明月頓時消沉了下去,原本以來重生以後會過得越來越好的。可是這才多久,就被打回了原先,現在的她又是空無一人,又是孤立無援了。只要是獨身一個人,那麽在柴房中和在宮殿中又有什麽區別呢?她沉默了好一會,才慢慢說道:“不必了,不要去驚擾她們。我洗漱一下,勞煩你們了。”
話音剛落,帶着熱水、手巾、茶水等各種各樣洗漱用品的宮女就從門外魚貫而入。進來為首的一個宮女又在屋內多燃了兩支紅燭,屋字頓時就透亮了起來。描月把東西都遞到宋明月面前,一樣一樣的服侍着她洗洗臉,漱口。因為顧忌着正殿和偏殿中住的都不是什麽小人物,所以不論是宮女還是宋明月,都是小心翼翼的,發出的動靜極小。梳洗完畢,描月便用篦子梳起宋明月的頭發來:“郡主,方才禦膳房來信兒了,過不了一盞茶的功夫吃的就都上來了。這是入夜十分了,就不梳發髻了吧?”
宋明月擡眸,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她還是那個她,秀麗明豔的五官,眉黛如山,一雙微勾的鳳眸風情萬種。可惜,人倒是愈發受了,臉比她記憶中的自己小了一圈兒,鎖骨也愈發深陷了,無論怎麽樣,看起來都像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而且,不需要說,別人也會猜自己是不是餓了個好久,才能像這個樣子。難怪描月這麽熱情的要自己吃東西,自己這樣子,還真的是有些可怕。
不過更為奇怪的是,雖然自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可是她這會兒一點都不覺得餓,也沒有食欲。不過過一會東西上來了,要她吃她恐怕還是能吃不少的。那這到底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青玄不在,宋明月只覺得自己是一團亂麻。這深宮又不比宋府之中自由,而且自己現在這麽被蓋了一口黑鍋,必然不是要被毀名聲那麽簡單了,她只覺得難受的太陽穴隐隐跳動,疼得不了。
宋明月輕舒了一口氣,道:“描月,那個……那日踐行宴上的事情,怎麽樣了?”
她問的比較含蓄,但是描月還是很聰穎的覺察到了。她抿了抿唇,向宋明月遞了一個寬慰的眼神:“郡主您放心,皇帝已經發過話了,在事情沒有定論之前誰也不許議論您的是非。而且,那日聽到的衆人,口風也都極緊,現在這些事情,都沒有流傳,就連宮中知道的人也不錯,您就放心吧。哦……對了,郡主,那個突厥王子憂心您的安危,到了歸期也遲遲沒有走,硬是一推再推,說是要等事情蓋棺定論了。然後……然後……”
“然後什麽?”
“然後帶郡主您一起走呢。”
第 120章 醒來之時
宋明月的心中猛的一挑,然後腦海中冷不丁的就浮現了陸明樓的那張臉,随後湧起了一種奇怪的情緒。說不上是讨厭了,卻也分不清是什麽樣子的情緒。她在內心裏的确十分期待這句話,卻不應該是這個人說出來的。失落又添了一層,她嘆了口氣,忽然就嗅到了食物的香氣,擡頭一看,發又有一個提着食盒的宮女走了進來。小宮女向宋明月行了一個禮,把食盒打開,說道:“郡主,這是三鮮蓮子粥,這是黃金奶油酥,這是柿餅蜜餞,這是銀耳紅棗羹,這是普洱茶……”
她一樣一樣的把東西擺到了桌子上,然後向宋明月又行了一個禮,就輕手輕腳的推了出去。宋明月其實不太想吃的,因為她一點都不餓,只是送都送來了,吃還是要吃的。她朝站在屋中的幾個宮女都抿唇微笑,無聲的道謝,然後自己就做過去慢慢吃了起來。她不喜歡陌生的人站着離自己很近,所以她也把描月等人都一起打發了出去。
吃了一點東西,宋明月倒是覺得的确精神好了不少。她看着殿外站着幾個身影,心中愈發覺得孤獨哀戚,她嘆了口氣,叫描月打水沐浴,又自己上床睡去了。其實當她當道床上的時候,已經到了四更天了,睡不了一會,就又要起來了。而再一次醒來,就不是這次醒來的這樣安靜無憂了。
其實……陸明樓的存在,無疑是給了自己一個免死金牌。就算自己被扣上了這樣一個黑鍋,他肯接納自己,自己就不會悲慘到哪裏去。可是宋明月這樣心高氣傲的人,又怎麽可能願意為了暫時的茍且,而向別人委屈求全呢?這個幕後黑手要這樣對待她,無疑是因為,她的身後一定有着與之匹配的秘密……和東西吧。
翌日,皇後和賢王妃幾乎是他同時醒了過來,兩人也是一大早就聽到了宋明月醒來的消息。不過皇後早上還要接受衆妃的晨昏定省,便叫戚柔先去看她。畢竟身為皇後,就算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那也要保持着自己身份的高貴,不能太主動的去看望別人,何況只是一個郡主。說實話,戚柔從來就沒有把宋明月的這檔事情很放在心上,只是為了給鐘離淵一個滿意交代,這才會滿滿應承下來,至于其中的細節,她到是真的不太去管。
宋明月大概是看到窗戶紙亮的開始發灰的時候才睡下的,這一覺睡得不安穩,但是仍舊是睡到了日上三竿。迷蒙中一個睜眼,就看到一個一襲紫衣貴袍,梳着貴婦人的發飾,頭上沒有多餘的珠釵,只有兩根固定用的白玉釵,臉上是和藹柔美的神色。不是戚柔,又是誰呢?
戚柔也是看到她醒了,拍了拍胸脯道:“謝天謝地,你這丫頭算是醒了。幹娘從早晨等到現在快中午了,吓得偶要掉眼淚了……”說着,就伸手把宋明月扶住了起來,眼中果然含了淚花,“小明月,你知道你究竟睡了多久麽?幹娘日日都守在你的床邊,就指望着你可以醒來,叫我一聲幹娘。現在,可算是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下來了。快給幹娘抱抱!”
這點久違的溫暖和關懷,讓宋明月就似乎要掉下眼淚了。她吸了吸鼻子,紅了眼圈,就往戚柔的懷中一撲,委屈道:“幹娘……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讓幹娘為我擔心了這麽久,明月真是真有罪!”
“傻孩子,亂說什麽呢。你自己個兒從鬼門關裏晃了一圈兒回來了,這是有福氣呢。來,先起來洗漱一下,幹娘叫描月去把東西熱一熱,你別說話,先吃些東西。”戚柔是真的被宋明月吓怕了,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起來,然後又伸手捏了捏她那纖細不堪的胳膊,嘆了口氣,“瞧你這丫頭,都瘦成了什麽樣子了,還不多吃下。不然回頭刮起風來,第一個吹跑的就是你。”
“噗……”
宋明月一下子被戚柔的話逗的笑了,心中的陰霾也暫且退去了。她蹦蹦跳跳的下了床,努力的擺出了一個輕松無憂的表情,說道:“幹娘,我好着呢。餓點又有什麽~昨夜描月她們已經給我吃過了,現在不會又暈的。您做着等了我早上,還是去歇息一下吧。”她努力不去想那些讓人難過的事情,又十分殷勤的把戚柔扶到了一遍坐下,“我真的沒事,幹娘~“
戚柔看到她活蹦亂跳的這個樣子,忍俊不禁道:“你這丫頭,好了好了。”心中的石頭稍微落了下來,又繼續說道,“小明月,你先吃,吃完幹娘和你說說些正事。”
“嗯……”氣氛一下就凝重了起來,宋明月的笑挂在嘴角,略微有些僵硬。她頓了一會,立馬就回府了情緒道,“幹娘,有什麽事兒您就說吧。我也不是那種一點打擊都受不了的人,何況我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您有什麽便說,我也不會為此吃不下東西的。況且一會我們還要去見皇後娘娘,應該是要去見的吧……我也總不能一問三不知的去。”
“也好,幹娘也是害怕你當真被吓到了。既然你自己不擔心,那我也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戚柔點了點頭,讓人把準備的膳食端了上來,然後簡單把這幾天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說是那日宋明月在大殿之上忽然暈倒,在場的幾個女人都各執己見的争論一番。最後皇後蘇盈出了個和稀泥的注意,皇帝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了。這件事情其實是可大可小,雖然宋明月身為大殷郡主,惹出了這種所謂的‘醜聞’,但是好在陸明樓寬心,不願意計較,無疑是給了宋明月一個免死金牌。蘇盈也一直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過戚柔不願意宋明月憑白背上這個污名,柳怡也認定了宋明月不幹淨,所以少數服從多數,仍舊是要查下去。
她們審問了蘇氏,蘇氏說是早在宋明月住在那個小破院落的時候就已經和人不幹不淨的了。這還不是空口無憑,她還拿出一個寺廟裏請願才有的木牌拿出來當證據,這個木牌的出處的确是大殷鼎鼎有名的一個寺廟,而這個木牌也是常常被人拿去當做平安符或者信物之類。而男子和女子拿得東西都不一樣,女子的是決計沒有木牌,而是一個編制精細的香囊。這個寺廟的聲名遠揚,這種都東西都還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基本沒有什麽誤會的可能。
而且宋府畢竟是世家大族,女子是否出入府門,那都是有明确記錄的。宋明月從來都足不出戶,她的院中又沒有男丁。那麽似乎很容易就可以推斷出來,她曾偷偷的和男人相會,并且在不小心的情況下弄丢這個東西,然後又在機緣巧合下被蘇氏撿到了這個東西。不光如此,蘇氏說不僅有物證,還有人證,說是那個與宋明月私會的男丁她也都找到了,只是那個男丁膽子小,不願和宋明月會面,更不敢入宮,不過想要問的話,可以親自去宋府一趟問他。
起先還有那麽點意思,直到宋明月聽到說什麽已經有了‘人證’‘什麽都知道’,聯想到了流雲在之前的通風報信,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她咯咯笑了一會,又慢條斯理的吃了兩口東西,然後說道:“幹娘,我說她們這是處心積慮的陷害我,您信嗎?不過不管您信還不信,我都要說。您今日說的這些,我有一半兒在發生之前就知道了。”說着頓了頓,然後道,“我府上四房有個姑娘,也就是我的四妹妹喚宋晚兒。她房下有個丫鬟叫流雲,在我入宮之前,她還告訴過我她偷聽過蘇氏底下的兩個得力助手雲嬷嬷和綠桃是如何‘調教’那個所謂家丁的。“
“所以啊……倘若一開始我還覺得是有什麽蹊跷,如今我可是愈發肯定是蘇氏她們對我有意陷害了。其實我也不太明白,我如何也都是宋家的女兒,她這樣诋毀我,設計我,陷害我,那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自己個兒難道就不是宋家的了嗎?”宋明月一邊說着,一邊舀了口湯細細品嘗,神色恬淡,頗有些閑适的滋味。
戚柔看到她這個樣子,有點哭笑不得。只是默默看着她吃了一會,才說道:“小明月,你方才說的都是确定的嗎?那個什麽流雲的話,你可以保證是真實的嗎?”她的語氣有些飄忽,絲毫沒有聽到鐵證之後的欣喜感覺。
這就有些奇怪了,宋明月神色一僵,旋即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幹娘……您有什麽就直說吧。我可以确保我所言屬實,沒有一句是假話。您是我的幹娘,我又怎麽會編胡話騙你呢,對你對我那都是沒有好處的事情呀。”
“說的也是。小明月,你還不知道吧。你說的那個四房家的姑娘,你的那個好四妹妹可是頭一個蹦一個出來作證,是好幾次路過你的院中,深更半夜的都看到你屋中點着燈,還有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她還說她曾因為好奇靠近過一次,可以賭上性命發誓,聽到的确實是男子的聲音的。不過說你們交談的聲音極小,也聽不清內容,但是即便是從斷斷續續的語氣中也能感覺的到,是十分契合的一對呢。”
第 121章 千頭萬緒
這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