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管理員

第58章

凰鳶的陣法只能把葉追傳送到距離求援信號最近的地方，出陣後是一片森林。虎族駐地他們已經許多年沒回來過，與族裏人也沒怎麽聯系。葉追背着沉睡的葉森，聽他淺淡的呼吸有些躊躇，在這裏他聞不到任何妖怪的味道，小時候的事情只有零星關于葉森的記憶，其他是一片空白。

葉追沒法子，只能靠本能捕捉也許出現的異常。在林子裏轉了十幾分鐘後，他終于找到了突破口。葉追嗅到了淡的幾乎揉進空氣裏的熟悉氣息，像是記憶深處被提出來的醇酒，耐人尋味卻帶着一股子陰寒。

逮着那抹氣息追逐，葉追背着葉森沉穩的行走在樹林間，直到面前出現了巨石遮擋，氣息也消失無蹤。他看着周圍亂石與樹木叢生的組合有點困惑，自己似乎沒來過這裏，凰鳶沒傳送錯地方？

葉追托着葉森腿彎的手向上擡了擡，接着在迷宮一樣的亂石叢裏轉了轉，最後停在一棵從巨石裏長出的大樹前仰頭看。這棵樹與巨石糾纏在一起，從各種縫隙裏求生存，甚至擠裂了巨石從中冒頭，變成參天大樹。

“……西方木屬金。”

“阿森？”葉追笑起來，“你醒啦？”

“嗯……你放我下來。”葉森剛從沉重的夢魇裏醒來，頭疼的想要裂開。他落地時踉跄了一下，扶住葉追才站穩。皮膚上的虎紋在意識清醒後逐漸褪去，瞳孔裏的印記卻還剩下左眼，那抹淺淡的藍光随着葉森的走動仿若暈染的天際線。

葉森擡起頭去看那顆大樹時眼神竟是懷念的，他說：“這木石陣是白虎族用來抵禦外敵的，不會輕易啓動。”

他邊說邊上前摸了摸與巨石結合在一起的樹幹，“西方木屬金。追，你找一下除了石頭和樹木以外的東西。”

“哦。”葉追乖乖的上前摸索，很快就發現了與樹幹外表顏色相近的一個嵌在石頭裏的不規則木塊，材質像是銅。他手上一個用力，腦海裏忽然響起一聲虎嘯。緊接着，他們面前的巨石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一個可穿越的陣眼。

進入虎族駐地後葉森愣了半晌，鼻子不由得一酸。這裏是他幼時随母親回來後來的最多的地方，離這不遠是他撿到葉追的那條河，四爺爺的住處也在附近。葉森對于白虎族駐地的記憶，大部分存在與此。

“阿森，我們這趟是收到了白虎族的求援信號過來探查的。”葉追解釋道，“可從進入駐地開始，我就沒有感覺到一個族群該有的妖氣。”

“求援？”葉森瞳孔緊縮，似乎對這個消息顯得有些吃驚，“難怪木石陣會出現……”

“嗯。有幾個妖族都發了求援，小鳶和蒼禾都去了，逐留守。”

葉森醒來時倒沒想那麽多，以為是葉追那一口咬出了什麽問題需要回族裏解決，沒想到是出了事兒。他二話不說拉着葉追疾步往前走，靠着昔日的記憶走到了河邊。沿着這條河走到上流之處就是四爺爺的屋子，小木屋前的空地上有個釣竿和魚簍，像是匆忙間落下的，來不及收好。

“四爺爺……”

葉森推開門，屋內還能嗅到老年虎族的妖氣，淺淡的仿若要消失一般。他看着窗臺上擺着的成堆木雕虎愣神，小時候跟着母親回族裏，唯有四爺爺會接近他和他說話，給他做些木制的小玩具。現在想來，其他族人對自己的态度與對葉追沒什麽區別，都是疏離敬畏。

“阿森。”葉追沒有幼時記憶便在周圍轉了一圈，發覺不太對，回來時見葉森還在傻站就喊了一聲，“你知不知道這裏的緊急避難處？”

群居的族群都會有避難場所，白虎族是遺落妖神族之一，智慧只多不少，避難處不可能沒有設立。看周圍這麽安靜的模樣，不是躲起來就是被俘了。葉追皺眉，希望不是後者。

“嗯。”葉森點頭，和葉追出了屋子仔細關上門。

兩人腳程很快，穿過一小片綠地後葉森忽然停住腳步，他震驚地看着祭祀臺的四根神柱倒在地上摔成幾截，現場猶如狂風過境，濃郁的殺氣裏混着血氣。這是白虎族最莊嚴的祭祀臺，不僅神柱倒了，就連底下的陣都被破壞。祭祀臺底下是白虎駐地最安全的避難之處，這片地方落了古老的陣法，據說能抵禦雷劫。

葉森伸手去摸神柱上的白虎雕刻，心底逐漸湧出巨大的不安，呼出的氣息也變得滾燙起來，眼睛酸澀腦袋又熱又暈。

葉追瞅着地上的神柱覺得有點眼熟，他撓了撓頭，瞥見旁邊的葉森左眼裏的印記忽然清晰起來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掰過葉森的身子，“阿森，你的眼睛……”

葉森左眼裏的印記從清晰浮現到融進褐色的瞳孔只花了十幾秒的時間，他眨了眨眼迷糊的問道：“眼睛？我眼睛怎麽了？”

“不，沒什麽。”葉追有些莫名心慌，他覺得這趟回來不是什麽好事。

葉森呼出一口氣，指着面前坍塌的石梯道，“追，我們下去。”

“我先去看，你等等。”葉追掀開擋住石梯的石板，蹙着眉率先跳了下去。

祭祀臺底下是避難的神殿，陣法被破這道石梯就現了出來。根據祭祀臺被破壞的情況來看，底下應該已經塌了，希望沒有人受傷。葉森捏緊了手指，等不及葉追的信號，踏着殘留的石階緩步走了下去。

血腥味越來越濃，伴随着焚燒的腥臭，葉森臉上的表情也沉了下來。

“阿森……”葉追仗着個子高，在陰暗的地下宮殿裏擋着葉森的目光，他扔了手裏的火把，敲擊聲在此時特別突兀。他顯得有些無措，“我們上去吧？”

葉森一動不動直視葉追，直到葉追主動挪開身子，捏出火苗來照明。

與祭祀臺一樣，神殿也被摧毀的所剩無幾。葉森看着石磚上遺留下來的血跡和焚燒過的焦黑痕跡，心裏一股怒氣早已壓抑不住“轟”的一下炸裂開來。他握緊拳頭，一步一步朝裏走，每走一步就腦海裏就傳來聲聲虎嘯，或痛苦或憤怒。

良久，葉森才吐出一句：“好臭啊。”

葉追不遠不近的站着，“是魔氣。”

“是那個入了魔的地仙嗎？”

“嗯。”葉追道，“恐怕白虎族有他想要的東西。”

“呵。”葉森忽然輕笑一聲，“他找錯地方了。”

“阿森？”葉追被唬了一跳，摸他腦門問道，“你還好吧？”

葉森始終是白虎族的，雖然現場并沒有白虎的屍體，但不排除有白虎族人犧牲。葉追心裏也有點煩躁，從知曉葉森是被壓抑了天性的妖怪開始。他希望葉森是個能陪自己永遠的妖怪，但不喜歡那個四方神的定位。

“我沒事。”葉森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道，“先找到四爺爺他們要緊。”

“好。”葉追應道，他邊說邊走過去指了指某一處，“我看到那邊有個出口，族裏人也許從那個方向跑了，氣味也在……阿森？”

葉森揚起手阻了葉追的話頭，他眯着眼看向神殿供臺碎裂的石板縫隙，表情顯得有點不可置信。他急忙走過去徒手翻動石板，沒幾秒就翻開了。葉森瞪大了眼睛看着壓在底下的小白虎，虎崽身上纏繞着黑氣，血肉模糊。

這小白虎的體型在族裏還未成年，按人類年紀算不過五六歲。

葉森跌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

如果是幼時的葉追肯定就會團抱着葉森窩他懷裏親個幾口，可如今的葉追一點都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只傻傻的站着看。葉追急得上火，咬着下唇手足無措，他本事再大也不會複活術和肉體再造。

“誰？！”葉追猛地一個火苗打在暗處，壓低了聲音質問。

“是葉森嗎？”黑暗裏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不遠不近。

葉森擡起無神的眼睛，“是我。”

那道聲音嘆了口氣，道：“有族人去接你，把小虎抱過來吧。”

葉追明白這是白虎族的長輩便不再遲疑，脫了外套把小白虎的屍體裹住抱在懷裏，與葉森一起走到出口。外面的草叢裏貓着一只半個成年人那麽高的白虎，見他們出現就跳了出來，伏低身子垂下腦袋。葉森拍了兩下手，那只白虎才起身領着他們向前走。

白虎全速奔跑速度很快，葉追要跟上小菜一碟，葉森人聰明，結合了所學這點速度也不是問題。虎族駐地不小，避難處也不止一個，他們跑了十分鐘，停在了一個山洞面前。白虎擠開了一個草垛，從洞口鑽了進去。

不到二十秒，山洞裏走出個老人，蓄着白色的胡須，看着挺威嚴。

老者見到葉追時愣了幾秒，道：“長大了啊。”

葉追不解，旁邊的葉森便道：“大長老。”

“進來吧。”

洞內別有洞天，有光有水，部分族人變成白虎趴窩，似乎這樣能剩體力，感覺到有陌生氣息都警惕地擡起頭看。圓臺邊的其他長老圍了過來，一位年輕點的女人想要接過葉追手裏的虎崽屍體卻礙于龍族過分沉重的氣息不敢靠近。

“抱歉。”葉追主動上前把屍體交還。

大長老嘆氣，輕聲道：“好歹有個全屍。”

葉森皺眉，“什麽意思？”

大長老揮揮手，其他人識趣的退開，他看着面前的葉森，眼神有點悲傷。

“入了魔的地仙突然襲擊，想要我族供奉的至寶，魔氣侵蝕了十幾個族人，都折了。”大長老緩緩說道，“小虎是族裏最小的孩子，老四也沒撐住。”

老四是長老們稱呼四爺爺的，說起來四爺爺也是長老之一，就是不管事兒。

葉森擠出個難看的笑容問道：“四爺爺呢？”

葉追拉住葉森的手，“阿森。”

葉森搖搖頭，執拗的問道：“四爺爺呢？”

大長老的話擊碎了葉森眼裏的希望，“葉森，老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