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刀客11
百雨人點頭, “沒想到三年不見,你還記得我。”
戈達爾吓得魂飛魄散,在塞外, 論陰毒, 他自己算是人中翹楚,那阿日斯蘭就是遙遙領先,足足把其他邪門同輩甩出一大截。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碰上他,戈達爾已經毫無鬥志, 反正跑也跑不過, 幹脆躺在地上, 身上挂着的符咒配飾丁零當啷掉了一地,哀求道:“下手輕點兒。”
百雨人走過去一腳踢向他的小腿,戈達爾立馬抱着腿連連翻滾,“我的骨頭碎了!我的骨頭碎了!”
謝謹無語地看着他,百雨人明明沒用力。
戈達爾叫了一會兒也發現自己渾然沒事, 翻身而起, 驚喜道:“你不殺我?或者折磨我?”
“如果你能乖乖聽話, ”百雨人一腳又把他踢倒在地, “今日就只當我們舊友重逢。”
戈達爾趴在地上,乖巧地說:“你想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阿日斯蘭,你知道的,我是從不會說瞎話的。”反正在他面前, 是真的不敢說瞎話。
看着像烏龜一樣溫順趴着的戈達爾,謝謹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百雨人仍背對着謝謹,喚道:“小妹,你來。”
趴着的戈達爾瞪大眼睛側頭看向謝謹,阿日斯蘭什麽時候多了個妹妹,他不是烏恩收養的孤兒嗎?難道阿日斯蘭離開塞外到中原,是為了尋找他的親人?
謝謹過來,接替百雨人重新踩上戈達爾的背。
她微一使力,戈達爾就鬼哭狼嚎地叫,“小妹饒命,輕點輕點,疼疼疼。”她一定是阿日斯蘭的親妹妹!小小年紀,下腳這麽重!
謝謹無言,她只使了一點點力,這數一數二的陰毒巫醫就這樣膿包?
她不知道,這是因為百雨人在一旁的緣故,在塞外時,百雨人早已把戈達爾給打服,若是她一個人單獨遇上戈達爾,戈達爾早就拿各種毒蠱符咒往她身上使了,奈何她身邊有個百雨人,什麽陰招他也使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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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陰,對手比你更陰!只能認栽了。
“我問你,你見到明淵了嗎?”謝謹問道。
戈達爾竹筒倒豆子般說道:“見到了見到了,他全身的髒器都爛得差不多了,離死不遠了,管寧讓我救他,我沒這個本事,用蠱蟲替他續了半年的命,小妹,還想問什麽,我都說,你能不能把腳挪開?”
謝謹學着百雨人的樣子,又把戈達爾踢翻過來,戈達爾躺在地上,雙手舉起,作出一副乖乖投降的樣子,“多謝小妹。”
“別說多餘的話。”百雨人雖背對着兩人,可他說的話一樣有威懾力,戈達爾連忙把手放在嘴邊捂住。
“若讓你再進去,摸到明淵的住處行不行?”謝謹繼續問道。
“不行。”
謝謹怒道:“為何?說清楚!”
不是阿日斯蘭不讓他說多餘的話嘛……戈達爾委屈地說道:“裏面七拐八拐的,還有好多中原的邪門東西,我只進去一次,怎麽可能再進去摸到明淵的住處,若進去的是阿日斯蘭的話,或許他能做到。”
“那你是怎樣與管寧聯系的?”謝謹退而求其次。
“是他來求我的,我沒主動聯系過他,”戈達爾瑟縮道,“是真的。”
“戈達爾,”百雨人背對着他們說道,“你方才說過用蠱蟲替明淵續命,用得是衍生蠱吧?”
“是是是。”戈達爾說道,他本想說跟你當年用得那個一樣,可這是多餘的話,他還是別說了。
“那麽三日之後,衍生蠱一發作,明淵定會疼痛難忍,到時管寧就會來找你了。”
戈達爾心虛道:“沒錯。”本來三日後,他早已逃之夭夭了,這個管寧,仗着自己是錦衣衛,對他兇得很,他是中原的官,中原人怕他,他可不怕他,到時候疼死明淵,讓管寧心疼死,嘿嘿嘿。
“那就等管寧來找你,師傅。”百雨人轉過身來,已又是達都的樣子。
百雨人與謝謹将垂頭喪氣的戈達爾帶回他們租下的客棧院子,百雨人對戈達爾說道:“你待在這兒,等管寧來找我們。”
戈達爾像沒了心智一樣地點頭,自己找了間屋子待着,消化今天被阿日斯蘭抓到的事實,不過他想着想着,雖然被阿日斯蘭抓到了,可是他一沒折磨他,二沒殺他,只是想利用他做壞事,那豈不是很好嘛!這麽一想,他又美滋滋地去找客棧小二要酒喝了,中原的酒跟塞外的酒不一樣,綿長濃郁,真好喝!
謝謹躺在床上,看着倒挂在房梁上的百雨人,她想問,你既然摘下了易容,為什麽要背對着我,你不想讓我看見你長什麽樣子嗎?
可她為什麽要問呢?問了,又如何呢?他會回答嗎?
“我生得很古怪,”百雨人突然說道,“從小就沒有人願意同我親近,他們都說我是怪物。”
謝謹起身,坐在床上看向他。
百雨人翻身下來,“你會嫌我嗎?”他的神情很認真,塞外人人都怕他,到了中原還是人人都怕他,只有她膽子很大,這些日子,是他同人說話最多的日子,一開始他是好奇她的刀法,後來是他喜歡身旁有人說話的感覺,原來人還可以這樣活。
“我為何嫌你?”謝謹道,“無論你生的什麽樣,你都是助我報仇的恩人,而且在我心裏,已把你當成朋友。”
百雨人微微一笑,“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只有你不怕我,若是見了我的樣子,你也不怕我,那我就護你一輩子。
百雨人雙手一抹,臉上的面具立刻脫落了。
他生得極白,白得有些瘆人,肌膚如同幼嫩的嬰孩般,臉上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現,如蛛網般密布在他雪白的臉上,将他原本俊美的臉龐切割成了幾塊破碎的圖片,最奇特的是他的嘴唇,竟也是純白的,他就如同一塊奇異的白玉,陰森中帶着攝人心魄的力量。
百雨人摸摸自己的眉毛,“眉毛也是白的,我染黑了,手上、脖頸也塗黑了一些。”他整個人都是生得這樣,通體雪白,如同怪物。
謝謹下床,走到他面前,微微低頭,“你拍我。”拍了,就不會這樣難過了。
百雨人輕輕拍她的頭,“我曾養過一只同我一樣的白狐,可我師傅說,拘泥外物,耿耿于懷,難成大器,把它活剝了。”
“我沒有拘泥外物,不是因為它同我一樣才養它,我只是很寂寞,沒有人同我玩,我想有一個朋友。”
謝謹聽不下去了,她伸開小小的雙臂抱住他,“百雨人,我要與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百雨人愣住,良久,他才緊緊地回抱住謝謹,好,那我就護你一輩子。
既然成了朋友,謝謹與他相處就更無忌諱了,白日纏着他将心裏的疑問問了個遍。
“百雨人,為什麽戈達爾叫你阿日斯蘭?”
“那是我塞外的名字。”
“那百雨人這個名字呢?”
“我師傅給我取的,我是他撿到的第一百個孤兒,因是在雨天撿的,所以替我取名叫百雨人。”之前的那九十九個孤兒,都未熬過去,成了一堆屍骨了。
“你晚上為什麽倒吊着不睡覺?”
“我練的功夫沒法合眼。”銀針大法将他身上的髒器以至陰至寒之氣所聚合,使他能夠活下去,而他天生所帶的至剛至陽之氣每日都在與他的內息互相撕扯,全身氣血澎湃,根本無法入睡。
還有這樣的邪功,謝謹暗想,什麽功夫練了還會不能睡覺?
“那你不吃飯,也是因練了這功夫嗎?”
百雨人瞪大了眼睛,“誰說我不吃飯?”
謝謹說道:“平素我就極少見你吃飯,那日我們整日蹲守在拱衛司,你給我吃了那麽多糕餅,你卻什麽也不吃,你不是不吃飯是什麽?百雨人,我們是朋友了,你怎麽能同朋友還不說實話呢?”
“那天是因為我怕你不夠吃。”百雨人操碎了心,卻遭了這樣的誤會,當夜三人一起吃飯時,就證明了自己。
戈達爾緊捧着飯碗小口扒飯,跟這個飯桶一起吃飯,能守住自己碗裏的那點東西就不錯了。
謝謹終于知道百雨人為什麽不跟她一起吃飯了,因他吃起飯來才真正十足像個怪物,他的肚子就像個無底洞似的,一碗一碗的飯吃下去,怎麽也填不滿。
不出意外,明日管寧就會全城來通緝戈達爾了,終于要接近真相,當夜謝謹怎麽也睡不着,她提前對百雨人說:“別打暈我,我們是朋友,你不能打我。”
……百雨人不知道,原來交朋友是這樣麻煩的事嗎?
“我同你說話,”百雨人破天荒地沒有倒吊在房梁,而是坐在謝謹的床邊,“慢慢你就會睡着了。”
謝謹見他一副哄孩子睡覺的樣子就想發笑,“百雨人,我看你的樣子也不比我大幾歲吧?”
百雨人頂着伏都成熟的臉搖頭,“我已十八歲了。”
“什麽!”謝謹翻身坐起,“你才十八歲?”
百雨人皺眉,“我長得很老嗎?”他長得是古怪了些,可看上去并不像老人啊,明明已将頭發都染黑了。
“不,我只是驚訝,你才十八歲,竟已有這樣高的功夫。”
面對謝謹的贊美,百雨人不以為意,“你十四歲,不也已是最厲害的刀客了。”他十五歲才練成了這功夫。
那不一樣,她身體中有一半的混沌意識,若是原來的她,絕做不成世上一等一的刀客,可他不同,他全靠的是自己。
百雨人看她一臉的糾結,又重新将她按下,“我唱曲子與你聽,你聽了就會睡了,很管用。”他小時候練功疼得睡不着時,就自己唱曲子給自己聽,唱着唱着就睡着了。
謝謹一想到他年僅十八,未及弱冠,自個也沒比他小幾歲,被他這樣哄着睡,就覺得怪別扭的,可在他柔和清朗的聲音中,她竟真的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見她睡了,百雨人松了口氣,原來哄小姑娘睡覺這樣難,不過他也是有朋友的人了,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謝謹:我與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此刻的百雨人(開心到哭泣)
若幹年後……
百雨人(氣到吐血)
提示:戈達爾已加入您的隊伍
百雨人:利用完就踢
戈達爾:好好好,踢我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