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那是發生在距今大約三十幾年前的事情。
夜間的街道,屍體上的血,刀的寒光,還有最後那個戴着紅色天狗面具,向它俯沖而來的宛若修羅般的身影。
——鱗泷左近次。
徘徊在藤襲山的日子裏,它的記憶一點點被消磨着,但依舊無數次咬牙切齒地,宛若碾碎石頭般念出這個名字。
第一次吃掉參加考核的孩子時,它長出了新的手臂。
那天月色明朗,它吃完人,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知為何就伸出手去。
如果不是鱗泷,我就能,就能……
伸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
就能什麽來着?
它想不起來了。
啊啊,都是你害的!它最後只能恨恨地想,你将我抓來這與世隔絕的藤襲山,害我無法跑出去吃人。甚至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連年號都變了!
這股焦躁感伴随着無邊無際的食欲不斷發酵,然後某一天,它看見一個戴着面具的孩子跑進藤襲山,那張面具的雕刻手法非常眼熟,讓它想起鱗泷臉上戴着的面具。
是那家夥的徒弟吧。它意識到。
然後如命運般地,那個孩子為保護其他人挺身而出,被它捏住了喉嚨。
“咔擦。”
Advertisement
從那時起,手鬼對鱗泷最後一絲恐懼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活該。”
它看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心裏在那瞬間湧上了前所未有的暢快,不知道是在說眼前的孩子,還是在說鱗泷。
但是沒過多久,焦躁感又重新席卷而來。
不夠。它意識到,必須得吃掉鱗泷那家夥更多的徒弟。就算它出不去,也一定要讓仇人感到痛苦。
在那之後,随着吃的人逐漸增多,它身上長出了越來越多的手臂,力量也愈發強大。
但無論吃掉多少人,那股焦躁依舊無法平息。
還不夠,還不夠,還不夠。
一口咬下,鮮血四濺。
屍體累積成山,堆積成如今散發着腐肉氣息,如山的怪物。
那些本應在未來大放異彩的新芽一個接一個被它吞入腹中。
然後它蟄伏在花獄中,靜靜等待下一個戴着面具的孩子。
直到今天,手鬼看着眼前黑發黑眼的少年,激動得幾乎發抖。
機會終于來了。
只要眼前這個小鬼一死,那逃走的貍貓就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鱗泷——雖然是個膽小鬼,但他肯定會這麽做的,否則就還會有更多的師弟師妹被送過來,被送進它的嘴裏。
得知真相的鱗會在痛苦中自盡嗎?一定會的吧?畢竟是那麽多心愛的弟子。
至于鱗泷會不會先跑過來殺了它,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麽多年過去,它終于,終于可以——!
手鬼幾乎已經看見大仇得報的場面,但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它還得想辦法殺了眼前這個小鬼才行。
這輕而易舉。它想,這小鬼已經開始動搖了,還差最後一點火候。
“你說要是你死在這裏,那只貍貓會不會直接切腹自盡?”
手鬼轉着手指,愉悅地眯起眼睛,“不過他可能根本沒那個勇氣,畢竟他可是鱗泷最差勁的一個弟子,居然在知道自己的前輩們被吃掉之後還只想着逃跑,實在是個不仁不義的人渣啊!”
眼前似乎有寒光閃過。
手鬼低頭,它看見黑發黑眼的少年睜大那雙漆黑的眼睛,用刀鋒直指自己的脖子。
“嗯?嗯~?終于生氣了?別生氣啊,我是舍不得吃你的,因為鱗泷一定會過來給你報仇,”手鬼笑嘻嘻地說,“那只貍貓會把這件事告訴他。”
“我要把你扯成碎片保存起來,讓鱗泷過來的時候看看他的徒弟們都是怎麽死的!”
“閉嘴。”
“哈哈哈哈,一定會很有意思對不對!”它控制着手臂潛入地下,“你說你們師徒會不會在我肚子裏團聚……”
它猛地住嘴,因為它看見那小鬼已經飛身竄到他眼前。
近在咫尺。
啊啊。
手鬼盯着那雙黑色的,倒影着月光的眼睛。
上鈎了。
“噗嗤——!”
伴随着令人作嘔的聲音,從那山一般身體的四面八方瞬間生長出數條手臂,連少年背後的地面裏也有巨蟒般的手臂冒出來,從上到下封鎖了他的所有退路,然後那些手握住了他的四肢。
它幾乎已經感受到手下傳來的生命力,那鮮活的溫度,還有血液的流動,苦于挨餓的大腦感到一陣狂喜。
光是吃掉還不夠,它一直喜歡這樣把人抓住,将他們撕扯成碎片,似乎這樣那股鮮活的生命就能徹底屬于它。
可是就在下一秒,手上一空。
“什……!”
獵物逃脫了?不,不對。
手鬼因即将複仇成功而激動的大腦終于冷靜下來,它一開始就沒能抓住那個小鬼!
他在哪?這麽想着,手鬼突然感到從身後傳來一陣寒意。
心裏爆發出一陣久違的危機感,令那與這龐大身體不符的小腦袋上暴起條條青筋。它驚駭地睜大眼睛,用盡全身力量想要躲避,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伸出足夠的手臂扭動笨拙巨大的身體,也無法分出更多的力量來護住脖子。
最後,只能看見一道略過脖頸的寒光。
緊接着,天旋地轉。
就像面對上三十幾年前看見的面具那樣,這次它對上了一雙平靜如深潭的眼。
“木之呼吸--肆之型……”
少年旋身落地,刀身周圍隐約能看見逐漸消散的藤枝木芽。刀刃倒映着月光,那光的溫度卻顯得異常柔和。恰似那些遙遠的日子裏,陰雨天,雲層後的淡日。
“——黃粱夢。”
手鬼的腦袋在空中旋轉幾圈,掉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這是九原柊所領悟的木之呼吸中唯一沒有絲毫殺傷力的一型,只能用來在短時間裏迷惑心境不夠清明的對手,讓其分辨不出自己的真實意圖,再配合上其他招式就會變得無往不利。
鱗泷師傅告訴他,鬼曾經都是人類,只是因為被注入了鬼王的血才變成如今這幅樣子,帶着無盡的食欲茍活在世間。
或許一開始是受害的一方,但在沖昏頭腦的欲望驅使下,也逐漸變得罪無可恕。
少年回身看了一眼手鬼漸漸崩毀消散的龐大身體,就移開視線開始警戒四周。剛才戰鬥的動靜不小,而且旁邊還有一具鮮血四溢的屍體,肯定有些鬼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想起那個本來已經被他救下,卻還是命喪黃泉的人,九原柊的目光暗下幾分。
惡鬼已被斬首,請成佛吧。他在心裏祈禱。
而一旁手鬼的頭還在迷茫地睜着眼睛,看着本應被捏死,卻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裏的九原柊。
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它終于意識到。上鈎的一方,是我啊。
今夜月色明朗,已經逐漸消散的意識似乎能聽見風拂過水稻田的聲音,他想起自己以前握着親人的手,走在夜晚有螢火蟲的小路上。
真好啊,這可比藤襲山好多了。他想着,然後淚水奪眶而出。
緊接着,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就算最大的威脅被早早斬除,七天後,通過最終考核的也只有寥寥幾人。
“首先我将把隊服發放給幾位,需要先測量身體的尺寸,然後刻上階級。”屬于隐部門的那位鬼殺隊士道,“階級一共分為十個,各位現在都是最下位的癸級。”
因為沒受什麽傷,在得到信鴉,挑選了制造日輪刀所用的玉鋼後,九原柊和真菰就準備先回狹霧山。
“請稍微留步,那邊戴着面具的兩位。”
九原柊和真菰同時回頭,看向叫住他們的隐隊士。
“請問還有什麽事嗎?”真菰問。
“那個面具,你們是鱗泷大人的弟子吧?名字我記得是……九原柊和真菰?”
“您是怎麽…?”
“不用那麽拘謹,叫我桃枝就好。”只露出眼睛的女隊士取出紙筆開始往上面寫字,邊寫邊像是打暗號般地問,“怎麽樣,有沒有殺掉那家夥?”
真菰面露不解,九原柊則是點了點頭。
“好的,那就沒事了。”桃枝很快筆下一停,将寫完的信折好,綁到自己的信鴉腿上。
“貍之進那小子讓我把你們的考核結果寫信寄給他,他說你們兩個一定會趕回狹霧山才想起來寫信。”
歸心似箭的真菰不好意思地笑,“您認識貍之進?”
“嗯,去年認識的。”
“多謝。”九原柊道。
“你太客氣了。”沒了考核時故意為之的冷漠,宛如大姐頭一般的桃枝語氣裏帶上笑意,然後她偏過頭自言自語般地說,“就當是補償吧。”
九原柊若有所悟,“是不是您……”
“嗯——?”
“不,沒什麽。”
……把貍之進打斷腿的人似乎找到了。
回到狹霧山,鱗泷左近次看着幾乎毫發無傷的兩個徒弟,懸了許久的一顆心終于放下。锖兔倒是對這個結果顯得理所當然,他拍了拍義勇的背,說你看,我就說他們不會有事的,你還擔心得半夜都睡不着。
義勇笑了笑,然後問你既然睡着了,是怎麽知道我半夜還醒着的?
锖兔不說話了。
九原柊跟鱗泷師傅講了考核中發生的事,內容自然避開了那只手鬼,他只是告訴師傅,因為自己的失誤,有個本該活下來的人死了。
“關鍵不在于你有沒有成功救下他,”鱗泷說,“而在于你是否問心無愧。”
九原柊似懂非懂地點頭,但同時也想起了什麽令他‘問心有愧’的事情。
于是吃完晚飯,九原柊找到真菰。
“抱歉,有事瞞着你。”
真菰愣了一下,然後問他:“桃枝小姐說的‘那家夥’,是指鬼嗎?”
雖然九原柊和貍之進都不想讓真菰知道手鬼的事情,但真菰似乎已經隐約有了猜測。
九原柊露出有些猶豫的表情。
“不想說就不用說,只是以後不要再什麽也不說就沖出去了。”真菰看着他笑了笑,“這幅表情一點也不适合阿柊啊。”
“是,”九原柊回答,“不會有下次了。”
那時,狹霧山上的雲層如波紋般流散。
讓人不由得期待起明日。
作者有話要說:
考核部分結束了,花了兩萬多字,接下來想讓阿柊出點任務。
靈魂追問: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寫到炭治郎長大。
桃枝是原創角色,隐部隊成員,不會用刀,但生氣起來破壞力也很強(貍之進: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