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塵緣
從屠仙秘境出來, 姬玉書與衡陽并沒有立刻回晉江仙門。
他們倆去了玄蕖世家。
郝連洲原本好像還想跟着, 被姬玉書很嫌棄地趕走了。
已經過去了幾十年, 玄蕖世家似乎一點都沒變。畢竟對于修道者來說, 幾十年不過是短短一瞬的光陰。
然而對于失去孩子的父母而言, 那就太長太長了。
“當年我其實并沒有妹妹,不過現在說不定。師父, 謝謝你陪我來看他們。”捏了隐身訣的兩人無聲無息地踏入玄蕖世家的院牆。
以他們的修為, 小小三流世家沒有人能察覺到什麽異樣。
當姬玉書看到花園中那個憔悴的女人時,一時居然沒能認出那是他溫婉秀麗的母親江纭。她看上去完全不像金丹真人, 而是一個憂思過度的凡間女子,歲月居然在她臉上添上了痕跡。
要知道,仙修最後若未能飛升, 本該至死都保持自己最巅峰時的模樣。
姬玉書心下一顫,有些想要上前, 卻又收住了腳步。
只見一個男人從外院走進來, 正是家主姬哲。
他看上去比江纭尚要好些,卻也并沒有好多少。幾步走到江纭身後,将雙手按在她肩膀上:“小玉今天也會沒事的, 你看, 整片大陸依舊風平浪靜。”
江纭怔了半天,才緩緩點頭,“嗯。”
“他們很愛你。”衡陽在姬玉書身後輕聲說:“可惜你們之間沒有緣分。”
姬玉書沒說話,只是久久地凝視着這對夫妻,是他們将“愛”這種東西完整地傾注到他身上。
他也為了他們, 背離主線,不惜自毀身體也要改變玄蕖世家被滅門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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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自己為姬哲和江纭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多了,現在才恍然,情之一字,是算不清的,無論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這兩人的狀況明顯不太好,尤其是江纭,本來結的就是下品金丹,進階希望渺茫。這些年來她又憂心兒子,疏于修煉,連金丹境界都搖搖欲墜。
這樣下去,她可能剩不下多少壽命了。
姬玉書沒有立刻離開,但也沒有現身。雖然很殘忍,但他明白,自己接下來的人生恐怕更加波詭雲谲,再讓這對夫妻卷入其中毫無意義。
“師父,我想在這裏留一個晚上。”
“好。”衡陽輕輕撫着徒弟的後背,沒有多問什麽。
待到夜闌人靜,姬哲與江纭終于睡下,良久,兩人的呼吸才變得平緩。顯然是日日失眠。
姬玉書輕巧地落到床前,點燃一盤小篆香,混合着入夢粉末的香氣幽微地飄散在空中,漸漸将入睡之人拖入到更深的夢境中去。
然後他在床頭坐下,衡陽向他點點頭,“去吧,我為你護法。”于是姬玉書也閉上了雙眼。
清晨。
江纭茫然地從床上醒來,眼角猶有未幹的淚痕,怔怔地望着窗外照入的天光。
“阿纭?”姬哲也醒了,他看上去同樣茫然和疑惑。
“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小玉了。”江纭半坐起來,看着她的丈夫,“他說他是天界上仙,分/ 身下界歷劫。如今一切完滿,已經回歸仙座。感謝與我們這一世父母子女親緣,來日你我有幸飛升,必能天界再見……”
姬哲面色微變,“我也夢見了,一模一樣的。”兩人相對無言,片刻,雙雙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他長大了,比小時候更好看了,看上去過得也很好,沒有受什麽苦。”
“傻阿纭,你沒聽見,小玉是真仙啊,怎麽會受苦呢。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江纭忽然抹了把眼淚,“不行,我們得好好修煉,才能飛升去見他。不然可怎麽辦?我怎麽、我怎麽白白浪費了這麽多年?馬上去修煉。”
雖然她只是下品金丹,可下品金丹也只是非常難進階,不是絕對不能。既然孩子都那麽說了,他們一定能成功的。
姬哲用力握住妻子的手:“對!修煉!”
半空中,看着重新恢複了光彩的姬哲和江纭,姬玉書也微微勾起嘴角。無論他們最終能在仙途上走多遠,至少,都不會再抱着遺憾之情了吧。
接下來這一場,才是重頭戲。
拿着衡陽遞過來的裝着銀魄芽的盒子,姬玉書問:“師父,真的不改體質了嗎?”
雖然他已經恢複了功力,可真極焱陰體的體質卻沒有改變,如今體內運轉的并不是單純的魔氣,依舊是陰陽二氣。
郝連洲能一眼看出他修的是魔道不是修道,晉江仙門那群化神、大乘的長老更看得出來。
姬玉書的意思,還是等丹藥練出來,改變了他的體質兩人再去舉行合婚大典。
他相信自己就算體質改了一樣可以修煉,畢竟修煉狂魔不是白說說的。到時候他轉修仙道功法,衡陽也不必被其餘人為難。
沒想到卻是之前一直心心念念要幫他改變體質的衡陽,突然轉變了态度。
“你這樣就很好,沒有必要改變什麽。”他把銀魄芽按在姬玉書手裏,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姬玉書覺得那眼神,簡直穿透了他的皮囊描繪着靈魂的形狀。
搞得鐵骨铮铮的魔君都有點害羞。
好吧。既然師父喜歡,那肯定師父說什麽就是什麽。
就算仙門上下全都發現了他是魔修、全都反對他們的大典那又怎樣,到時候用實力讓他們閉嘴算了。
論功力,現在的他比衡陽還要強悍個幾階,打群架也來者不拒。
要知道魔修的分級與仙修不同,姬玉書這個魔君修為,放在仙修中相當于大乘後期要飛升的水平,呃,飛升失敗被九重天魔破劈了的水平。
修魔道的人本就膽大妄為,姬玉書已經準備要是被些蒼蠅鬧得嗡嗡煩,就幹脆當場渡個劫再引下天雷把仙門劈個稀巴爛——前提是這雷文世界裏真能飛升。
雖然系統一再強調這是不可能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系統:“我的主人是個蛇精病,該怎麽阻止他跑到仙修的地盤去結婚,在線等,挺急的。”
悲劇的系統只收到了來自于其它系統的嘲笑和賀電,并沒有半個解決辦法。
不過它似乎也只是吐個槽,沒有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話說回來,這次你好像沒有阻止我,也沒嚷着要扣我分讓我消失啊系統。”姬玉書終于想起了他腦袋裏還有個眼睜睜盼着他完成任務的小可憐兒,還送上了迎頭痛擊。
系統以沉默表示抗拒。
至少這是姬玉書對系統不發一言的理解。
姬玉書與衡陽回到晉江仙門,果然引起了整個仙門的轟動。
聽說兩人直接去了門主的大殿,其餘的化神真君和大乘長老也紛紛往門主宋清流的清流宮趕去,尤其是榕潮尊者。
當年姬玉書與衡陽直接跑去屠仙秘境,他沒抓到人,對衡陽一脈可以說深惡痛絕。
然而衡陽宮的大弟子蕭淼與二弟子顧香憐當即召集衡陽一脈所有徒子徒孫,關在衡陽宮裏直接開啓了護山大陣,統統閉起關來。
于是除了那個被逐出師門的王禹軒外,他沒能找上任何衡陽門人的麻煩。
真要去鏟平山頭,這仙門也不是他一個人的,沒到能讓他為所欲為的地步。
不過,他本以為衡陽不會回來了。畢竟照他的想法,誰得了一個極品的真極焱陰體還不藏起來自己好好享用?
所以他時不時地往掌門、其餘長老那邊去說說壞話,展望下如果是他們得到了真極焱陰體的弟子該如何早就飛升、因此衡陽其人如何狡猾如何居心叵測,就是他讓整個仙門失去了寶物。
本來,這些高層也開始有些動搖,尤其是有了王禹軒的證詞。大家也都開始動了些要不要追捕衡陽和姬玉書的念頭。
沒想到偏在這時,衡陽大搖大擺地帶着那個寶貝徒弟回來了,光明正大走正門騎着那神禽七鳳拉風地轉一圈直接找門主去,焉能不把他氣個半死。
清流宮裏。
仙門門主宋清流面色大變,“衡陽,你可知道你剛才說了什麽,合婚大典?且不說他是你徒弟,而且你這個弟子,一看就是個魔修!”
他沒有立刻下手誅殺姬玉書都不錯了!還跑來他面前秀恩愛!
——當然宋清流沒有見人就殺的主要原因是,他感覺自己好像不怎麽打得過姬玉書。這種原因二品仙門的門主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他面色沉肅,負手在門主寶座前轉來轉去,忍不住又問:“榕潮一直說你這個弟子是稀有的真極焱陰體,可是真的?”
衡陽長身玉立,半點不見驚慌失措,姬玉書也優雅地站在他身邊,兩人這模樣看得宋清流又是一陣胸悶氣短。
“魔修是真的,真極焱陰體也是真的,合婚大典,也是真的。”衡陽淡淡地說,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在說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語,“況且,掌門,本君并不是來征求你同意的,只是來通知你,明日我與小玉舉行大典,有空請前來觀禮。”
“禮物不能少。”姬玉書補充一句。
撲通一聲,門外的童子們好像聽到有什麽東西撞倒了的聲音。
姬玉書繼續笑:“而且,掌門也快渡劫了吧。本君這裏有從屠仙秘境裏拿到的‘青雲枝’,你知道這是什麽的,嗯?”
狼狽揉着腰的宋清流一頓。
青雲枝?
他觊觎真極焱陰體,也不過是為了順利成仙。
青雲枝對其餘修為淺些的仙修沒什麽大用,對他這個狀況,恰恰是最有益處的,穩定升仙,比啪啪啪方便!也不用冒着跟衡陽搶人的風險。
況且,他現在搶成功的概率很小。
看着這兩個你一口本君我一口本君的,魔君跟真君相差大了好嗎,喊什麽情侶口號,生怕誰不知道你們要合婚似的。
“罷了,随你們去吧。”宋清流眼不見為淨。
作者有話要說: 衡陽:門主啊,通知你的結婚的意思不是要你同意,是要你送禮啊。
宋清流:我這門下都是些什麽人吶,摔!
姬玉書:趕緊先學習一下,《談戀愛的一百零八種姿勢》,咦,談戀愛要什麽姿勢?