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葉晚晚坐在機場裏,身上的衣服半濕,她雙手捏在一塊忍不住發抖。
上了飛機,空姐及時給她拿來了毛毯、熱水,葉晚晚捧着熱水杯,眼淚一顆顆往裏掉。
她沒有再給蔣野電話。
也許,他的不告而別就是為了這個時候。
撕破臉面,不是蔣野樂于對付的局面,但他也不願意多想想,葉晚晚會纏着他嗎?
她只想找他問清楚,問清一切。
時隔一年多再回到臨城。
葉晚晚對于臨城的印象談不上好談不上壞,在這裏,她只是一個陌生人,她根本找不到她熟悉的蔣野。
臨城的冬天比金城冷多了。
葉晚晚裹着長羽絨服,帽子那還是濕的,臨城冬天下雪,不是那種厚厚的鵝毛大雪,而是從天而降落到地上就能化成水的小雪,濕冷的環境,連呼吸都壓抑。
她坐上出租,一時想不到該去哪。
司機用帶着口音的普通話問她,“姑娘,去哪啊?”
“去……臨城大學北門。”
腦海裏就一瞬的念想,葉晚晚脫口而出。
既然是從那裏開始,就應該從那裏結束。
她頭一次對臨城有了觀察的興趣,以前她只當這裏是匆匆而來的地方,她是個過客,總歸再鬧騰也會回到土生土長的金城,而現在她想好好看看這裏,這裏曾經有蔣野生活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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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點,總能找到。
臨城大學北門是小吃一條街,那裏到了晚上異常熱鬧,冒着白氣的燒烤攤,路上的學子拿着奶茶談笑風生。
葉晚晚靠着記憶裏的路線,走到那家曾經做過兼職的奶茶店,她站在路邊隔着擁擠的人群看向店中。
記憶,仿佛回到當時。
她在店裏忙碌,每當有客人上門點奶茶,她都會微笑着跟人說“歡迎光臨”。
那是一段她為數不多的懷念臨城的時候。
在蔣野訴說那些“假緣分”後,她一度以為自己是真的幸運,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能遇到一個互相喜歡的多不容易啊,她那時候想,上天對她真好,原來他們早就相遇。
然而,上天很公平。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葉晚晚被路人撞到肩,她跌跌撞撞的倒向另一邊,卻沒有如意識中的摔在地上,一雙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胳膊,葉晚晚眉間上湧瞬間的喜色,只有那一瞬而已。
她失落的瞥見陸庭澤。
他放開她,輕聲道:“你以為會是蔣野嗎?”
是,她有這樣想過。
所以更加心酸。
奢望總歸是奢望,失落才是屬于她的常态。
“葉晚晚,他不會再回來了,你沒必要這樣折磨自己。”
折磨?
這個詞太難聽了。
“葉晚晚,不要再等了。”
她誰都沒等。
“我想見他。”
卻也是目前最想要做的事。
“葉晚晚,他不會見你。”
臨城開始下雪,冬天濕冷的雪花落在肩上,幾乎在落下同時就化成了水,她低着頭啞聲笑道:“他憑什麽不見我?憑什麽!”
葉晚晚再也撐不住,蹲在地上哭得痛快,她向來小心謹慎,不過是遇到喜歡的人,為什麽活該被利用?
他肆無忌憚的闖進她的世界,誰叫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狂浪不羁,肆意人生,比她見過的每一個人都要快活,他總是在笑,沒有什麽事他做不到。
“蔣野,是我第一次喜歡上的人,我怎麽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陸庭澤對蔣野也有怨言,如果不是他先套取了他的信任,将那些過往全部告訴他,陸庭澤也不會被後來的家族事宜逼迫着協助他的“利用”,陸庭澤算不得什麽君子,越往後越不想葉晚晚受到傷害。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
陸庭澤說:“很簡單,你去揭發他,向媒體告發他,說他逼迫你父親簽下合同。這樣一來,他會名譽掃地。”
葉晚晚推開他的手,連同他在內,葉晚晚都是不信的。
她拂去軟弱的眼淚,如果真那樣簡單,這世上就不會存在只手遮天的權勢。
“白紙黑字,是我看着寫上去的,我爸是因為我才簽的字,到現在為止,我才真正了解你們這種人的本事,吃骨頭不吐皮,是要把人活活咬碎撕進腹中。”
對他們而言,是玩樂一樁。
而葉晚晚卻得接受這一致命的打擊。
她爸以為她會跟蔣野一起有新的車行,會結婚,會白頭到老,可惜,他等不到那天了。
葉老板熬了近二十年,打出了自己的口碑,他從沒想過離開,就是想有一天能夠等到母親回頭,他念舊,比所有人都念舊,他懷念過去是因為還愛她媽媽。
葉老三修車行是他們的一個念想,既然早就想好了要賣掉,要搬走,就不會再為過去糾結,因為總有新未來要去走。葉晚晚心痛自己看走眼,她痛恨自己看不清真相,就這樣被騙了。
她更恨蔣野的不告而別,甚至在這一刻,葉晚晚唯一心痛的是他用假裝愛上她的方法,讓她陷入他的陷阱後,卻一走了之。
葉晚晚到底是找到了蔣氏的公司。
懷揣着最後一點念想,将所有不甘心的情緒抛諸腦後,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必須冷靜下來。
指甲深陷肉裏,捏的生疼,指尖都泛白。
葉晚晚站在金碧輝煌的地磚上,周圍精英打扮的人群匆匆忙忙的路過,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像極了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失敗者,而蔣野褪去一身痞氣,成了高高在上的蔣承烨,往後還會成為蔣氏的掌權者。
他就站在電梯口,與她遙遙相望。
被衆人簇擁着的蔣野,是她不再熟悉的蔣野,他睥睨一眼,旁人大氣都不敢出。
當他踏入電梯中,電梯門合上那刻,葉晚晚的心徹底冷了。
“葉小姐,我跟你聊聊吧。”
身後的高跟鞋聲适時停下來,顧纖纖的身上有一種绮麗且魅惑的香水味,她開口就是,“承烨很喜歡這個味道,你大概不會喜歡。”
她往後退一步,無一不在見證葉晚晚的狼狽。
“承烨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他做事精明眼光也準,只要是他想得到的東西,就沒有到不了手的時候,葉小姐,你與他相處這麽長的時間,應該有所了解吧。”
葉晚晚沉默着,顧纖纖的真相一字一句在刺穿她,無形中被插入無數把劍卻還沒到致命處。
“承烨,應該沒碰過你吧。”
果然,葉晚晚整張臉都蒼白。
“雖然那樣說不好,畢竟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尤其是情侶間,情情愛愛再正常不過,可惜,你只是他的一顆棋子,可以玩樂可以利用,卻永遠都不會對你用上真心。”
“真愛一個人,只會想占有她,強勢的占有不就是濃烈的愛麽?葉小姐,你知道他為什麽不想碰你嗎?”顧纖纖很滿意她此時看中的表情,憤怒、失望、絕望,“因為會惹上麻煩。如果你對他死纏難打,會成為他入主蔣家的絆腳石,一個連碰都不想碰你的男人,代表他心裏沒有你。”
“那些甜蜜,都是演的。怎麽樣,他演技夠精湛吧。”
蔣野的演技是真的好。
“哦,還忘了告訴你,這場戲裏不光只有他一個演員,我、徐毅鵬、陸庭澤,還有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繼父,都是演員,啊,為了演這出戲還真花費蠻多精力的,不過幸好目的提早達成,若是再晚一個月,恐怕他會當衆撕破臉面了,葉小姐,你也明白,商場如戰場,如果不是蔣家收了那塊地,就會是陸家、顧家、季家,總之時間……剛剛好。”
只有女人最懂女人在想什麽,葉晚晚所有的不堪都被放大在她眼前,顧纖纖來這的目的就是想讓她痛苦,讓她知難而退。
她成功了。
“你還不知道吧,我和蔣承烨已經訂婚了,如果不是為了他的回歸,我早就把真相告訴你。但是這場戲,還挺有意思,葉晚晚,你覺得呢?”
顧纖纖的手上的确戴着戒指,閃亮的鑽,比她那枚不知名的對戒要貴數千倍吧,果然女人都愛名貴的華而不實的東西,葉晚晚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你們真是一路人。”
葉晚晚的眼仍舊紅透,但沒有眼淚掉下來,她用最後僅剩的一點尊嚴,笑道。
“我要見蔣承烨。”
顧纖纖似乎很懂她在想什麽,覺得她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
“好,我帶你上去。”
一路電梯上去,穿過忙碌的辦公區,沿路都有人在打量她們,光鮮亮麗的顧纖纖和平平無奇的狼狽的葉晚晚。
顧纖纖指着最裏頭的一間辦公室。
“吶,蔣總在那。”
眼裏藏着譏諷的笑,葉晚晚卻視而不見。
她挺直胸膛走過去,門開着,蔣承烨穿着西裝站在落地窗前,身材挺拔,的确很适合高定西裝。
蔣承烨轉頭,兩人三天後第一次見面。
葉晚晚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種場景裏與他見面,在他的眼裏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深情,只剩下固執的冷漠,幽深捉摸不透。
“蔣野……”葉晚晚很難開口,卻不得不這樣喚他。
“請坐。”
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紳士有禮,沒有痞氣。
“葉晚晚,你的賬戶已經存入買賣合同上所簽約的金額。”
他篤定她是來要錢的?
真是笑話。
好似下一句就會問,“你是覺得錢少嗎?”
葉晚晚連名貴首飾都不在意,還會覺得那筆錢是多還是少嗎?他真的不是蔣野,有那麽一瞬,葉晚晚以為蔣野是她憑空想象出來的人物,那樣對她好的蔣野,其實壓根就沒存在過。
“蔣野,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說法。”
他揚眉,視線與她撞上,卻沒有絲毫的慚愧與內疚。
不愧是影帝級演技。
精湛到她想撕破他這層皮囊。
葉晚晚極力忍着,“我實在是想不通,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如果是真的想要城北的那塊地,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費周章,我爸出事後身子不好,光靠我,葉老三修車行遲早關門大吉。你們再來勸說,我一定會賣了修車行,你何必跟我玩那一套?”
“蔣野……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蔣承烨手上的鋼筆應聲而落,掉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随後他低聲笑着,頗有點無情的意思。
“葉小姐,未免高估了自己,難道陸庭澤沒跟你提過那些前因後果?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才更真。”
葉晚晚也一樣在笑,看不出什麽悲傷的情緒,她像是真的來見證他的演技,宛如在為他人讨個說法。
“你早就丢了戒指,對吧。”
蔣承烨手上光禿禿,他低頭看一眼,再瞥上她手頭的對戒,普普通通的戒指,地攤貨。
他神色漠然,十分瞧不起的模樣,冷冷道:“晚晚,百來塊的戒指就能讓你動心,你是不是玩不起?”
是啊,她玩不起。
所以輸慘了。
再呆下去絕對是自找苦吃,她還得留着最後的自尊走出這棟金碧輝煌的樓。
葉晚晚的笑變得比哭還難看,她知道只要往外踏出去,這一生都與這個男人沒有關系了,那些停留在回憶裏的溫柔與放肆,都會被時間磨滅幹淨,連一點灰都不剩。
“蔣野,不對,蔣承烨。”
“我愛過蔣野,但那人不是你。”
“聽說你和顧家千金訂婚了,恭喜你,蔣總。”
恭喜你。
葉晚晚離開這座城市,就沒有打算再回來。
她坐出租離開,司機熱情的給她介紹本地的龍頭企業,“小姑娘,聽你的口音不是臨城人啊,是來旅游的哇,我們臨城人傑地靈,是個非常好的地方啊,你玩那個火花視頻沒?火花視頻就是蔣氏旗下的子品牌打造的呀,哎呀,我女兒就在那上班,聽說最近很多人都去烨年求職,主要是新上任的老總是個能幹人,會做事……哎呀,小姑娘,你怎麽睡着了……”
司機獨自念叨,跟她說完,又去跟群裏的人聊,一路上沒有安靜的時候。
葉晚晚戴着耳機看着路過的風景,她只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