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疼
今兒是考前最後一堂課，老曹收了教案，擡手示意大家安靜。
老曹其實不過二十七八，總喜歡擺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其實膽子很小，上回那個跳樓的學生真真吓壞她了，愣是在家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平時做事一板一眼，雖然沒出什麽大的纰漏，不過跟學生的關系也就一般。
“今天是我們大二的最後一堂課，也可以說是我們相處的最後一節課，下學期你們就要奔赴各地開始人生的第一段旅程。我知道，在你們眼中我算不上一個合格的輔導員，刻板教條有時還不通人情，我很感激也很幸運能在這裏遇見大家，感謝大家這兩年的陪伴。漂亮話我不大會說，但是最最真摯的祝福就是希望咱們班的每一個人都能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好工作！祝大家，好運！”老曹說到最後，聲線隐隐有些發顫，細細看她眼眶還微微泛着紅色，室內靜谧一片，大家的心情莫名低落下來，看着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姑娘情真意切的傾訴和告別。
歲月如梭，懵懂迷惘的新生報道仿佛就在昨日，現在他們卻面臨着離別的不舍與惆悵。
短短兩年，于幾十年的人生長河中不過一記小小的水花，卻依舊震顫河床，粼粼而動。
今夜，寝室很安靜，許是明日即将到來的分別，又或者是想到那未知的将來。
“這是怎麽了，下學期不過是實習而已，又不是不能見了，看看你們這愁眉苦臉的樣兒，這是存心不想讓我走的安心麽？”大姐今兒回來了，難得的四姐妹全部聚齊，許是被氣氛壓抑的有些難受，她佯裝憤憤的開了口，試圖緩和一番，不過效果不大。
暢悠有氣無力的看了她一眼，繼續趴在桌子上對着鏡子發呆，腦袋空空，心裏亂亂的。
“來！都過來！我特意買了啤酒跟吃的，咱們今晚舉杯暢飲！”大姐豪氣萬丈的舉起手。
“花花說得對，咱們今夜暢飲到天明！”暢悠率先拿起一罐啤酒，仰脖喝了一大口，被嗆了個正着，咳得滿臉通紅。
“我一想到咱們馬上就要分開，就……”夏柏哽咽着出聲，伸手捂住嘴沒再說下去。
大姐王思易參加了校企聯聘會，已經被錄用了，是一家高檔酒店，在海城。
原本熱鬧的氛圍瞬間被離別的思緒擊散，一聲接一聲的啜泣聲傳來，漸漸擴大。
四人抱頭痛哭，良久，方才安靜下來，靠坐在一起，回憶着或開心或不愉快的片段，直到晨光初起。
送走缪倪的時候，偌大的寝室就剩下她一個，夏柏一向歸心似箭，車票是最早的一班，一大早便走了，也不忍心叫醒熟睡的她們，只是挨個留了字條才輕悄悄的掩門出去。
暢悠留了下來，還有王思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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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暑假，她預備留在這裏打零工，爸媽對于她這種覺悟很是欣慰，只是擔心她一個人在這邊不安全，好在表妹也說要留下來，正好一起做個伴。
表妹其實也就比她小了幾個月，去年剛考來這邊，不過她們倆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平時上學的時候很難聚在一起，那丫頭聽說她要留下來打暑期工便興高采烈的要過來湊熱鬧。
暑假學校宿舍是不能住了，只能在外租房，好在大姐那個合租的小間現在還空着，便跟表妹一起租了兩個月。
其實她心裏挺愧疚，雖然說起來是為了鍛煉自己的自立獨立能力，其實最重要的原因則是為了樊樂，到底是經不住那家夥可憐兮兮一臉期待瞅着她的眼神，像極了被人抛棄的小狗，讓她甚為不忍，這心一軟便應了下來。
工作找的很順利，就在學校附近，表妹在餐館，她在超市，隔得并不遠，不過工作量很大，一天下來，腰都直不起來。
樊樂看着心疼，他每天都會騎車過來，從家裏到學校足足要騎四十分鐘，尤其是中午頂着高溫烈日，誰能受得了，暢悠不知說了他多少遍，甚至都氣急敗壞的發火，他愣是不聽，依舊我行我素，她無法，只得去藥店買了十滴水跟仁丹，替他備着。
每天的工作繁瑣而枯燥，尤其像這種小超市，老板防員工就跟防賊似的，碩大的攝像頭就對着自個兒，讓她想偷懶坐一會都不行。
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出租屋，裏面亮着燈，表妹應該已經回來了，她也累的夠嗆，倆人對視一眼，苦笑一聲，還得強撐着去洗漱。
今天盤點了一天的貨，上貨卸貨，簡直是把她當勞動力使，乍然這麽大的工作量，身體自是吃不消，渾身上下酸脹無力，連睜開眼都覺費勁，腦中念頭告訴她得趕緊起來不然就要遲到了，可是身子就是不聽使喚，這般折騰下，到底還是遲到了。
老板細長的三角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憤怒中并着不滿，旋即直接擺擺手：“現在都幾點了？才來？我是請你來上班還是來度假了？你怎麽不幹脆不來了？”
暢悠自知理虧，滿臉通紅的不住道歉，身旁立着三三兩兩的同事正饒有興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時傳來陣陣輕笑。
暢悠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人這麽奚落。
老板絲毫沒有收口的意思，依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到最後已然有幾分謾罵的趨勢。
暢悠努力壓抑着幾欲要決堤的憤怒，垂在身側的手早已攥握成拳。
“下次要是再遲到，就給我滾回家！”老板一個人說的累了，不耐的放了句狠話，皺皺眉示意她趕緊去做事。
暢悠身形未動，他頓覺驚異，還沒待開口繼續開罵，對面原本卑躬屈膝的女孩不知何時挺直了脊背，雙眸烏漆明亮，灼灼而視：“現在就如你所願。”
言罷，潇灑的轉過身，大步朝門外邁去，完全無視已然瞠目的老板。
呼……踏出店門，深深吐出一口氣來，頓覺渾身都輕松了不少。
上崗才三天就失了業，這個開端着實讓人挫敗，不過要她在那種環境下繼續做事，估計遲早得瘋。
樊樂自是半點意見都沒，他本就心疼，恨不得她乖乖呆在家裏才好，上班這種事自然要交給男人。
學校周邊除了飯店超市便是網吧，她的第二份工作是網吧收銀員。
說實話，其實心裏挺沒底的，網吧裏魚龍混雜，況且還是輪班制三班倒，老板娘人很好，為了照顧她一個女生在外打工不容易，特意替她撇開了通宵的大夜班，即便如此，若是上中班，也要到晚上12點才能下班，一個女孩子家，半夜十二點在外面走，誰能放心啊。
樊樂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不過結局已定，沒法更改，只得幹瞪眼生悶氣，盡管面冷心堵，每天還是要趕過來看看，不時帶點點心小吃替她們改善夥食。
暢悠心裏又是酸澀又是好笑，看着那個忙碌的身影頂着滿身大汗在廚房忙碌，心裏熱熱的。
“別擔心，中班排的少，一個月有個三四回就不得了了，再說了，還有我妹呢，到時候她去接我，咱倆一起你還不放心麽？”扯了扯他的衣角，溫言而道。
樊樂身形一滞，依舊悶不吭聲，顯然氣性未除。
“好啦！別氣了！男孩子家心眼這麽小。”撒嬌這種事她着實不太擅長，總覺得那侬聲膩語的調調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麽熱的天，你們這連個空調都沒……”到底是繃不住了，樊樂驀地轉過身，看着面前的女孩，眉眼間綴着滿滿的心疼和懊悔。
他早就後悔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勸她回家，至少衣食無憂過的舒适而溫馨，不像現在，要不是因為他，女朋友也不用遭這種罪……
“暢悠，明天就去把工作辭了，我送你回家。”似是下定了決心，樊樂咬牙，锵聲而道。
“回家？”暢悠驀地瞪大眼，旋即面色一沉，他把自己當什麽了？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敢，連苦都吃不下來的嬌嬌女麽？還是只能依靠父母庇佑的寄生蟲？
“我不同意，既然決定了就一定要做好，這是我的原則，既然我選擇了暑假留下來工作，我就不會後悔，我何暢悠要是連這個都受不了，那以後怎麽辦？難道一輩子留在家裏靠着父母靠着你過日子？”女孩眉目肅冷，顯然是動了怒氣，說完也不待他回應并轉身進了房間，砰的關上門。
樊樂神色複雜的看着緊閉的房門，心間五味雜陳。
這兩天樊樂都沒過來，暢悠神色恹恹，雖然極力掩飾，表妹還是看出了端倪。
“姐，你跟姐夫怎麽了？”表妹雖然對這個姐夫統共也沒見過幾次，不過單從這頂着三四十度的高溫來回奔波也讓她印象大好，一時間難掩好奇，便問了出來。
“沒什麽。”暢悠沒有說話的心思，懶懶應了一聲，她今兒是中班，吃過中飯才過去交班。
“他人不錯……”表妹咬咬唇，小心翼翼的吐出幾個字，旋即見她瞪了一眼立馬吐了吐舌嬉笑着跑開了。
不錯不錯……就是個驢腦袋瓜……
樊樂這兩天确實沒什麽空閑，他忙着找工作，确切來說，自打暑假後他便在一直留意，只不過一直沒找到合适的，這兩天有個連鎖快餐店在招聘，便過來試試。
面試很順利，單從這本地戶口便已經成功了一半，興許是懶得應付員工的住宿問題，故而只接納本地人。
昨天去面試，下午便接到通知讓他今天抽個空去防疫站做個體檢，若是合格，便能持證上崗。
拿到健康證的時候已然過了午後時分，正是烈日當頭的時刻，這陣子整天在外面暴曬，又黑了幾圈，現在真是十足的黝黑青年。
去水果店挑了兩樣時令新鮮的水果，再抱個大西瓜便往學校那廂趕。
學校放假，周邊的網吧生意卻沒清減多少，因由這邊緊鄰工業園區，有不少輪班休息的員工會過來上網，有的甚至一呆就是幾天，熬得兩眼通紅。
網吧收銀的工作其實不累，只不過十來個小時都要坐在電腦前守着，有些難熬。
揉了揉稍顯酸脹的眼，支着手胳膊看着門外發呆，今兒上網的人不多，連一半都沒坐滿。
門口進來一人，身形高大，皮膚略黑，面容熟悉。
“你怎麽來了？”暢悠有些錯愕的脫口而出。
“上網。”樊樂面無表情的掏出錢。
暢悠機械式的借過，遞上卡，看着他大踏步的朝身旁最近的電腦前坐下。
樊樂眼觀鼻鼻觀心，無視一旁不時投射過來的好奇眼神，決心要将酷冷裝到底。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