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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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柊做了個夢,夢裏的他似乎只有三四歲的身高,周圍是那間陌生又似曾相識的木屋,而他正被一個陌生的美貌婦人抱在懷裏。
“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不該相信那個人。”婦人聲音顫抖,幾乎是在哽咽,“連累你吃苦。”
九原柊意識到她是九原亞月紀。
按理來說他應該不認識這位女性才對,但看着她哭泣的模樣,心裏就莫名地升起一陣焦慮。
“我這種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愚蠢女人活該有此下場,但是神明啊,求您寬恕我的孩子,他是無辜無罪的,他應該有更好的人生。”
不要哭啊。你再哭我也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再哭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讓你的兒子回來。
九原柊感到很難過,在夢裏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既然你們是被鬼拆散的,不如我以後多殺幾只惡鬼,就當為你在彼世積德。這麽想着,九原柊感受到抱着他的那兩條手臂又緊了緊。
“阿柊,就算哪天媽媽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
她說……什麽?
九原柊睜開眼,旁邊是木屋熟悉的陳設,不遠處锖兔和義勇還在并排睡着,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從那久遠的夢境中醒來。
糟透了。他想。
他之所以叫九原柊,是因為這副身體的母親姓九原,而自己又原名太吾柊,就這麽拼湊而成的名字。
是這樣……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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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麽夢中的九原亞月紀會叫他阿柊?
他也曾經問過鱗泷師傅當初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你不記得了?”
“嗯。”九原柊如實相告,“我可能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就算他不是九原亞月紀口中的‘阿柊’,就算他沒有任何與亞月紀相處的回憶,他的身體發膚也授之于她,從她那裏得到了新生的機會。
怎麽可能不重要。
然而鱗泷師傅卻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
那天鱗泷左近次前往西邊的一座村莊滅鬼,歸來時途徑一座山的山腰,隔得很遠就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
“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就趴在你母親的墳墓旁邊。”
然後他就将九原柊帶回了狹霧山。
“請告訴我那座山在什麽地方。”
鱗泷左近次跟他說了個方位,然後道,“不要回去了。”
“可是…”
“去年那裏發了山洪,山腰的位置已經封死。”
燭火幽幽地跳動着,九原柊的眼睛卻仿佛什麽都映不進去。
線索全斷了。
“我知道了。”他壓下心中的焦躁,盡可能冷靜地說,“多謝師傅。”
“想祭拜你母親的話,替她在心裏念佛就好。”鱗泷左近次道。
九原柊點頭。
暫時放棄去思考這個問題吧,不用擔心,說不定哪天突然就想起來了呢。
等到天亮,他便要跟真菰一同啓程前往藤襲山參加最終選拔,現在做了這麽一個夢。即使窗外仍是漆黑一片,也半絲睡意都沒有了。
睡不着不如出門做點什麽。于是他走出木屋來到訓練場,手習慣性地取來刀架上的一把木刀,剛握在手裏就又停了下來。
還是算了,會吵醒別人。
于是他将木刀放回,環顧四周,輕輕躍上訓練場附近的一棵樹。
初春的樹梢發了新芽,透過層疊的樹枝,還能窺見深邃的夜空。
他坐在樹枝上,背靠着樹幹小憩。
“師兄。”
“九原師兄……!”
有人在樹下輕輕喊他,九原柊低頭,借着月光,看見一個黑色的腦袋。
穿着深紅色外褂的富岡義勇正在樹下擡頭看他。
他心裏有一絲疑惑,嘴上還是道,“上來吧。”
九原柊給他騰了點地方。樹枝很結實,承受兩個少年的重量綽綽有餘,只稍微輕顫幾下就穩住不動。
“抱歉,擅自跟出來。”義勇雙手撐着身側的樹枝,低頭道,“師兄和真菰師姐是不是今天就要走了?”
“嗯。”九原柊想了想道,“吵醒你了?”
“沒有,是我自己睡得淺……師兄現在不去休息沒事嗎?”
“沒事。”
話題終止,沉默在這平時少有互動的兩人之間蔓延,但他們似乎都很适應這樣的氛圍,沒有絲毫不自在。
義勇看向九原柊,毫不意外地發現那人依舊木着臉,眉間像是上了鎖一樣,一點表情也沒有。
根本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啊。
明明不是冷漠的人,為什麽總是不說話呢?
“……有必要的時候我會說。”
聽見九原柊的回答,義勇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把心裏想的話說出口了,他尴尬地低着頭,不知道該把視線往哪放。不要慌。他告訴自己,師兄又不會無緣無故揍他一頓。
“你不用那麽小心翼翼。”九原柊道。
“啊,……是。”
過了一會兒,義勇提起勇氣,“師兄,聽真菰師姐說你會使用木之呼吸,那是什麽?”
“是水之呼吸的一種延伸流派。”九原柊想了想,回答道,“但因為用的人比較少,相關的招式傳承沒有留下來,鱗泷師傅也只是在古書上看到過一兩行文字。”
“水之呼吸的延伸流派?”
九原柊點頭,“花與水,霞與風,萬物都有屬于自己的呼吸。”
義勇若有所思。
“我和真菰離開之後,你們不要松懈訓練。”九原柊看着遠處山巒上幾乎終年不化的雪,接着道,“照顧好自己,別讓師傅操心。”
“是,我會多向锖兔學的。”
“不要向他學。”
“诶?”
“鱗泷先生才是你的師傅。”
“……”不,他不是要認锖兔做師傅的意思。
九原柊卻一點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問題,繼續道:“而且锖兔的路不一定适合你。”
如果用水來形容,真菰是在靜靜流淌間不知不覺間遍布滿山的溪流,锖兔是海上翻湧的駭浪巨濤,而義勇則更像是雨後有微風拂過的湖面。
雖然使用的都是水之呼吸,但實際上各有不同,只有鱗泷師傅這種早就對水之呼吸融會貫通的人,才能看清每個孩子的優缺點,進而因材施教。
但義勇似乎誤解了他的意思,很快低下頭去。
是啊,我還在練習基礎的時候,锖兔就已經能跟師兄對戰了。
我當然無法走上锖兔那樣的路。
他覺得自己很弱。
“我說不适合你,不是說你比不上他。”九原柊看着他黯淡下去的神色,解釋道,“你也會變得很強,不要妄自菲薄。”
義勇只當九原柊是在安慰他,輕輕嗯了一聲。
九原柊心中嘆氣。
果然不應該多說話的,這下搞砸了。他想着,然後擡手輕輕敲了一下富岡義勇的頭。
“作為一個男人,你不應該因為這點小事就消沉。”九原柊頓了頓,“我覺得锖兔會這麽跟你說。”
義勇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了。
九原柊轉過頭去。
也許是因為臨行前總有些傷感的緣故?他想,面對義勇的時候,話莫名的多起來了。
當第一縷晨曦照在狹霧山上時,真菰正在戴上師傅給她雕刻的,帶有花朵紋樣的貓面具,一雙總是平靜溫和的眼裏閃爍起欣喜的光,如獲至寶。
鱗泷左近次接着将一個刻着樹枝紋路的狐貍面具遞給九原柊。
在那瞬間,九原柊想起貍之進寫給他的信。
‘四十年來它為了報複鱗泷師傅,沒有放過戴着面具的任何一個孩子。’
他知道這個面具會給他帶來什麽,但還是毫不遲疑地伸出雙手鄭重接過,戴在頭上。
“我出門了。”
“嗯,路上小心。”
藤襲山。
月光下,常年不敗的千萬朵紫藤花泛着微光,簇擁着,随着山路勾連缥缈而去,仿佛一場凄涼又盛大的祭典。
路上有幾個行人,面對這美不勝收的花海,似是感嘆似是喜愛地笑了。
“真美。”九原柊也道,他前世雖然也見過不少絕景,這樣大片開花的紫藤樹海卻似乎僅存于此世。
“嗯……”真菰點點頭,神色卻顯得若有所失。
“你不喜歡?”
真菰聞言露出有些恍惚的神色,她停下腳步,手指輕輕觸碰着垂下來的紫藤花。
“我以前做過一個噩夢,”她仔細看着手中的花,聲音很輕,“夢見我來到一片紫藤花盛開的地方,找不到回去的路。我順着花海往前走,然後就走到一片黑暗裏。”
“那裏沒有人,沒有鱗泷師傅。什麽也沒有。”
她垂下眼簾。
九原柊道,“只是噩夢而已。”
“是啊,”真菰收回視線,她笑了笑,“只是噩夢而已,抱歉,讓你擔心了。”
九原想起貍之進所說的那只手鬼,決定還是不把這件事告訴真菰,等考核一開始就搶先進去把那害了他不知道多少個師兄師姐的惡鬼殺掉。
在實力這方面,曾經擊殺相樞化身的他有着近乎自負的自信。更何況他根據貍之進寫給他的情報,已經對那只手鬼的攻擊方式有了大致的認識。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對真菰說。
真菰看了他幾秒,然後擡手摸了摸他的頭。
“我才是前輩啊,應該我保護你才對。”她彎起眉眼。
踏上神社般長長的臺階,穿過朱色的鳥居,來到一片鋪着石磚的平地,這裏零星站着一些人,大多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見他們走來,也只是投以緊張的一瞥。
所有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而站在最前面的路口處的,是一個身着漆黑鬼殺隊服的人,她的衣服從頭包裹到腳,只露出兩只眼睛,平靜無波地直視着眼前,手上提着一盞燈籠,像一尊石像。
長久的靜默後,提着燈籠的石像說話了。
“感謝各位來參加鬼殺隊的最終選拔。”
她的聲音很輕,卻仿佛終于将這不似人間的藤襲山,與此世劃上了聯系。
“在這座藤襲山上,關着被鬼殺隊士們抓來的鬼,但由于畏懼常年盛開的紫藤花,鬼無法離開。”她側身示意衆人看向幽深小徑的盡頭,“但是在這前方,就不再有紫藤花,并且會有鬼出沒。選拔的合格條件便是在這裏面生存七天。”
簡短的介紹後,她走到路旁。
“祝各位武運昌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時間主公大人的孩子應該還沒出生,
所以我讓一個【隐】的小姐姐來代替了。
還有,我好喜歡真菰那種怠倦又溫和的氣質,她讓我戀愛又失戀。
(別想了,真菰最喜歡的是鱗泷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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