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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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啓
锖兔
信鴉被我送往主公那裏傳遞消息,一時無法折返,只能以飛駁鳥傳信,還請見諒。
在一切結束之後,還請你幫我将它送往伊之助手裏。】
鏽色頭發的青年眉頭緊鎖,身影宛若離弦之箭般穿梭于深林,幾乎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刺。
必須得……趕上才行。
【先前在狹霧山小聚時,你曾提起過若有需要可以請你幫忙。
正巧此時我正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協助,雖然可能是棘手的問題,但除你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能做到的人。】
“水柱大人?”山腳下負責接應的隐隊士看見锖兔,面色不解,“您怎麽來了?是主公大人有什麽新的安排嗎?”
“阿柊在哪裏?”
“什麽阿柊?哦,您說九原先生吧?”隐隊士反應了一下,回答,“來到山間的鬼在前不久已經離開,已經有隊士上山尋找九原先生了,您在這裏等一會就……水柱大人?”
隐隊士四下張望了一下,但面前已經不見那人的身影。
這是怎麽了?他感到不解。
【我記得幾年前你曾經說過,雖然無法原諒鬼,但你依舊認為成為鬼是一件可悲的事,
無論是淺草的影鬼,還是山中佛寺的鬼子母,如果沒有被鬼舞辻無慘變成鬼,這一切悲劇根本不會發生。】
山林幾乎被毀于一旦,面目全非,四處是折斷的樹木和被掀起的土石,荒涼間又透着一股冷寂。
锖兔遠遠看見在一棵被折斷的樹下,坐着一個渾身黑衣的隐隊士。
有血的氣味,應該是受傷了
“喂,你沒事吧!”
隐隊士捂着受傷流血的手臂倒在樹邊,聽見锖兔的聲音後像是終于重新燃起希望一般,掙紮着站起來,指向林中的某個方向。
“水柱大人!那邊,鬼在那邊……”
“鬼?”
鬼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不祥的預感不斷在心中凝聚膨脹,幾乎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不會的。”
锖兔喃喃道,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所以請在收到此信時,速來竹廬西側的山間,将即将發生的悲劇斬斷。】
黎明前的月色下,他看見了九原柊。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此時正伸出一只手臂,死死掐着隐隊士的脖子将那奄奄一息的可憐人拎起來。
要奪走劍柄的是敵人。
是敵人,所以需要殺死。
需要殺死,殺人?需要…需要……
我要做什麽來着?
“救…命!!”
隐隊士從嗓子眼裏擠出求救的話語。
“你在做什麽啊!”
锖兔沒有把刀□□,而是帶着刀鞘一并揮起,打向九原柊掐着隐隊士的手臂,後者見狀,将受傷的人猛地扔到一邊,以手掌擋住了锖兔的攻擊。
看着那雙漆黑的眼睛,猙獰的獠牙,以及毫無感情的面容,锖兔一瞬間幾乎無法思考。
騙人的吧。
他在心裏說。
【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其實非常羨慕你在劍術上的資質天分,
那是想必我此生無論如何也達不到的高度。
每次你揮劍之時,那片湛藍總能令人心曠神怡。】
锖兔将九原柊擊退到一邊,但後者無論遭到怎樣的攻擊,總能于轉瞬之間将傷口恢複原狀。
“你給我清醒一點!!”
他将日輪刀橫于身前抵擋着九原柊撲過來的手,但無論他說些什麽,那人變得漆黑的眼中依舊空無一物。
“你要是成了吃人的惡鬼,鱗泷師傅是要切腹謝罪的!”
“還有伊之助怎麽辦?你說了要教導他要保護他,結果現在就想把一切都抛下嗎?”
“你回答我啊!!”
他猛地一掙,将九原柊甩出去,後者只是稍作停頓就再次沖了回來,那兇狠的目光和麻木的神色在讓锖兔感到陌生的同時,也意識到一件事。
——是啊,早就沒辦法了。
我還在這裏奢望些什麽呢?怎麽可能會有辦法呢?
阿柊已經變成鬼了。
變成鬼的人,失去生前的記憶,從此淪為食人的怪物,這是他這幾年來已經見過無數次的事情。
天色已經開始泛起冷光,想必過不多久,陽光升起的時候,這個人就會化為灰燼。
做出決定吧。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呼吸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锖兔合上眼睛,再次睜開時,他帶上一個溫柔的笑。
“我收到你的信了。”
“飛駁鳥飛的很快,到的也很及時。”
日輪刀出鞘,藍色的刀刃在空氣中泛起冷清哀傷的色澤。
“但是,這真是我此生聽過的最差勁的請求。”
【若此身化為惡鬼,那一定非我所願,
所以拜托你了,
至少在最後,我還想見一見你那驚豔絕倫的劍技。】
“水之呼吸……伍之型。”
看着那映照出湛藍色的瞳孔,锖兔沒有再多做猶豫,揮刀斜下。
“幹天的慈雨。”
溫柔的水花泛起白沫,宛若細線,宛若絲緞,自乾天降下,惠及大地,滋潤萬物。
你似乎從來不提起自己過去的事,像是無欲無求一樣,連喜歡的食物,連作為愛好的事情也一樣都沒有。
但是為什麽呢?
锖兔看着被斬下頭顱,默然離世之前的九原柊。
為什麽無論是戰鬥還是閑談,都沉默寡言的你。
在最後的時刻,卻要溫柔地對我笑呢?
……
锖兔不知道在那之後都發生了什麽,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能靜靜地站着,直到天邊泛起霞光,直到突然有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辛苦了。”
身着藍色羽織,帶着天狗面具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邊。
锖兔愣愣擡起頭地看着他,這才發現,一旁已經不見那被他斬首的鬼的身影。
對啊,天已經亮了。
“鱗泷師傅,”他面色無神地轉向鱗泷左近次,幹巴巴地道,“對不起,師兄他……”
“锖兔。”鱗泷左近次沒有說話,只是默默伸出手去,拍了拍锖兔的頭,“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不要道歉。”
“可是……”
“這是他早就設想好的事,想必他現在也一定十分感謝你。”鱗泷左近次嘆了口氣,“回去休息吧,鬼王未死,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沉浸在思緒中的锖兔只能點了點頭,心裏的悲痛讓他忽略了幾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只是帶着飛駁鳥,步伐沉重地走向前往竹廬的路。
【還有幾句話,請幫我轉告伊之助。】
锖兔趕到的時候是中午。
“你還知道回……怎麽是你?木原呢?”
戴着野豬頭套的小孩氣勢洶洶地跑到臺階前,卻看見了锖兔的身影,頓時停下了腳步。
“阿柊他…”锖兔張了張嘴,讓自己盡量自然地開口,“他要出一個長期任務,暫時不會回來。”
說着,将飛駁鳥遞給伊之助。
小孩沒有接過來。
他不是傻子,相反的,他可能比誰都敏感。
“他去哪了?”
伊之助問。
锖兔沒有說話,他沒法回答。
“既然是長期任務!你倒是告訴我師傅他去哪了啊!”
啊,這時候倒是肯叫師傅了。
锖兔默默想着。但是再多說也沒有用,伊之助大概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與其再多編造謊言,還不如讓他早點意識到現實。
“阿柊讓我轉告你,他已經沒什麽好教你的了,成為鬼殺隊士也好,回到大岳山做山大王也罷,你盡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去找一些靠得住的同伴,不要動不動就打人。”
“只要活着,就算這世間渾濁不堪,就算前路遍布荊棘,但說不定在哪裏又會遇到呢。”
“鬥促織實在太有意思,他一時不想回來了,請你原諒。”
他說完将飛駁鳥放在一邊的地面上。
“你必須把他留給你的東西傳遞下去,畢竟你是個男人吧。”
說完,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而伊之助看着那只飛駁鳥,過了一會兒他坐在地上。
仿佛世界要終結一般地,哭了起來。
……
此時,狹霧山。
“喂鱗泷,把這個東西放在這堆鬼畫符上就行了嗎?”
鱗泷左近次向被自己雇傭來的獵人點了點頭。
“放在那裏就可以,辛苦你了。”他說道,“還請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啊,不會說的,都這麽多年朋友了。”而且反正他也不知道這怪沉的箱子裏裝的是什麽,獵人默默想着。
獵人走後,鱗泷左近次打開箱子,把裏面不知何時身首已經愈合起來的九原柊放在了層層疊疊的符咒上。
他沉默地看着失去意識的徒弟,腦海裏浮現出八年前,産屋敷耀哉通過信鴉向自己傳遞的話。
“就在距今大約六年前,有鬼殺隊的成員報告稱,一位女性告訴他們,自己發現即将改嫁的未婚夫是一只僞裝成人類的鬼,而從那只鬼身邊逃離的時候,自己從其房間裏偷走了一支劍柄。”
“鬼殺隊給了她能夠驅鬼的紫藤花護身香囊,在那之後,她帶着與前夫所生的,年僅四歲的兒子生活在深山中,也是在保護着那把劍柄。”
“那名女性名為九原亞月紀。”
“請去西邊找到她的兒子,鱗泷殿下,請您将他培養為鬼殺隊士。”
“說不定能成為反擊的關鍵。”
并非一時興起。
早在八年前,或者比那更久,這個計劃就開始了。
……
而九原柊的意識,此時正身處一片火海。
這是哪?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下一刻就突然想了起來。
對了,我在被鬼舞辻無慘轉化為鬼的時候相樞入邪了。
在那之後的記憶模模糊糊,雖然為了防止自己成為徹底失去意識只知殺人的惡鬼,拜托锖兔将他脖子斬斷了。但看來就算敲響死亡的門,也只是被拒之門外。
畢竟相樞非神非鬼,除非太吾出手,否則殺不死,滅不去。
“真是可笑啊,身為太吾,居然因為相樞入邪茍活下來。”
有誰這麽跟他說着。
九原柊轉過頭,看見了前世曾一度被他驅逐殆盡的相樞真身正靜靜看着自己,眼裏沒有任何感情。
“你也在啊。”他說着,重新做出了準備攻擊的姿态。
對此,相樞發出一聲嗤笑。
沒有別的選擇,直到新的太吾誕生之前,可能他們就要在這片連靈魂都要灼燒殆盡的地獄火海裏,永無止境地永遠争鬥下去。
“既然太吾也能相樞入邪,事情就好辦多了。”
但就在這時,九原柊突然聽見了一道柔和的聲音。
“柊,你不能再把相樞當成你的敵人。”記憶中的産屋敷耀哉豎起一指抵在唇前,“既然它是一種力量,那為何不能為你所用?”
為我所用?
啊啊,好像是有這樣的計劃來着。
他突然停下了動作,再次看向相樞的眼神已經沒有了敵意,反而多了幾分茫然和疑惑。
本以為前路是一片漆黑,但實際上到達後,卻并沒有黑暗。
“你想做什麽?”看着突然沒了敵意的九原柊,相樞問他。
“我只是在想,也許我們可以談和。”
“你瘋了嗎?”
“或許吧。”
連相樞都要利用,真是瘋了,主公大人。
這樣想着,一股快意卻莫名其妙地鼓動着他的心髒。
“總而言之。”九原柊伸出一只手,眼中閃爍起從未有過的光亮,“與其永無止境地戰鬥,不如一起活下去。”
“你敢不敢?”
“……你會下地獄的。”相樞說。
“我們早就在那裏了。”九原柊回答。
從前世起,從他握起伏虞劍柄,或者,從更早更早之前開始。
他們一直在地獄。
相樞用奇異的眼神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
最終,放聲大笑。
……
狹霧山的林間,在層層符咒包圍下的小屋裏,沉寂許久的人突然動了動,頭發逐漸染上了墨玉般的色澤。自他的額上猛地睜開黑底紅瞳的第三只眼,可怖而豔麗。
看來是回來了。
九原柊睜開眼睛,愣愣地想着。
但與此同時,仿佛有什麽鎖鏈一般的東西驟然斷裂。
“雖然柊樹不耐寒,不耐澇,稍有不慎就會死去。”逐漸明朗的記憶中,母親溫柔地對他微笑着。
“但媽媽不求那些,只希望你能像柊樹一樣,四季常青。”
歡笑吧。
響徹吧。
奔赴吧。
與你的命運相逢吧。
從你誕生開始,歷經兩世,穿過無數複雜而痛苦的迷宮,最終來到了這個地方。
現在你只需要沉浸在這空虛的夢裏,吐露出嘲笑神明的話語。在烈火燎及之處,燃起反叛的狼煙。
傲然而明快地活下去,這只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九原柊看着狹霧山林間投下的陽光,待了一會兒,緩緩地坐了起來。
計劃的最終一步,至此達成。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個游戲叫相樞繪卷,主角作為相樞傳人,目标是毀滅世界,驅逐太吾(不是的,別聽這個人瞎說)
總之就是讓阿柊跟那【髒話屏蔽】的命運說拜拜了
下章炭治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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