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紅粉骷髅(四)
“小心,林機玄?”林機玄不知道這人又想搞什麽幺蛾子,他與夏冉的往來早就斷在那天晚上,打那之後,除了那回碰見賀洞淵帶夏冉走人以外,再沒碰見第二回 ;這個“小心林機玄”倒是有可能,小心他什麽?小心他把賀洞淵的單子全都搶了。
抱着做風樸素踏實,事事講究證據和道理,林機玄向來不理會捕風捉影的事情,可賀洞淵的神色太過認真,以前那股打趣勁兒淡了,倒讓人不由深入思考他這話裏頭的意思,可單憑這五個字,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要他小心還是小心他什麽,又不是做高考語文閱讀理解。
“沒別的話了?”林機玄問道。
“沒了。”賀洞淵搖頭,搖完了也覺着自己這神神叨叨跑過來說這話有點傻逼,可心裏頭總在噔噔直跳,理智告訴他這模棱兩可的話擺在面前說不圓,反而讓林機玄心裏添堵,但直覺又在一旁嗷嗷叫着讓他提醒林機玄,揪得他五髒六腑都歸不到位置上。
“就這五個字。”他一收身上的嚴肅勁,又是一股子老流氓的作風,他從口袋裏摸出香煙,想起來這個咖啡廳禁煙就抽出一根放在嘴裏嘬着,跟咬棒棒糖一樣咬,一臉“我想告訴你的就這了,愛信不信,愛管不管”的架勢。
林機玄目光落在他咬着的煙上,煙嘴上有一圈金色的紋路,細節太多,看不清楚:“這麽大煙瘾?”
“責任大,壓力就大。”賀洞淵随口一說。
“頭發倒挺健康,可惜留着沒用。”
賀洞淵瞪他一眼,忽然沖他背後招了招手,服務員一怔,指着自己鼻尖,賀洞淵咬着煙頭含糊不清地說:“沒錯,就你,過來。”
林機玄沒說話,等着看賀洞淵表演。
“學校裏頭寫八卦小雜志的吧?”賀洞淵挑了眉問,“都拍什麽了?打算怎麽寫?”
“沒、沒有……”那人瑟瑟縮縮的,往後退了一步,忽然聽林機玄說:“照片删了。”
“別着急啊,我先看看拍的什麽,”賀洞淵沖那人又招了招手,“過來點,怕什麽,我又不打你。”
那人:“……”
他一臉快哭了的樣子,委屈地說:“真沒拍,我來這兒打工的。”
賀洞淵“啧”了一聲,說:“你們主編稿子寫得不錯,我看過一兩篇,還挺有意思,聊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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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拍,學長,我哪兒敢拍你啊,社團經費不夠,我真是來打工的。”
“打工?”林機玄目光越過他,落在藏在角落裏的人影上,本該走了的方欣欣把腦袋縮了回去,踩着高跟鞋一路溜了,林機玄收回目光,看向那服務員,說,“在門口玩手機,連有客人來了都沒注意,撞倒了花瓶也不立馬扶起來,老板娘都不知道我是來找人的,你直接就把我帶過來了,你自己說說,哪點像是服務員?”
那人一噎,心裏叫苦不疊,這林機玄眼也太尖了,這麽多細節都察覺到了,但他還是打死不承認,咬定了說:“這不剛來,業務不熟練嘛!”
“行了,”賀洞淵說,“我在窗戶外頭都看見你準備偷拍了,手機都舉起來了,不拍照你舉手機幹什麽?”
那人:“……”
“我就看看拍成什麽樣了?別磨蹭,拿來。”賀洞淵一蹙眉頭,語氣也嚴厲了三分,那人頓時吓得把手機遞了過來。
“解鎖。”
“哦哦!”他解好鎖遞過去,賀洞淵一張張翻看,眉頭越挑越高,照片數量挺多,但因為是自動連拍,每一張都差不了太多,無一例外是他和林機玄對視的畫面,清晰得很。
賀洞淵知道校園狗仔也拍了這個,但沒想到拍得這麽多,反倒是林機玄和那女的的照片只拍了一張,還因為晃動得厲害,把林機玄的臉都給拍扭曲了,說是誰都有人信,賀洞淵自動忽略了這張。
“手挺穩,”他翻回去其中一張,鬼知道是怎麽在找茬一般的衆多照片裏相中了這張,發到自己手機裏,過一會兒把手機遞還回去,“可惜我手不太穩,不小心給你都點了删除。”
結果并不意外,校園狗仔苦笑着說:“沒事,學長你高興就好。”
“沒事了,走吧,學長我挺高興的。”賀洞淵擺手,跟慈祥的皇太後一樣,就差說一句“跪安”了。
“你留照片幹什麽?”林機玄看不慣他自顧自的這作風,問道。
這話像是把賀洞淵問倒了,賀洞淵有一瞬間像是被風化了一樣沉默下來,嘴裏的煙頭都往下沉了一個小弧度。他支吾了一聲,也沒想明白自己存這張照片幹什麽,發到自己手機那一瞬間腦子裏幾乎什麽都沒想,就單純覺着照片上這倆人看着挺賞心悅目,而他一貫是個懂得欣賞人世間真善美的人。
他直接跳過這回答,挑刺似的問:“你不是對夏冉有意思嗎?怎麽又單獨出來見這女的,她想利用你做什麽?特意找了狗仔來拍你照片,那人我在他們部門見過,睜眼說瞎話的一把好手。”
“争口氣,”林機玄覺着解釋起來十分麻煩,面無表情地說,“她覺着徐露喜歡我。”
賀洞淵頓悟,琢磨出來的時候心裏頭有些不舒服,他嗤了一聲說:“貴圈真亂。”又補了一句,“這小姑娘挺能耐,又找人偷拍,又挑了個好地方等着下課的學生撞見你倆約會,用的心思真足。”
林機玄刮了他一眼,賀洞淵突然反應過來,問道:“徐露喜歡你?”
“看不出來,”林機玄說,“她喜歡我的臉。”
賀洞淵:“……”
隐約抓到什麽蛛絲馬跡,賀洞淵身體又傾了過去,胳膊肘墊在桌面上,将食指弓起抵在唇邊思考,林機玄下意識跟着他的動作看過去。男人手指纖細,骨節分明,雪白的皮膚壓在微抿的薄唇上,有一種冷淡的性感。
他眼皮一跳,收回目光,剛要開口問怎麽回事,就聽賀洞淵說:“你還記得之前問過我,大戲院裏的厲鬼冤魂為什麽都是動物的形态?”
“記得。”林機玄點了點頭。
“有些消息被封鎖了,你可能查不到,之前C市的墨嶺發生過一起獵殺珍稀動物的案子,被偷獵的動物中以紫貂、雪貂為主,原本這案件跟我們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但被剝皮的動物皮肉分離得異常幹脆,上面缭繞着一股怨氣——顯然是動物活着的時候被剝下來的。再往後,C市鬧過一陣子古怪事,先是有些市民半夜總聽到家裏像是進了耗子一樣,可怎麽都逮不到東西;後面百年來一直安全沒出過事情的墨嶺先後出現了泥石流和地震,我同事去現場看過,墨嶺的靈場受到了嚴重幹擾,陰氣大盛。”
林機玄聽完這些,隐約摸到了事情的邊角。
賀洞淵又說:“一個月前,策山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只不過比墨嶺方便的是,策山腳下是A市,有那座陰戲臺,将陰氣都引到了那個地方。那天晚上陰氣是最重的時刻,陰戲臺就相當于一個鬼門關。”他頓了頓,等着看林機玄被吓一跳的反應,結果林機玄眉頭都沒動一下,反而淡定地說:“繼續。”
“傻大膽,”賀洞淵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我很奇怪,你都不會害怕嗎?”
林機玄沉默以對,看着賀洞淵漆黑的雙瞳,賀洞淵一怔,移開視線,抿了抿唇,繼續說:“這兩個案子的當事人應該是一批人,夏冉在那天晚上出現了,我們順着她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線索斷在這裏,她像是被人下了‘言令’,說不出那些被包在‘言’裏的東西,唯一說出口的就是那句‘小心林機玄’。現在想想——”他長吟一聲,半是肯定地說,“應該是小心,林機玄。”
“徐露父女查出些什麽了嗎?”
“沒有,”賀洞淵說,“只查出徐露的父親是做非法走私的,這塊兒歸正經警察管,跟我們沒關系。”
“走私什麽東西?”
“藥品,還有毒品。”賀洞淵說完這些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多了,但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了,已經沒什麽好顧忌的,他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桌面,說,“徐露喜歡你的臉,可不可以理解成徐露喜歡的是你的皮——?她小時候很醜,長得跟朵皺巴巴的菊花似的,怎麽變得那麽漂亮?”他想起之前查這事時發生的一點摩擦,沉着臉說,“我當時說整容醫生沒有這手藝,我一個同事給我拿了好幾個典型案例,這他媽不是整容,是換頭,所以就沒放在心上。”
賀洞淵這番話聽起來像是胡話,要是沒跟這個APP接觸,他肯定覺着這人八成腦子壞了,然而放在現在,他猜測的東西全都合情合理。
徐露想要的是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