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出手
苻令珠被門外的動靜吓了一跳。
作甚這麽聲嘶力竭的喚她救人。
婢女采荷趕忙開門, 要将潘伯婕迎進來。
潘伯婕躲了她的手,此時深冬時節,地上全是雪, 她出來的急,身上穿的單薄, 臉上的淚痕一流出來就凍在其上,看着分外狼狽。
苻令珠蹙起柳葉眉, “有什麽話進來說。”
她搖着頭,哽咽道:“還望表嫂救救大郎,伯婕求你了, 表嫂若是不同意, 伯婕便在這長跪不起。”
“你這是威脅我?”
苻令珠挑了挑眉,心頭不可遏制的湧上怒火,她聽到了什麽, “大郎”?是誰?
“不是不是, 表嫂, 伯婕沒有此意,”她整個人慌做一團,哪裏還有往日的聰慧勁兒,“我, 我太着急了, 表嫂。”
她哀求道:“你救救他吧。”
苻令珠轉過身去, “進來說,我不想和你在雪地裏談話。”
采荷和小琴兩人攙扶着将潘伯婕扶進屋中,她鞋上、衣裙上沾的全是雪,進了屋被熱氣一蒸,化為水黏在身上, 止不住打擺子。
苻令珠指揮着采荷去要熱水,進隔間給她收拾一下,又拿出一身自己沒穿過的衣裳,讓小琴伺候她換上。
見潘伯婕還着急的想拒絕,她道:“先把衣裳換了,你若病了,誰來給我講前因後果,我連你讓我救誰都不清楚。”
潘伯婕自知今日過後,自己在表嫂面前好不容易才積攢的好感,便會全都沒有,說不好,還會被趕出王府。
任命的讓婢女為她穿衣。
出來後,一下就跪在苻令珠面前。
苻令珠吐出一口濁氣,閉着眼睛不想看她,“你起來,別動不動就下跪,你口中大郎是何人?”
潘伯婕不起,立馬回道:“是我乳娘的兒子,叫薛谷。”
“你歡喜于他?”
“回表嫂的話,正是。”
“他犯了何事?”
潘伯婕立刻将酒樓中發生的事情告之。
聽到那酒樓名字的時候,苻令珠只覺心好痛,難怪潘伯婕心急火燎的勸說她去,原是為了見情郎。
說好的表哥表妹是一家呢?
怪不得她怎麽撮合潘伯婕和王易徽都沒有結果。
頓時氣惱道:“他如今是何官身,在何高就?家中情況幾何?比之你表哥又如何?”
潘伯婕給苻令珠磕了個頭,也不覺得難以啓齒,“他怎能和表哥相比,家中只有寡母為伴,幾年前才出奴籍,現下,在酒樓當酒博士,何來官身一說。”
“酒博士……”苻令珠嘴裏嘟囔着這三個字。
她心緒太過複雜,縱然不喜王老狗,甚至時刻躍躍欲試給王老狗找麻煩,還想将潘伯婕納進來,跟她玩一場後宅之争,讓王老狗感受一下什麽叫溫柔鄉、葬身處。
但聽潘伯婕說自己喜歡上一個酒博士,而不是王老狗時。
當真是心頭火起。
王老狗哪裏不好了,除了有一個糟心的母親,年少成名、俊秀無雙、家世顯赫。
這樣的王老狗竟然被一個酒博士比下去。
她用力揉着額頭,但這事她還怪不到潘伯婕身上。
要怪也得怪自己,是她想的太理所當然,覺得是個人就會被王家的錢財、王老狗的身份地位吸引,再加之話本做誤導,一心認定潘伯婕這個表妹,會和王老狗那個表哥,終成眷侶。
努力平複心情,她撥弄了一下自己的耳墜,“這麽說來,你二人都有幾年未見,你怎知他沒成婚?就跑來求我?我幫不了你,我就一後宅的夫人,我能做什麽?”
聽她拒絕,潘伯婕眼含熱淚,委委屈屈的小模樣勾人的緊,只見她微微晃着頭,磕磕絆絆道:“只要大郎無事,便是他忘了我又何妨,伯婕知表嫂心意,若是表嫂能救大郎,伯婕甘願給表哥為妾。”
這感情當真感天動地,苻令珠看着潘伯婕的作态冷笑。
以往任由潘伯婕出現在她身側,還不都是為了她和王老狗能湊合到一塊,現下這點希望也沒了,她可不想再聽見潘伯婕說什麽甘願嫁給王老狗的話。
按理聽見此話,她該開心才是,然後現在她更多的是為王老狗抱不平。
拿王老狗當什麽,救人的浮萍嗎?
她苻令珠可以诋毀王老狗,算計王老狗,那是有怨在前,加之政見不合,但潘伯婕不可以,是王老狗幫她擺平的潘家,留她在府的。
心裏有人,還委屈着給王老狗做妾,他王老狗是那麽容易攀上的。
“你且回去,讓我思考一番,打聽清楚再給你回話。”
潘伯婕不欲起身,卻被苻令珠眼裏的冷鋒吓得被攙扶起來,那一瞬間,仿佛看見了足智多謀的王易徽。
她淚灑衣襟,給苻令珠留下期盼的眼神便被采荷半推半拉的弄出了房間。
人走了之後,苻令珠恨恨咬牙。
呵,自古表哥表妹是一家?
她以為的聰明人潘伯婕,竟也願意為了情郎來求她,怕不是腦子進水了,那酒博士有什麽好,有什麽好。
就為了少年那點情誼嗎?
要論情誼,她還和王老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呢!
你看她和王老狗感情如膠似漆了嗎?
在心裏一頓罵潘伯婕沒出息,她爬回軟塌,如老僧入定般将被子披在身上,望着窗棱出神。
啊!
說好的後宅之争呢?!
太難了,想培養個對手都養不起來。
她是看出來了,她就不是這塊料,什麽後宅之中,女人吃醋下毒诋毀,都拉倒吧,她也不惦記了。
屋外響起對話聲,“郎君今日回來的早,快去看看夫人吧,從表娘子過來後,就一直沒用飯。”
王易徽的聲音響起,“東西給我,你們下去吧。”
“是。”
屋門被打開,刺眼的光亮照了進來,苻令珠下意識眯起了眼,打不起精神應付王老狗,生氣。
生自己的氣。
王易徽手上還端着飯,看見她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也不同她說話,自顧自坐了下來用飯。
飯菜的香氣在狹小的室內蓋過了熏香,苻令珠的肚子被這飯香勾得咕嚕一聲,只好別過臉,愁容滿面地嘆了一聲。
“夫人,聽采荷說你一直未用飯,不如和我一起用些?”
苻令珠不語。
王易徽再接再厲,夫人也不喚了,叫起她的小名,“聽聞表妹過來找你,明珠如何想,救還是不救。”
“不救!”苻令珠像是炸毛的貓,斬釘截鐵的回道,“為什麽要救,平白為了個陌生人惹一身腥,能讓你們金吾衛,不惜颠倒黑白,将酒樓中人送進大牢,也要保護的人,能是個輕易動的人嗎?”
王易徽見她氣鼓鼓的模樣,便知她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嘴上說着不救,心裏不知再想什麽,要是真不想救,何須這般說服自己。
當下用酒杯擋住嘴邊笑意。
那潘伯婕雖有自己算盤,處處讨好明珠,但這段時日,當真是哄得明珠分外開懷,溫柔小意到他有時候都會醋一番。
明珠又豈會無感。
無非是現在轉不過彎來。
這回總不會再想着将潘伯婕往他身邊推。
看她算計落空,他眼裏笑意滿的快要溢出來。
潘伯婕的情郎還是自己告訴的,按理這事他也有些責任,便端着雞肉粥坐在了軟塌上,舀了一勺粥遞到苻令珠嘴邊,“那明珠吃一口吧?便當給為夫個面子,氣壞自己身子可就不值當了。”
“誰生氣了。”
苻令珠看着自己面前的勺,警惕的瞥了一眼王易徽,他何時這般好心了,但有人伺候,還是王老狗,不吃白不吃。
就着他的手将一碗粥喝了,這才順過氣來。
“你今日怎的回來這般早?不是三天前去的金吾衛,還沒到放假的時候呢。”
王易徽沾濕汗巾為她擦嘴角,見她已經沒有以往下意識躲避自己的行為,甚至愉悅,解釋道:“金吾衛自己給我放的假,你可知在酒樓殺人者是誰?”
聽到這事還牽扯上了王易徽,她當即蹙起眉。
好色、調戲、殺人,怎麽看都像是宋祀能幹出來的事,再加上酒樓,宋斌一向好吃,兄弟兩人出現在那,還蠻正常。
“能夠讓你回避的,莫不是,你那好兄長?”
王易徽伸手将火盆中的碳撥弄一下,火苗蹿起,室內溫度又往上升了,他自己脫去身上外衣,看的苻令珠有些心虛,光顧着想表哥表妹爛攤子事了,差點把自己要遵守的“賢妻”給忘了。
在心裏默念下次萬不可這樣,乖巧坐在軟塌上,等他回來。
一雙眼睛十分有求生欲,一副求解答的模樣。
王易徽拿了個暖手爐塞進她手裏,才肯定道:“正是宋祀。”
他從不認可宋祀和宋斌是他兄長,言語間也沒有敬意,直接叫了名字。
“他與宋斌兩人在酒樓用飯,那掌櫃的女兒正值妙齡,同胡姬玩在一處,被宋祀看見,便以為她是樂人,出手調戲,那小娘子剛烈,直言自己良家女,他可願意明媒正娶,
宋祀從小驕縱慣了,就算知道她是良人,也要與其春風一度,嘴裏不幹不淨,只說這是給她面子,小娘子奮力反抗,從二樓包間跑了出來,被後面跟出來氣憤不已的宋祀,出手推了一把,
摔下樓梯,氣絕而亡。”
接下來的事,不用王易徽說,苻令珠都能猜道:“然後出了人命,巧被街上巡視的金吾衛發現,因宋祀和宋斌身份,他們将酒樓中人抓進大牢,暗中保護,可是這樣?”
王易徽本說起宋祀宋斌冷意盎然的臉上,破了冰,眼裏有絲詫異和欣賞,“便是我回來這一路,聽見的都是金吾衛和宋祀狼狽為奸,明珠怎麽說是金吾衛護着他們?”
苻令珠極想翻個白眼,看不起誰呢,那金吾衛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都是陛下的人,不然怎麽會讓王易徽去金吾衛,要知道蹴鞠比賽,王易徽可和金吾衛結下梁子了。
再說,長安公主的手,伸向的可不是金吾衛,而是羽林衛,拿捏着陛下的命喉呢。
思緒一捋,她便道:“要是金吾衛真向着你那兄長,又怎會大張旗鼓将人抓進大牢,這不反而落人口舌,只怕是金吾衛想利用此事,”
然後,她不屑的接着說:“你的好兄長,不在國子監裏好好念書,出來喝什麽酒,白瞎小娘子一條人命。”
王易徽眸裏全是對苻令珠分析正确的贊賞,“自是因為,國子監放季考假了。”
“我看國子監便是連這一天假期都不能有,省得他們出來。”
“所以,夫人,那酒博士,夫人是救還是不救?”
苻令珠松口:“那,救吧,我可不想見小表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來尋我,好歹也是幾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