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依附
陶生對他們(尤其是南江)十分客氣,結賬的時候不僅給打了個七五折,還送了啤酒小菜讓他們帶回去當宵夜。
撐得走不動路的青丘被小恩小惠取悅了,上了車還在念叨陶老板人真好。
明夏拿不準妖怪們的神通,也不敢說話。直到車子駛出這條街,才小心翼翼的問南江,“陶老板是饕餮嗎?”
他看過一些網絡小說,書裏搞餐飲的都是饕餮一族。
南江和青丘都笑了起來,青丘誇張地捧着肚子倒在後座上打滾,嘴裏還哎喲哎喲的直叫喚,“那種髒東西,真要開店,誰會去吃飯啊。明夏你好好笑啊。”
明夏,“……”
南江解釋說:“饕餮是關在封妖陣最底層的妖獸,智商很低,全憑本能殺戮吞食。早在漢武帝時期,鎮妖司就在全國範圍內發過公示,無論哪條道上的,但凡見了饕餮,必要全力擊殺。”
青丘補充,“你就當它們是一群感染了狂犬病的瘋狗吧。根本就沒有理智的。當年萬妖混戰,它們就被放出來充當先頭兵,可壞了!”
明夏默默消化新知識,“那陶生呢?”
南江說:“他和商櫻一樣,本體都是植物。早年間環境破壞沒有這麽嚴重,人跡罕至的地方千年以上的植物并不罕見。相反,因為植物生長的特點:專注、不易被幹擾,它們反而更容易獲得突破的機會。”
“他是桃樹?”
南江笑而不答。
青丘癱在後座上,懶洋洋的提醒他,“你沒注意到他店裏的桌椅什麽的,都是桃木嗎?”
明夏眨巴眨巴眼睛,他能說他壓根就認不出什麽木料嗎?
“桃木辟邪,”青丘說:“所以他那個店裏很幹淨,但凡進去的客人,都會覺得神清氣爽。”
明夏倒沒覺得神清氣爽,但吃的很開心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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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微微一笑,“陶生算是在人類社會裏适應程度較高的妖族。他熟悉人類社會的種種規則,卻又沒有被人類的種種陋習同化。圓滑不世故,腦子也清醒。”
明夏想到了商櫻。
好好的一棵樹,本來是享受安靜生活的性子,結果在離開了深山老林之後開起了酒吧,最後更是因為起了貪念跟水姬攪和到一起去,還丢了性命——其實都是被人類社會這個大染缸給染壞了麽?
明夏默默扶額,覺得當妖怪也頗不易。
因為走神,直到車子繞過市中心的圓形廣場,他才開始納悶:這到底是往哪兒走?他家和老城區都不在這個方向啊。
“先去個地方。”南江把車停在路口,專注的等待綠燈,“我要找人打聽消息。然後捎你回家收拾行李。”
“今晚就走?”
南江點頭,深邃的眼眸微帶歉意,“明天一早要出發。”
明夏倒是無所謂大晚上趕去老城區,反正回自己家也是他一個人,睡在哪兒對他來說區別不大。
南江前進的方向是光祿街。
光祿街商賈雲集,彙聚了許多堯洲市的老字號。明夏的爺爺以前住在市區的時候,最喜歡約了老朋友來這邊的茶館戲樓消遣,明夏有時候會順路過來接他,因此對這一帶也是比較熟的。不過那都是白天,大晚上的往這邊跑,還是第一次。
南江停好車,熟門熟路的帶着明夏穿過半條街,走進一家名叫“謝記”的古玩店。
一進門,大門附近不知挂了什麽東西就發出一陣清脆的鳥鳴。青丘原本窩在明夏懷裏眯着眼睛打盹,被這聲音吓了一跳,一下子就精神了。
古玩店面積不大,裝修的古香古色。老式的木質櫃臺後面一個捧着書看的年輕人擡起頭,笑眯眯的招呼一句,“歡迎光臨。”
明夏注意到他相當年輕,斯文隽秀,眉眼之間有股少見的書卷氣。尤其他還穿着老式的長衫,活脫脫就是一個舊時代裏穿越來的讀書人。
明夏覺得眼前這一位要比青丘這個吃貨更像秀才。
書生放下手裏的書,沖着他們拱了拱手,“南隊長別來無恙?”
南江微微颌首,“謝老板。”
明夏略有些眩暈,他生活的這個世界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啊。
謝老板沖着明夏和青丘颌首示意,卻并不多問,只是十分客氣的将他們迎進了後面的會客廳。
會客廳一水兒的老式紅木家具,裝飾擺設無一不精。若不是牆角立着一座落地鐘,明夏真以為自己這是進了古人的房間了。
謝老板親自泡了茶,客客氣氣的給客人斟上,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言歸正傳,“南隊長有什麽要問?”
南江十分簡潔的答道:“有關西山的流言,你知道多少?”
謝老板修長的手指在椅背上敲了兩下,“說法倒是不少,南隊長想知道哪方面的?”
“全部。”
明夏發現南江自從進了這家店,本來就話少的一個人,變得更加惜字如金。他似乎在有意跟這個人保持距離。
謝老板不以為意,面帶微笑的點點頭,“那我就明白了。我從頭說吧。”
“西山地震,水姬進了老城區的當天,消息就傳開了。”謝老板微微向後一靠,侃侃而談的姿态頗有幾分舊時貴公子的倜傥,“姓水的這一族,當年吃相太難看,老一輩的人頗為不安。後來水虺現世的消息坐實,有人就幹脆離開了。”
“這些都是明面上的東西,想來南隊長也都知道。”謝老板起身給客人斟茶,修長的手指握着深色的紫砂茶壺,白玉似的剔透,“水虺破了陣眼,曾經依附水族的兩個家族都抖起來了,曹家不成器的小子還打上門去,逼得老路拖家帶口離開了堯洲。”
南江微微蹙眉,陶生也說了路家離開的事,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隐情。
“曹家和英家最近小動作頻繁,不過都不成氣候。”謝老板側過頭望着南江,雙眼中微微帶着笑意,“不過有個消息,南隊長一定感興趣。”
南江挑眉,卻并不接他的話。
謝老板與他對視片刻,笑吟吟的說道:“就在前幾天,突然就冒出一條消息,說大陣有一處漏洞,并且這個漏洞,已經被水虺找到了。”說完,謝老板留神觀察南江的反應。
南江眉眼不動的反問他,“沒說是什麽漏洞?”
謝老板似乎對他的反應略有些失望,“那就不清楚了。”
南江起身,“有什麽消息,麻煩謝老板通知我。”
謝老板笑的別有意味,“能有機會跟南隊長聯絡,我怎麽會放過呢?”
明夏跟着南江站了起來,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在青丘腦袋上揉了兩把,暗想是自己思想太龌蹉嗎?
他怎麽覺得這男人在勾,引南江?
南江仍是一副雷打不動的面孔,眉毛都沒擡一下的在謝老板拿過來的單據上簽了個字,率先往外走。
明夏連忙帶着青丘跟上。
謝老板在他身後輕聲笑了,“青丘,還能再見到你,真是讓人開心啊。”
青丘窩在明夏的臂彎裏,懶洋洋的假裝自己沒聽見。
明夏回頭笑了笑,他不知道這人跟青丘之間交情如何,自然不會自作主張的替它寒暄。但有人說話,不給一點反應,似乎也不對。
謝老板像是第一次注意到明夏的存在,很是認真的将他打量一番,“你是剛加入南隊長的小組嗎?”
明夏沖他一笑,“不是。我就是個看熱鬧的。”
謝老板,“……”
好吧,這天是聊不下去了。
謝老板把他們送到門口,又輕描淡寫的說了句,“聽說有人在西山見到過青檀呢。”
青丘似乎抖了一下。明夏低頭看時,它又把頭埋進他的胳膊下面不動了。
明夏聽到謝老板似乎輕笑一聲,但他覺得這人剛才說的那句話有些不懷好意,也就不再理他。跟着南江上了車,見謝老板還站在店門口朝這邊看,身姿倜傥,儀态翩翩。但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人身上有那麽一股子陰森氣。
“別看了。”青丘在他胳膊下面拱來拱去,“不是好東西。”
明夏茫然,“他到底是幹什麽的?情報販子?”
青丘擡起頭,十分不高興的解釋給他聽,“賣古董、賣假貨、文物造假、搞一些洗腦講座、幾頭牽線給人做中介、順便販賣情報。”
明夏,“……”
這人還真是忙。
明夏摸摸它的小翅膀,“他說的話你要是不愛聽,就不要放在心上。”
青丘蹭蹭他的掌心。
“他也是妖?”
南江“嗯”了一聲。
明夏,“……”
算了,不想說就不說吧。
“現在去哪兒?”明夏記得他剛才還說過,要把他捎回家讓他收拾行李。
南江轉過頭,沖他微微一笑,“繞一圈,兜兜風。”
明夏,“……”
明夏發現了南江的一個習慣,當他不想正面回答什麽的時候,就會随手拎出一個很不走心的借口。
車子駛出光祿街,在夜晚的城市裏穿行,最後來到了酒吧比較集中的地方。其中外觀最氣派的那家酒吧似乎正在搞什麽活動,音響都搬到了大門外,房檐下彩燈閃得人眼睛都要花了,客人們進進出出,喧鬧的好像在過年。
南江看的就是這家酒吧。
青丘趴在車窗上嘆氣,“小人得志啊。”
明夏一頭霧水,“這些人在搞活動?”
“慶祝活動,”青丘一副嘲諷的腔調,“主子還沒越獄呢,做奴才的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明夏恍然,“就是剛才謝老板說的那個……”
“對喲,”青丘轉頭問他,“可笑吧?”
“曹家和英家?”明夏回憶謝老板的說法,“他們怎麽依附水虺這一族?他們都是人吧?”
“是人,”青丘說:“沒皮沒臉的人。”
明夏已經聽糊塗了,“是人,為什麽要依附妖怪呢?不怕被吃掉嗎?”
他可是有親身體會的,虺那種龐然大物,是不可能把人命這種東西放在眼裏的。
青丘說:“找靠山啊,要不然又沒錢又沒權,拿什麽在別人面前耍橫?”
大概是覺得青丘的解釋越來越不着調,南江輕輕咳嗽了一聲,把話題接了過來,“人類社會也有大妖們需要的資源。而且‘第六組’與人類社會的關系,也是大妖們想要知道的。他們提供金銀財寶,雇傭這些有勢力的人類家族為大妖們做事,必要的時候,也給依附于自己的人類充當靠山。”
“妖怪哪來的金銀財寶?”
南江輕笑,“荒山野嶺,埋藏着無數的寶藏。你不要小看妖怪們的家底。”
明夏很囧的想起了很久之前看過的一個電影《木乃伊》,裏面有個作祟的千年木乃伊,就是用金銀珠寶收買了男主角的戰友,讓他充當自己的跟班——果然藝術來源于生活嗎?
明夏有些郁悶地揉了揉青丘。
他其實還想問南江一個問題,那就是謝老板是不是存心勾引他?
但是這個問題有些不大好出口,又涉及到人家的隐私。因此明夏猶豫再三,直到車子停在了他家樓下,他也沒好意思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