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葉森與葉追是早上到的,折騰了老半天再吃頓飯已經臨近中午,章炳卻一點走的意思都沒有,這讓葉森覺得有點奇怪,不是說妖怪害死人了很着急嗎?不過他也沒問,直到章炳被接連的電話轟炸才拖拖拉拉地帶着他們搭上去章家村的公交車。
是的,公交車。
車上人不多,坐的零零散散,司機後面座位的售票員大媽還在講電話,嗓門大的能炸塔,一邊眉飛色舞地煲電話粥一邊收車票錢。葉森幾個坐在最後一排,章炳正給他們詳細說明家裏發生的情況,葉追有點恹恹的,嘴裏含着糖坐在葉森懷裏抱着人家的脖子看車窗外暗沉的天色。沒一會兒,就見外面開始下起瓢潑大雨來。
章炳老家在鄉下,離市區挺遠,只有一路老舊的公車來回倒騰,沒車的人出行十分不便。村子叫章家村,大多數人都姓章,算是族姓村落。近幾年往農村往山裏開發是大趨勢,前兩年有開發商看上了這,瞅着有關部門把路修好就買了章家村大部分農田旱地搞什麽半山桃花源,村裏每一戶都有賠償款。有好幾戶人家被征用到了宅基地,賠償款十分可觀,俨然已是村裏的大戶。
原本大部分的居民不樂意賣地,但都被錢“砸”了回來。沒辦法,他們窮瘋了啊!幹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麽多的錢。村裏年紀輕一點的都往外跑,餘下的勞動力不足,種地的收成近幾年也不好。大族長和能說得上話的戶主們琢磨了半天,拍板,賣了!但有一點,他們的宗祠和祖宗墳地不能拆不能動,開發商勘測過後同意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最後還是占到了一座墳冢。幸運的是,這戶人家同意遷墳,多給錢就行,一切的進展都很順利。壞就壞在遷墳的時候,這戶人家的男人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壓在棺材底下的一塊青石板當寶貝拿回了家。
從那以後,這家就開始家宅不寧,家裏人總感覺有人跟着自己盯着看,如影随形特別滲人。沒幾天隔壁也被牽連,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族長請了大師來看風水,大師找出青石板作了法砸碎,總算是消停了。不過也只消停了三天,第四天直接死了人,是有青石板那戶人家的老人。
聽到這裏的葉森抽了抽嘴角,“邪祟和精怪是不一樣的東西。”
在他看來,邪祟和妖怪不是一個種類,邪祟大多為靈體,和他們妖怪井水不犯河水。
章炳擺擺手,“我也是這麽想的,可好多人都見到有個黑影竄進牆裏,我陪着守靈那晚也見到了!宗祠可是有人守着的,裏面的貢品被亂吃亂扔了大半,隔天天亮了才被發現。孤魂野鬼哪兒來那麽大的膽兒進宗祠?”
葉森一想也是,他思考了片刻,實話實說道:“炳哥,我給你說實話。雖然我們是……那什麽吧,但是沒接觸過其他同類,也不曉得怎麽對付,撐死了能幫忙看看分個種族。既然都這麽嚴重了怎麽不讓大師收了?”
“唉,那大師一月只作一次法,收了錢早跑了!”章炳抹了一把臉,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低聲說道,“之前那會兒我還不知道家裏請了人就給你電話,趕着回去一看都完事兒了,本來想着讓你別來了結果死了人……大家夥都慌了,海子不知道上哪兒找的人來,什麽二十八哪兒我沒記住,來了兩人。瞅着拿的家夥是挺專業的,可東西沒抓住,還把四叔的老屋燒了。”
任誰聽這話都覺得那兩人是在裝神弄鬼,海子是章炳的弟弟,才剛上大一,聽說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這年頭熊孩子作妖一向讓人難以應付。葉森無奈的聳肩,“沒傷着人吧?”
“沒有。”說起這兩人章炳的反應有點大,沉了臉連眉峰都聚攏到一起,有點愁:“他們手上有測妖的東西,成天說要抓幾個妖怪回去入什麽資料庫賺積分,你……”
葉森舒緩了眉眼,“沒事兒,我們一沒害人二不吃人,他們還想來硬的不成?”
章炳還是擔心,“要是真有什麽你倆就跑,我攔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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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說實話,葉森從未見過葉追的原形,從蛋殼裏出來的葉追就是個腦袋上長肉瘤的小嬰孩,當初他們還在虎族駐地時小家夥就幹了不少壞事兒被……都沒現出原形,如果那抓妖的兩個人有法寶能照出妖怪原形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随機應變就是了。
下午兩點一刻,終點站到了,雨勢減小只餘毛毛細雨。
章炳在小賣部買了兩把傘,撐開一把遞給葉森,看了一眼不太精神的葉追,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糖遞過去。葉追抱着葉森的脖頸腦袋擱他肩膀上,看着那兩顆糖眨了眨眼睛,伸出胖乎乎的小短手接過來,道謝。
“叔叔真好。”
章炳聞言笑彎了眼。
葉森笑了笑,給葉追扶正歪掉的帽子,一手輕松地抱着人一手撐着傘,與章炳走在細雨裏。因為修路翻出的土被暴雨沖擊,路上一片泥濘。章炳領着人繞小路走,才進到村子裏房屋比較聚集的地方,就聽陣陣凄厲的哭聲傳來,還有一連串的咒罵。
春雨摻了三分寒,這無助的哭聲倒是讓人感覺更冷了幾分。葉森與章炳循着聲音走過去,就見一戶人家的籬笆外站了許多人,離得越近那些咒罵聽得越清,圍觀的人七嘴八舌地說着話,臉上神色各異。
這家男人在打一個孩子,手腳并用踢拉打踹,旁邊穿着素衣的婦女坐在門邊木然的看着。小孩兒被打疼了忍不住委屈的大哭,聽見男人咒罵後又閉上嘴嗚咽,露出來的胳膊腿兒上淤青重重。村民裏有幾個看不下去勸說了幾句,男人擡頭罵了回去。葉森聽不懂這裏的方言,不過看男人的表情相當兇,圍觀的人被罵之後都一哄而散了。
小孩兒縮在角落裏不敢出聲,生怕再遭受毒打。可院子裏能有多大?男人轉過身看見他,上去擡腳就踹,聽這動靜骨頭都要被踹折了。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教訓孩子,打打手板什麽的,結果這正經的家暴倒讓葉森吓了一跳。
章炳性子直,過去擋開男人的拳腳,聲音悶的跟響雷似得:“三哥你這是幹什麽?”
男人見到章炳,指着小孩兒朝他說道:“我幹什麽?是海子和那兩個大師說這小畜生中了邪,被附身了!符紙煤灰已經灌沒了,不得打出來?!我媽就是被這附身的東西害死的!人才剛入土!我就說這畜生怎麽發了善心給我媽端飯,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怎麽都養不熟!”
說着又要上前踹,章炳攔下他,“這怎麽說的……嬸兒走了你心情不好,那也不能打孩子啊。”
“呵,又不是我的種,家裏沒錢再辦一場白事。”男人橫了一眼小孩兒,譏諷道,“也買不起棺材。”
章炳心裏難受,把孩子往自己身後藏,“三哥!孩子還小,大師的話也不能全信啊!”
“你弟個高材生說的話總不能是假的吧?你沒見人來了之後那東西消停了麽?四叔老屋被燒那是活該!誰讓他藏這小畜生,我找人還瞞着,哼!不知好歹!”
提到章海,章炳一時竟不知怎麽應答。見章炳沒話說,男人冷哼一聲,道:“你也別多管閑事,讓這小畜生鑽了空害你。”
章炳的眉縫能夾死蒼蠅,他站起身來,冷靜地道:“孩子我先帶走,你冷靜冷靜。”
“你不要命了?大師說那東西怕熱,我瞅着得上籠屜蒸呢。”
“三哥!”章炳肺都快氣炸了,“好歹一條命,你別跟着海子他們瞎折騰!”
“怎麽是折騰?行了沒你事兒,你趕緊走!”
章炳忍不住了,推着小孩兒往外走,似乎是要護到底。小孩兒踉踉跄跄地走了幾步,光着的腳絆了一下差點摔倒。這番動作後率先翻臉的不是男人,而是一直如同雕像一樣旁觀的女主人。那位蹲坐在門檻上的憔悴婦人突然開口說話,聲音尖利的吓人:“你要去哪兒?”
小孩兒立刻站着不敢動了,腦袋壓地低低的,渾身顫抖地嗚咽:“媽媽……”
婦人動了動眼珠,表情僵硬,幾乎是哀嚎的大聲問道:“你想去哪兒?!”
小孩兒被吼地縮成一團,不敢走了。
“三嫂子?”
婦人站起身,雙手在腰間的圍裙上擦了擦,平淡地道:“這孩子太皮是該訓一訓,孩兒他爹不過是吓吓他。該做飯了,回來幫媽媽剝豆子。炳子,你招待你朋友去吧,讓人等久了不好。”
葉森抱着葉追與章炳一起目送孩子進門,假裝聽不到男人那聲冷哼,門合上的聲響異常的冰冷,好似這不是家,而是座孤寂的墳。有鄰裏三三兩兩的遠遠看着,見到門合上才過來和章炳打招呼,讓他別多管別人家事,說章海要動宗祠裏的東西,都快鬧翻天了。
章炳顧不上其他,帶着葉家兄弟急忙往家裏走。
葉追才不管氣氛如何,路上遇到好玩的就想下來看,追着牆角的小雞小鴨滿地跑,嘴裏嘀嘀咕咕的。好在路線沒有偏離太遠雨也停了,葉森也就沒管。葉追穿着一身章炳給買的背帶褲,鞋子的碼數大了不舒服,他撅了撅嘴想脫,但看小雞仔們快跑了又追上去。
章家的大門近在咫尺,還沒等章炳推門,大門就猛地打開,走出三個怒氣沖沖的年輕人來,兩男一女,洋溢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息。幾人穿着體面,衣領子上都別着一枚小而精巧的徽章。打頭那人見到章炳愣了一下,嗫嚅地喊:“哥。”
葉森了然,這應該是章海和兩個稚嫩的“大師”。
章海身後追出來不少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個拄着拐杖的老頭兒被扶着走過來,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疲憊,他朝着章海說道:“要動老祖宗的東西,你就別姓章了。”
章海氣紅了臉,“您怎麽就這麽執迷不悟呢?!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現在村裏鬧妖怪,那東西放着也沒用啊不如拿來捉妖!”
老人淡定無比地回道:“你們不是號稱什麽二十八局捉妖無數麽?連家夥事兒都和老百姓要?這是什麽道理?”
章海三人沒說話,他們确實想要那東西。
章炳一頭霧水,“海子,你要拿什麽?”
章海對章炳似乎有些忌憚,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了。氣氛有些僵,兩個“大師”對這種狀态有點不滿,其中那個姑娘對葉森很有興趣,不錯眼地盯着看,還拿起手裏的羅盤對着人,相當沒有禮貌。
她看了羅盤又看了葉森半晌,突然說:“他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