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張柏青幾個出去的時候應當是順手把大門關上了,外頭的人就沒進來。可門并沒有鎖、也沒下栓,外面的人就算叫嚣至此也沒有做出破門而入的行為,想來來人性子是有幾分自矜的。
不過,也幸好他們家周圍都沒啥人家,否則真是鬧笑話了。
駱華瞪了李實一眼,就打算過去開門。
李實連忙按住他:“等等。”湊到他耳邊低低耳語了幾句。
“……”駱華咬牙瞪他,“你可是好膽,什麽人都敢招惹!”
李實喊冤:“我什麽都沒做,誰知道……”他再次湊近,“你放心應付她。她這人性子傲,不會在背地裏使下作手段。而且我官階比她高,又是有功之臣,就算,咳咳,有我在呢。”
“就算啥?是會挨罵還是挨打?”駱華冷哼,推着他去開門,“還不趕緊出去,生怕別人不知道是吧?”
李實捏了捏他手心,才率先走到門邊輕輕一推。
來者看到李實出來,斥責喊話立馬換成驚喜:“你果真在——”下一刻,清脆語聲嘎然而止。
她看到了李實駱華倆人相牽的手了,頓時有些怔怔。
落後一步的駱華被李實牽出來,眼神随着聲音望過去,接着,就被騎在黑色駿馬上的美人吸引了目光——腳蹬利落的鹿皮靴,身着百花穿蝶绛紅短打,腰挂三尺青鋒,手持馬鞭,眉目間帶着股傲氣,馬上美人雖然膚色微黑,卻明眸皓齒,加上一身凜然氣質,看着實在是光芒四射、英氣逼人。
就算是在網絡發達的世界裏看慣美人的駱華,也不禁為其氣質容貌驚嘆。
李實卻視若無睹,掃了一眼四周,确認除了美人身後的侍從們外再無旁人,遂随意拱手略行一禮:“蕭将軍,別來無恙。”
秦峥跟着拱手:“蕭将軍,臣下有禮。”
駱華望望李實兩人,照葫蘆畫瓢。
美人看到秦峥也在有些詫異,翻身下馬,爽快地抱拳回禮:“有禮了。倒是不知道秦将軍在此,這麽久沒人應門,我還以為就只得李将軍在呢。”話裏意思,不外乎是在指責秦峥聞聲卻不開門的不敬。
秦峥尴尬地笑:“我這不是聽見您的聲音、情急之下巴巴跑去把李實給找出來嘛……”
“那倒是辛苦秦将軍了。”美人淡淡道,“以将軍的腳力尚且需要跑上一盞茶時間,想來這房子也是大了點,我差點誤會将軍這是年老體衰走不動路了。”
秦峥撓頭,默默退後兩步不說話——沒辦法,他只是一個從三品的挂名将軍,對上這手握兵權的公主,吃點嘴巴虧不算啥。
沒錯,眼前這位美人正是當朝天子唯一的女兒,也是百年來唯一一名以女兒身獲得從二品奉國将軍銜的皇親。
論行軍打仗,當朝武将,除了李實及其餘幾名老将軍,無人能出其右。
見他退讓了,那美人公主也不追着他不依不饒,甚至連李實也不搭理,持馬鞭的手敲了敲左手掌心,轉而往駱華一指:“你是誰?見了我為何不跪?”
她上下打量駱華。
不過是平平無奇的年輕男人,剛才李實為什麽拉着他?是有內情還是有傷在身?
哼,不管如何,總要吃她一個下馬威。
李實意欲上前,駱華攔住他。
他神情淡定地朝美人拱了拱手:“敢問來者何人?我雖是一介草民,卻也有些許氣節。男兒膝下有黃金,可不是随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讓我跪上一跪的。”作為一名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他不認識什麽将軍公主的,不是嗎?
美人眼睛一眯。
李實卻是勾唇。
“再說,我這小門小戶的,一沒惹事二不作奸犯科,想來也不會有什麽達官貴人找上門來,你這突然找過來,開口就要我跪下。”駱華輕笑,“原諒我寡見少聞,這,似乎有些不太合乎常理?一介女流之輩不光抛頭露面,還見人就讓人下跪。我卻不知道大衍朝還有什麽官職是女人出任的。”估摸着這蕭将軍名聲多是在西疆,這邊可聞所未聞,他這般說也不無道理。
美人輕笑:“倒是我的不是。不過,估計要讓你失望了,我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她拱手,“不才乃當朝公主蕭沛若,家中排行第五,承父皇不棄,得率一軍,官居從二品奉國将軍。”她英氣的眉揚起,譏諷之意躍然臉上,“不知道這身份,可否讓你這平民百姓跪上一跪?”
駱華跟着笑:“竟然是公主之尊,請恕草民不敬。”
“好說。”蕭沛若傲然,“我更喜歡別人稱我為将軍。”
雖然不知道她這将軍身份是怎麽得來的,不過不影響駱華從她這話領略到她的自信及張揚。而且,不以公主為榮,反以軍銜自傲,想來是有幾分實力。
他是在男女較為平等、女性能撐半邊天的現世長大,他對這種自信的女人不會排斥、甚至于欣賞。尤其是無人工痕跡、純天然的氣質大美女。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明顯,李實吃味了,直接擡手擋住他的雙眼。
被直視打量,蕭沛若自然不會忽略。她心底嗤笑。如此不識禮數,看到美人就轉不開眼的人,李實斷不會欣賞的……
蕭沛若眼裏帶出幾分不屑:“現在你已然知道我的身份,跪吧。”
“咳咳。”駱華卻不承她的話,揮開李實的手,直接話鋒一轉,“敢問蕭将軍是以什麽身份過來找我家李實?”
我家李實?蕭沛若臉色大變:“什麽意思?”
駱華自然明白她問的是什麽,卻故意曲解:“若是以貴人身份過來,我自然是跪得,畢竟我家李實還沒給我申個诰命封號啥的,我也就是一介白身而已。”話裏還再三強調李實的歸屬權。
幸好李實身份暴露之後常常跟他普及一些官階等級之類的小知識,此刻他才能應對自如。
蕭沛若臉色鐵青。
他攤手,繼續往下說:“不過我私以為,你跟李實是朋友?”說完,他朝李實使了個眼色。
李實暗自發笑,見蕭沛若看過來,連忙拱手,接着駱華的話往下說:“不不,在下不過是一介武夫,自然是不配與公主朋友相稱。”
“原來竟是我想錯了。”駱華頓時羞愧,“真真是抱歉,我胡亂猜測導致失了禮數,讓夫君蒙羞了。”
李實配合着皺起眉頭:“還不趕緊給公主磕頭認錯!否則為夫也保不了你!”
蕭沛若此刻若還沒回過味來,她就妄為一軍統帥了。可如今,明知道不過是語言陷阱,她也只能踩下去了——她若以高貴矜持的公主将軍身份自持,回頭就能被恭恭敬敬送走。她此行本就是為了李實而來,怎能無功而返。
況且,我家李實?這男人好大臉面,竟敢……
等等,李實亦然承認了?
蕭沛若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實:“你、你,你與他,結、結契了?”
李實一臉淡定:“這是自然。我已經給我家郎君寫了請封奏折,估計還沒送到京城,蕭将軍不知道也是自然。”
蕭沛若登時臉色一片煞白,鳳目更是瞬間紅了,再顧不上駱華的跪與不跪,也顧不上大庭廣衆侍從成群,直接朝李實質問:“我蕭沛若哪兒不如他,父皇親自垂問,你竟然寧可交出兵權也不願與我成親?還選了這樣一個男人?”
兵權是這樣交出去的?駱華挑眉。
這誤會大發了!
不說媳婦兒的醋壇子,蕭沛若這是指聖上借婚事奪兵權還是暗指聖上卸磨殺驢?
李實可不敢接下這話,連忙板下臉:“蕭将軍此言差矣,我李實向來行事有方,解甲歸田是我所願矣,交兵權正是順勢而為。聖上也是得我再三要求,才勉強同意,為此還擢升我為正二品宣威将軍,哪來的為拒親事交兵權之說?”
蕭沛若回過神來,握緊手上馬鞭,比尋常女子粗粝幾分的指節用力得發白。
“這種時候,你竟只顧念你的言辭是否得當。”她的聲音晦澀,帶着幾分啞意,“我與你相識三載,多次并肩作戰,在邊疆時常日夜相對,袍澤之誼尚不足以形容,生死相交也不為過……你喜歡做的,我都能陪你,策馬、練武、演兵、痛飲……世上還有何人能比我更适合你?為何卻不是我?”
哦,日夜相對,還生死之交!還有這麽多共同愛好啊!駱華斜睨李石頭。大有秋後算賬之意。
李實正色:“如您所說,袍澤之誼于心間。蕭将軍為人在下欽佩,可這不代表我會傾心于你。正是因為念着我們的交情,我才需要躲着你。”他轉頭看向駱華,眼底帶着不容錯辨的深情,“我要的,從來不是志趣相投。”
“就算如此,你又何必走上斷袖分桃之路?”蕭沛若不甘心,“就算不是我,世間女子千千萬,總有你喜歡的。你如今這般,豈不是要斷了自家的香火傳承?你這一身武藝本領,當如何傳世?”這話直指重心。
一直以來,結契被人诟病的地方向來是子嗣問題。
如今大衍朝剛結束戰亂,正是休養生息、鼓勵多生丁口之時,結契一事多次被衛道士在朝堂提出廢止,至今未能成功,不過是朝堂怕引民憤罷了。
畢竟,官府登記在冊的結契人員并不在少數。
話說回來,蕭沛若提出子嗣一事,作為李家唯一的香火,李實會怎麽回答?
純粹的斷袖人員駱華眯眼看向李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