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管理員

第39章

待所有人都離開，葉森與葉追才從樹上下來。葉追走到那灘水跟前，看着冒出的黑煙發呆。他伸出手突然掐住了飄上來的黑煙，扯散。葉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葉追扯散那抹黑煙時他聽到了一聲脆響，像是靈魂撕裂的聲音。

接下來的一周，葉森留在章家村陪着章炳辦完了章母的喪事，期間葉追沒走，只是人多的時候離開到處看，入夜才回來。關于影妖的下場和章海他們三個小朋友，葉森閑暇時給章炳說過，高大的漢子一言不發，手上的煙一根接着一根。

章海自知做錯了事，宗祠都沒敢進，只能在沒人的時候到墓地給母親上一炷香。

至于章炳的三哥，喪禮只來了一回，成日躲在屋裏牆上全貼了符紙，就連地板都畫了莫名其妙的陣。章炳的三嫂子也奇怪，神神叨叨的，丈夫不打兒子了改成她打，打完就抱着哭，怨自己命苦。最後還是章家老爺子做主，把孩子抱走給其他人撫養。

葉追評價：一家子都有病。

讓葉森覺得意外的是，這次事件協會處理的十分恰當，沒有大肆宣揚沒有掩蓋真相，派了人過來低調的吊喪，補償也給的不動聲色，畢竟沒看住影妖是他們的責任。二十八局局長王天成也親自過來上香，不過是以葉森朋友的身份。

事情塵埃落定後葉追與葉森開車回太古，本來是讓凰鳶開傳送的，結果葉追拒絕，他說要沿路找點東西。蘇蜜蜜是在消滅影妖的那天開始進行全方位搜尋屍傀的，她手裏的那具古屍還有只屍傀王，找起來也容易。查了之後才知道，章炳母親的腦子影妖怕是用來喂屍傀王了，就是不曉得當時人是死了被吃還是活着被吃。

不論是哪一種，都讓人難以接受。

葉森閉眼休息的時候總能想起影妖說的話，他不明白章炳的三哥為什麽會私藏一塊能要命的青石板，害人害己。葉追笑他傻，說了句“人尚且吃人何況是妖，妖吃人大多數很直接，人吃人那可熱鬧極了”。

話裏帶着血腥和硝煙，還有高高在上的鄙夷之感，讓葉森心裏有點發堵。

影妖死前被葉追套話說出的地址确實找出了一卷殘卷，可惜是假的，凰鳶打電話說的時候還氣急敗壞地嚷嚷“讓它死太便宜了”，很生氣。哪知葉追說他大致知道地方，不用傳送就是要去找，這會兒他們的車子還疾馳在某個城市外的高速路上。

又一周過去了，除了後車廂多了各地的奇異特産，一丁點兒殘卷的影子都沒見着。

葉森望着港口處的游輪慢慢駛遠，夕陽照的海面現出流霞色，直至夜色降臨。早上他們在隔壁城市的巷子口賣早飯的攤點正吃東西，葉追就聽見路過的妖怪說這座海城死了一個年紀大點的妖怪。

妖怪的壽命雖然比人類長，但也沒長到哪兒去，現世的妖怪能活四五百年已經很了不起了，畢竟沒有什麽是不滅的。“老妖怪”在妖管局通通有記載，除了妖力高強沒被發現并隐瞞自己的那些。那麽巧，這位年紀大點的妖怪他們正好有記錄，原形是只黃鼠狼。

他們上報了妖管局，然後決定去看看。

海城有一半城市臨海，所以水上的活動特別多。開車走沿海公路時葉追很開心，黑漆漆的眼睛看向海面，臉上的表情似是懷念。進了城飯都不想吃，葉森一問他只說想看海。于是兩人在一處港口從下午看到了星辰漫天。

“餓嗎？”葉森拍了拍葉追的肩膀問道，這家夥一刻不吃東西都怕他餓死，這會兒已經超過十個小時沒有進食，指不定餓成啥樣。

葉追罕見地搖搖頭，歪着腦袋看他，問道：“阿森，海底是什麽樣的？”

“不知道。”看見葉追眼裏滿是向往，葉森點了點他的額頭，“這裏水族館一定很多，趁着還沒閉館，過去看看麽？”

葉追支着手捧臉，興致缺缺道：“算了。”

“不然你問問于洋吧，我記得他是海裏來的。”

“問過。”葉追說。

“嗯？”

葉追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他說不記得，和我一樣。”

和我一樣。

葉森皺眉，現在的葉追沒有了幼時的記憶，只有一些在骨血裏烙下的關于妖怪的特性。他知道自己是龍，其他一無所知，包括遺忘的過去和不知道在哪裏的未來。從哪裏來到哪裏去，這似乎是很普通的問題，對葉追來說卻是最難回答的半生。

暫時看夠了海，兩人吃過飯，葉追突然想買海藻回去養。葉森再三确認不是吃而是養，他滿臉複雜的看了葉追許久，拒絕了。理由是并不想看到局裏只要是水的地方都長滿了綠色的球藻。

“阿森，讓我養嘛！”

在去尋找黃鼠狼老妖的路上，葉追還锲而不舍的試圖說服葉森。

“陸地上的你都沒養好你還想養水生妖怪？！”

葉追委屈：“不是妖怪，是海藻。”

“海藻妖也不行。”

“……海藻不會成精的。”

葉森不為所動：“夫諸一個就夠了。”

“阿森~”

“到了。”

葉森擡頭看了看眼前老舊的樓房，有些不解。他調查到的妖怪，只要是記錄上的，除了住在鄉下空氣好的地方，基本沒有一個會委屈自己住在破舊的房子裏。這個小區裏的樓房拆的差不多了，只有眼前這棟6層樓高的樓房有人氣，說明還有人住。剛才在來的路上被前邊的物業保安勸着別到這邊來，說有古怪，葉森好脾氣的說有親戚老人念舊不樂意走，空了過來看看。

辦事的時候葉追很靠譜，不再鬧葉森，他看了房子幾眼後說：“人氣微弱，這棟樓裏只有一個老人家。”

搪塞保安的話原本是瞎說的，這下可好，歪打正着。

葉森是半個白虎族，夜間視力運用的越來越好。他看見樓房牆體外的漆剝落了一些，甚至長了藓，看起來搖搖欲墜，這已經是棟危房了。葉追鼻子好，他指了指頂樓，說不愧是黃鼠狼，味道很大。

走進樓道裏的時候，一樓靠近樓梯口的門突然打開，佝偻着背的老人隔着鐵門警惕的看着他們。燈光很暗，鐵門縫隙間只能看見老人灰白的頭發，婆婆一言不發地看了十幾秒後，抖着聲音說：“再過一陣我就死了，回吧。”

葉森被這話吓了一跳慌忙擺手道，“婆婆，我們是樓上黃老先生家人的朋友，過來幫忙拿漏下的東西。”

婆婆沒再說什麽，只是進屋把門關上了。

樓梯間的燈早壞了，但這難不倒葉追，打個響指的功夫就飄起了一團小火苗。葉森無奈，這樓黑洞洞的突然有個亮光從一樓飄到六樓，被發現了那還了得？可已經拒絕了葉追養海藻再拒絕這個小家夥就要炸了。

循着味找到黃鼠狼的家，屋裏沒什麽特別的，就一個普通人的住處，鍋碗瓢盆柴米油鹽。繞了幾圈沒什麽特別的發現，想着這大抵是自然消亡，葉森就打算回去寫死亡記錄，拉着葉追準備走。

奇怪的是，他們下樓的時候，一樓那個婆婆又打開了內門隔着鐵門看他們，那眼神寫着坦蕩蕩的“不歡迎”三個字。葉森朝她微微點了點頭，走了。走出去一大段路後，葉森看着身邊飄蕩的火團倒吸了口氣，差點把氣吸進肺裏。

“追！”葉森脖頸上青筋浮現，指着無辜的火苗道，“你竟然沒收起來！”

“她看不到的。”

葉森的好脾氣都快被葉追消磨沒了，他嘆氣道：“那麽暗的地方除非瞎……”

葉森斷了句子，伸手去摸火苗卻什麽也沒摸到，它就像一團紅色的沒有溫度的月光。這種火他聽說過，從鳳逐和凰鳶那裏，那兩兄妹從未忌諱在他面前談論任何話題，所以他無意間聽了不少關于鳳凰族的事情，其中一個就是鳳凰族消失已久的蓮火涼燈。鳳逐與凰鳶都沒有繼承到蓮火，所以用不出來，就算葉追體內還有鳳逐的火種，那也不可能無中生有啊！

“蓮火涼燈。”

葉追有些驚訝，點點頭：“是叫這個名字。”

“你記得？那怎麽……”

葉追依舊搖頭，顯得有些失落：“只是知道，它就是這個名字。”

葉森捏捏他的手，道：“不着急慢慢來，我們回去吧。忙了那麽久，也該好好休息了。”

“再等等。”葉追回頭遙看如同在廢墟中瑟瑟發抖的那棟舊樓，喃喃道，“這裏是個風水寶地，按理說在這建的房子只會越賣越貴，蘊藏的地氣也沒破，怎麽會變成這樣？”

葉森突然笑了。

“阿森？”

葉森擺擺手，道：“我只是想起楚哥說過，妖管局的妖怪什麽都會，還搶了天師看風水的活兒幹，有點感概。”

“我不會看什麽風水，就是感覺到這附近有一股我熟悉的氣息，像是地仙。”

葉森挖了挖耳朵，覺得自己腦子裏好像塞了草：“你再說一遍，是什麽？”

“地仙。”

“地仙是什麽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