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駱華一臉淡定:“大人, 這裏是縣衙。小人一介白身,斷不敢在縣衙作亂。”他擡頭直視陳知縣, “大人不問上一問嗎?”
陳知縣不是傻子,剛才不過是情急, 如今被他這麽一說,頓時回過神來。他看了眼猶自哎呦哎呦的鄒榕祥, 略微冷靜下來:“那你說說, 緣何要在如此嚴肅的地方鬧事。”不管這小子如何辯駁,總歸是傷了榕祥, 定要讓他們受到懲罰。
“今天小人與夫君到此登記結契遷戶。湊巧遇上……不知為何在這縣衙內的鄒老爺。”駱華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鄒榕祥。
“你們是過來結契遷戶的?”
“沒錯。”
“那為何會進入縣衙內院?”
駱華作出一副後悔莫及的樣子:“人有三急, 小人不過是來借個茅房罷了。”他話鋒一轉,“倒是這鄒老爺,不知道他官居何職?不止能随意出入, 還能在這縣衙後院裏,遇到合心意的人就能随意找個屋,想做那等不軌之事。這還是在縣衙裏,簡直是膽大包天啊。我想,知縣大人也也不敢如此放肆吧?”
這話說的直白又大膽。普通男人遭遇這等事情,生怕損了自己的男兒氣概, 躲都來不及, 哪裏會像駱華一般, 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衆官吏頓時臉色各異。
陳知縣的臉也跟着沉了下來:“此話當真?”
他自小看着長大的鄒榕祥是個什麽品性,他當然知道。駱華這話一出口,再看這小子确實容姿不俗, 他就知道事實定然是八九不離十,問上一問,不過是抱着僥幸心理罷了。
駱華看他臉色不對,反而松了口氣。
看樣子,這知縣并不是那種只手遮天、橫行霸道的地方官。
他朝陳知縣拱拱手:“小的不敢妄言。小人自認長相一般,也不知道是哪裏入了鄒老爺的眼。往日裏鄒老爺雖然多次提出要納小人進他府裏的要求,可是小人不是那等貪慕虛榮的人。再加上小人與夫君情投意合,自然不可能答應,也已斷然拒絕。沒想到鄒老爺竟然對小人作出此等行徑。”
往日竟然是認識的?還糾纏過多次?陳知縣臉色鐵青。
駱華見狀,大大嘆了口氣,抓住李實的手掌,作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樣子:“今兒是我跟實、石頭結契遷戶的大好日子,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們哪裏會在這天與人打架呢?”叫名字太生疏,叫實哥太肉麻,駱華幹脆臨時給李實起了個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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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壁上觀的李實被這突如其來的稱呼叫得一陣惡寒,就想掙脫他的手。
駱華暗地裏掐了他一把,甚至還靠到他身上,作出一副悲憤又難過的神态:“也不知道這麽一出,會不會讓我們的福氣沒掉了。我還想着跟石頭長長久久、恩愛百年的。難不成這是個兇兆嗎?嘤嘤嘤……石頭哥,這可怎麽辦啊……”他伏倒在李實肩背處,擋住沒有絲毫淚意的臉。
李實無語,又不好拆臺,只得低着頭讓這戲精繼續演。
結契遷戶,就行等于男女成親遷戶。通常不管是成親或是結契,三朝後,都會攜帶戶帖到縣衙登記遷戶,回去緊跟着就要入宗譜。要是在那些富貴些的人家,甚至還會吹鑼打鼓、大擺宴席慶祝。
陳知縣自然知道這種好日子是有多忌諱兇兆的。
何況還是人為挑事。
不過,這畢竟只是一面之詞。
陳知縣壓下怒意,轉頭問邊上呻//吟的鄒榕祥:“榕祥,事實可是如此?”
可憐鄒榕祥臉上挨了兩拳、胯下挨了踢,腿骨還斷了。他如今疼還來不及,哪裏有腦子想這裏面的彎彎繞繞。一聽往日裏疼他的姐夫問話,頓時嚷嚷起來:“姐夫,姐夫你要幫我!把他們抓起來,打板子,打斷他們的腿——”
“原來竟是大人的小舅子,難怪竟敢如此猖狂。”駱華哭聲大了起來,“石頭,那我們這罪豈不是白受了?”
鄒榕祥一臉憤慨:“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竟敢踢我的子孫根!”他轉回來,“姐夫你一定要幫我!我要這小子生不如死,我要把他賣到小倌——”
“住口!”陳知縣連忙呵斥他邊上跪着的兩名仆從,“堵住他的嘴。”
此時,無需鄒榕祥再多說,衆人都明白駱華所言不虛。
駱華聽了鄒榕祥的狠話,嘤嘤嘤得更是凄苦,伏在李實肩膀上的身子甚至開始顫抖。
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衆官吏面面相觑。但這畢竟是知縣小舅子的事兒,他們卻是不好插手。
陳知縣掃視衆位官吏。
新朝伊始,百廢待興。
他這個前朝的小知縣無功無過,能在新朝官場有一席之地,不過是趁着新朝人手不足,且常福縣地方小,上頭大官兒懶得管,才讓他僥幸繼續戴着這頂官帽。
如今,百姓到他管轄的縣衙裏結契過戶、成親改帖,竟然遭遇不軌之事,這行事之人還是他的小舅子……
倘若傳了出去……不說別的,在場官吏,要是有哪個把這事往上一捅……他這知縣就做到頭了。
想到這裏,陳知縣臉色更是鐵青。他抱拳:“是本官監管不力,回頭我自會好好管教他。兩位小友今日受驚了。”他頓了頓,擡腳踢了踢鄒榕祥身邊的仆從,“把他的錢袋子拿出來。”
仆從忙解下鄒榕祥腰間的錢袋子遞給他。
“姐夫你——”
另一仆從眼疾手快捂住鄒榕祥的嘴。
陳知縣把錢袋子遞給李實,硬是扯出一抹笑容:“小小歉意。祝兩位小友百年好合。”
李實無動于衷。
趴伏着裝哭的駱華眼角掃到這一幕,忙狠狠掐了他一把。
李實身體一顫,只得伸手接下。
駱華見他不接話,抽噎着、磕磕巴巴地道謝:“謝、謝謝大人。大人、明察秋毫,小的、小的回去定要跟鄉親們頌揚一番。”
陳知縣臉皮一僵:“小事小事,這是本官該做的。小友無需挂齒。”
“好吧。那、那小的就,不說了。省得說出去,壞了我跟石頭的福分。”
“正是正是。”
“那,”駱華低着頭直起上身,裝作拭淚的樣子,“那大人,我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當然當然。小友自便。”陳知縣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石頭!你聽到了嗎?”駱華驚喜狀撲入李實懷裏,揪了一下他胸腹間的肉,“太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今兒真是吓壞我了,嘤嘤嘤。”
李實:……這小子還沒演夠嗎?
他站起來,同時抓住駱華的手臂把他也拽起來——當然,在外人眼裏,倆人自然是親親密密、相互攙扶着的。
待倆人走出那個小院,登記結契那屋子已經有兩三對新人在等着了。
以防萬一,駱華自然不敢松開李實的手臂,只能繼續裝出被吓壞的樣子。
繞過這些人出了縣衙,李實抖了抖手臂:“可以放開我了吧?”語氣真是不能再嫌棄了。
駱華聞言一把扔開他的手。
突然想到剛才是這家夥救了自己,他忙又撲回去補救。
讨好地撫平他衣袖上的皺褶,駱華陪笑道:“嘿嘿,李大哥,剛才真是謝謝你了。若不是你及時到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李實擺擺手:“舉手之勞。後來若不是你演、機智,估計我這打人的就得倒黴了。”這小小知縣他并不放在心上,但表面上他只是一個窮小子。剛才還是沖動了些。他看了駱華一眼。倘若不是這小子,估計他就得惹上麻煩了,倒是說不準就得暴露身份。
駱華不以為然:“你打人是因為我啊。再說,要不是為了給我出口氣,你也不至于打斷那姓鄒的腿。我怎麽可能不給咱開脫啊。”他皺皺鼻子,“剛才你也真是的,好歹配合一些啊,就我一個人在那嘤嘤嘤的。”
李實:……不,這個他真沒法配合。
駱華也沒管他想什麽,徑自左右望望,抓住他的袖子就把他拽進拐角處的小巷子裏。
确定左右無人後,駱華的爪子往他跟前一伸。
李實莫名其妙。
“別裝傻,趕緊的,把剛才得的銀兩拿出來。”駱華叉腰,“難不成你想獨吞嗎?”
李實:……
他把錢袋子掏出來遞給駱華。
駱華掂了掂,再打開。
幾塊碎銀,再加一些銅板,足足有十幾兩。
“哇!”他驚喜,“我們接下來幾個月的米糧有着落了。”
李實側目:“我以為你會不想花這個錢。”
“怎麽會,我才不會跟銀子過不去。”駱華喜滋滋地點了遍銀子。“再說,我還挨打了呢。這銀子,就當是那姓鄒的給我的醫藥費跟精神損失費吧。”
李實直接略過那些個聽不懂的話,皺眉問道:“你挨打了?”
“當然,難不成我還不反抗啊。不過我也踢了姓鄒的好幾腳,不虧。”駱華摸摸下巴,“我後面給他那兩腳,應該不至于傷了他的命根子、讓他直接不舉吧?”如果是,那可就糟糕了。
李實不管他正在擔心的問題,直接開口:“我看看。”
“看啥?”駱華眨眨眼,然後才反應過來。他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不需要,不過是皮外傷罷了。”
李實堅持。他沒發現自己似乎有些過于關心駱華了。
駱華無奈:“就算要看,也得回去再看呀。難不成你讓我大庭廣衆下脫衣服啊?看我這行動自如的樣子,就知道我沒啥事兒。”
李實懶得再跟他廢話,直接摸上他肩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